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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学亮:贾宝玉与西门庆两性取向异同

范学亮 金学界 2022-11-26


 



 


 

性取向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它是指一个人在爱情和性欲上对男女两性有何种型态的吸引。

从一般的小说学的意义上来说,贾宝玉和西门庆分别是《红楼梦》和《金瓶梅》中的男主角,都写到了一个男人和几个女性的故事。

但是,由于贾宝玉不是一般小说学意义上的人物形象,所以我们有必要首先对贾宝玉与西门庆的性别做一“鉴定”、区别。

 


一、“诸艳之冠”与“天下第一淫棍”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是男性,但,他是与贾府里贾赦、贾琏为代表的男性不同的男人,是与林黛玉、薛宝钗等女性相对的异性。
他的悲剧,代表着男权维系的贾府后继乏人,一定意义上表达了作者对男人深深的绝望。同时,贾宝玉又不仅仅是小说学意义上的人物形象,他是已经被意象化了的女性,被曹雪芹做了“变性”上的处理,是为“诸艳之冠”【1】。
他的悲剧,又是众女儿的悲剧,是“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众女儿的悲剧,渗透着作者对女性命运的深刻思考与感喟。

对人物作“变性”处理的第一人,是诗人屈原。他在他的代表作《离骚》里,把自己比作“美人”,自己长得实在太美了,以致于遭到众人的嫉妒与诽谤:“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諑余以善淫。”

通篇诗歌,作者自比“弃妇”,曲折婉转地表达了对楚怀王的怨恨之情以及忠君爱国的赤子之心。


《红楼梦》继承了屈原的这种“变性”处理艺术,让贾宝玉作为“变性”了的角色出现,拓展了人物形象的空间。

一方面,贾宝玉是个男性,是大观园里的怡红公子,作者借贾宝玉之口,提出了著名的“女清男浊”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第2回)

“山川日月之灵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第20回)

作者以近乎否定男性的极端形式,来表现作者尊重女性,要求男女平等的进步的妇女观;另一方面,作者又是把贾宝玉作为女性化了的人物来写的,把他写成大观园里的“诸艳之冠”,以实现作者为女儿立传的创作目的。

当然也是作者的审美理想化的表现。作为男性的贾宝玉,是实写,是表象;作为“诸艳之冠”的贾宝玉,是虚写,是本质。这种变性处理,很好地实现了对中国传统的虚实处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贾宝玉作为一个意象化了的人物,除了上述所说的变性处理外,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其前身“顽石”与“赤瑕”两个意象的运用。


小说第一回写到了贾宝玉的前身,是一个无材可补苍天被弃置不用的顽石,这大荒山无稽崖上的顽石幻化成人间的美玉,与以泪还情、历世遭劫的柔情似水的女儿林黛玉一起,共同演绎了“水”与“石”的交响曲。

《红楼梦》借贾宝玉之口断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女儿是水,水就是女儿。

贾宝玉的“女清男浊”论,不仅给了女儿水的外形,更赋予了女儿以至美至上的内在特质与灵魂。

在贾宝玉的眼里,宝钗、湘云、袭人者,难以与黛玉相媲美,因为惟有黛玉从不向宝玉说些“仕途经济”的“混帐话”。因此贾宝玉独视林黛玉为知己。

从严格意义上讲,大观园女儿国中,只有林黛玉才真正地“清如水”。从眼里流出的是泪,从心底里流出的则为血。

血、泪是水的升华,亦是宝黛至死不渝的爱情的升华。血、泪作为水的化身,在《红楼梦》中,伴随着纯洁女儿林黛玉的一生。

林黛玉为爱情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清如水”的林黛玉是柔弱的,又是清洁的,未被世俗污染的;无才可去补苍天的顽石贾宝玉是坚硬的,又是顽固不化的,未被封建统治驯服的。

林黛玉在对待爱情面对贾宝玉时,是女儿特有的似水柔情;贾宝玉在对待如诗如画的大观园众女儿,贾宝玉在面对恋人林黛玉时,是“一点刚性也没有”的柔情似水。但在追求爱情、鄙弃世俗这一点上,二人都表现出共同的义无返顾与刚强不屈。


