宫廷猫事
猫在古代中国拥有特殊的地位,因其能克鼠,有护卫作物收成之功,位列周天子岁末举行蜡祭的八种神灵之一。和今天的“猫奴”一样,古人中爱猫者不乏其人,从传世的古画、古诗中都能捕捉到猫儿的倩影。而在深深禁宫之中,同样有一群爱猫之人,留下了很多有趣记录。
保藏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清宫《猫册》,是现存古代猫事记录中装帧极为精美、内容颇具意趣的珍品。
《猫册》外有绫缎套包装,合拢时外观如同一本小册子,展开为折装,十余幅面,通体呈浅蓝色,封面饰有四方如意等交错花纹,中间贴黄绫签,书“猫册”二字;正文部分亦为蓝色底,每幅粘有4行签条,签条上方楷书猫名,名字下方小字注其生卒年月。
整件档案外形典雅,不失宫廷气度,内容是宫猫们的“芳名”,极富生活气息,著录猫名的时间起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九月,讫于二十八年十二月。《猫册》收录猫名依次为:金丝桃、金豆儿、藕合、玛瑙花横儿、秋葵、金橘、灵芝、金虎、小丑儿、玉虎、银虎、双桃儿、玉狮子、花喜、玻呵、俊姐、金哥、墨虎、喜豹、花妞儿、芙蓉、花郎儿、金妞儿、玉簪、小玉簪、花小儿、分香等等。
❖《猫册》(局部)
相比后唐琼花公主饲养的著名宫猫——衔蝉奴、昆仑妲己来说,道光朝宫猫们的名字并不那么独特、高雅,甚至有点“贱名好养活”的感觉,比如“小丑儿”“花妞儿”;有的很有祥瑞气象,如“灵芝”“金橘”;有的颇具满洲特色,如“玻呵”,是满文的汉音,意为“墨”,想来应该是一只暗色调的猫主子;还有的借用外形比喻为狮、虎、豹,并无什么新奇,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富贵中带着一丝亲昵和家常。
苏轼写“侣鱼虾而友麋鹿”,有些动物是可以作为伴侣、朋友的,猫显然也是其中之一。人们从猫的陪伴当中所收获的情感慰藉,很难用“捕了几只老鼠”这种指标来量化,却不容忽视。陆游说,“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朱彝尊《鹊桥仙·辛夷花落》写道:“辛夷花落,海棠风起,朝雨一番新过。狸奴去后绣墩温,且伴我日长闲坐。”猫儿那种自由自在、天真潇洒的个性,折服了古往今来多少“猫奴”。尊贵如帝王,有时也难以抵挡猫的魅力。
明世宗朱厚熜与一只名为“霜眉”的猫交情甚笃,《钦定日下旧闻考》里也记述了这段往事:“原嘉靖中,禁中有猫,微青色,惟双眉莹洁,名曰霜眉。善伺上意,凡有呼召或有行幸,皆先意前导,伺上寝,株橛不移。上最怜爱之。后死,敕葬万岁山阴,碑曰虬龙冢。”
霜眉对世宗形影不离,甚至在他睡觉的时候,也会像小树桩一样一动不动,守护在侧,想必对后来经历过壬寅宫变、缺乏安全感的他来说,实属难能可贵吧。霜眉的归葬地“万岁山”即景山,其碑已不存,但景山公园仍有“虬龙柏”,其介绍文字表明,霜眉的坟墓就在这株古柏下。
有猫陪伴的人,似乎在碌碌尘世间多了一重幸福屏障。
由于猫、蝶与耄耋谐音,明清时期以猫蝶入画或作为装饰纹样十分常见,宫廷画中的猫儿往往颇具富贵气象。
但也有例外,以极擅绘事著称的明宣宗朱瞻基,曾用画笔为宫猫们留下了个性十足的“御照”。人们从他的《花下狸奴图》《壶中富贵图》不难判断出这一位也是爱猫人士。《花下狸奴图》现藏于台北故宫,绘于宣德元年。画中有二猫,坐在湖石疏菊旁边,双目炯炯,神态机警可爱。画面右侧的猫,其头背是深狸条纹,从下巴到腹部、四足则是白色的;左侧的猫头、背、臀尾各有一些黑黄色块,主体是白色的。两只猫都是短毛猫。
❖ 明宣宗朱瞻基《花下狸奴图》(局部)(台北故宫藏)
此图在清代被录入《石渠宝笈》,乾隆帝题写“神肖乌圆”四个大字,并且进行了钤印、题诗一系列常规操作。虽然不像“衔蝉”、“狸奴”那么知名,“乌圆”亦是猫的代称之一,王冕写自家猫,称它是“吾家老乌圆”,刘基的咏猫诗则说:“碧眼乌圆食有鱼,仰看蝴蝶坐阶除。”这诗句本来就是一幅画啊。
讲完了明宣宗画猫,我们说回清宣宗。单凭留下来的道光朝《猫册》说他可能是猫奴,似乎武断了一些,不妨结合其它档案一起推断。在清代,道光朝内务府呈稿档案中有传旨画猫的记录,仅在道光十九年、二十三年这两年内,就多达十数次,奉旨作画者均为著名宫廷画师沈振麟。
❖ 选自沈振麟《耄耋同春图册》(台北故宫藏)
如道光十九年:
正月初十日懋勤殿太监王永贵传旨,着沈振麟画小猫一张,高五尺四寸,宽三尺。钦此。
四月初四日懋勤殿太监王永贵传旨,着沈振麟画小猫三个一张,长五尺五寸,宽三尺五寸。钦此。
四月初七日懋勤殿太监王永贵交折扇一柄,传旨着沈振麟画小猫三个。钦此。
六月初八日,懋勤殿太监王永贵交折扇一柄,传旨着沈振麟画泥金银小猫一个。钦此。
道光二十三年:
八月二十三日,懋勤殿太监张德喜传旨着沈振麟画小猫二个,长四尺三寸宽二尺纸一张绘画。钦此。
这些画猫的旨意,是道光帝本人下达,绘画时间也与《猫册》中宫猫的名字著录时间重合。十九年四月上旬,道光帝两次命沈振麟画“小猫三个”,《猫册》上出生在绘画日期之前的猫儿计有4只,分别是玛瑙花横儿、金橘、玻呵、花小儿,其中花小儿是十九年三月某日才出生的,在四月初很可能还未足月,那作为模特的会不会是已经相对长成的玛瑙花横儿、金橘和玻呵呢?
❖ 沈振麟《猫竹图》(台北故宫藏)
随着更多的历史档案不断挖掘和开放,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得出准确的答案。让我们一同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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