水与石既柔且刚,刚柔并济。水因为石的衬托而更显清澈,石因为水的洗礼而更显清洁。

共同坚强的本性,使水和石反抗的目标共同指向污浊的“泥”(“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男人是男权统治的代表)。水与石融合而成的意境极其象征意蕴,构成了小说内在的诗的特质。【2

小说第一回还交代了贾宝玉与林黛玉的前身,贾宝玉是赤霞仙宫的神瑛侍者,林黛玉是三生石畔的一棵绛珠仙草。

绛珠仙草得到神瑛侍者的灌溉,“遂得脱却草胎本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第一回)绛珠仙子下世为人,为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只好把一生的眼泪还他,所以小说写林黛玉好流泪,流出血泪;林黛玉好咳嗽,咳出心血。林黛玉就是那个多愁多病身。按脂砚斋的批注,绛珠者,血泪也。【3

贾宝玉是赤瑕仙宫的神瑛侍者,赤瑕者,玉上有红点也,是说玉有瑕疵,玉有病。按脂砚斋的批注,“赤瑕”,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4

宝、黛爱情在那个时代那个环境,具有叛逆的意味,在常人看来都是行为大乖张,都是有病之人。

小说这个意象的运用,一方面,增强了小说凄婉忧伤的悲剧色彩:林黛玉是为爱情呕血而死的,她把生命都交给了爱情,这象征着文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可贵品质(林黛玉作为文人品格的象征,笔者有专文论述)。

另一方面,提升了宝、黛爱情的境界层次:宝、黛爱情是同病相怜,是知己之爱,是志同道合之爱。



我们知道,“意象”是诗歌学上的术语,诗歌意象中的“比兴”“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得诗歌意境浑厚。

作为小说人物,曹雪芹借鉴了诗歌中的意象手法,赋予了贾宝玉“赤瑕”与“顽石”的象征意义,是天才作家曹雪芹的创造,这使得小说的人物形象具有了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所不具备的质素,同时也增强了小说的诗意。

美国戏剧理论家约翰·霍华德·劳逊说过:“对话离开了诗意,便只具有一半的生命。一个不是诗人的剧作家,只是半个剧作家。”【5

这里,我们可以说:人物离开了诗意,便具有一半的生命。一个不是诗人的小说家,只是半个小说家。

毫无疑问,《金瓶梅》中的西门庆,是个男人,是嗜性如命的男人,对于也嗜性如命的潘金莲、李瓶儿、林太太、王六儿等女性来说,西门庆才是真正的男人。

西门庆这个人物形象不同于所谓“世代累积型小小说”所塑造的男性形象,无论是《三国演义》中的关羽,还是《水浒传》中的宋江、武松,《西游记》中的唐僧,他们都是不食女性烟火的正人君子,他们都有着崇高的使命感,似乎不知性为何物。


西门庆也不同于其它如“三言”“二拍”色情小说中的男人,无论是风月和尚还是世俗商人,他们虽然也会深得女性芳心,但绝对做不到西门庆超级的性能力,正是西门庆养得好大龟的超级性力,使得潘金莲宁可毒死自己的丈夫武大郎,李瓶儿害死自己的丈夫花子虚,赶出靠性器具长威风的蒋竹山,王六儿给自己的丈夫韩道国戴绿帽子,贵族官太太林太太二战西门庆。

《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张竹坡评价为“天下第一淫棍”,是为的评。

作为集淫棍、奸商、恶霸于一身的人物,西门庆的男性角色在人的最原始本能上得到了凸显,更好地实现了作者“色戒”的主题;贾宝玉的“诸艳之冠”的女性角色在人的精神层面得到了张扬,更好地表现了作者对女儿命运的深情关注。

 


二、“女儿”与“女人”



 

围绕在贾宝玉身边的是至纯至洁的女儿,而西门庆追逐的却是有夫之妇的“二水”女人。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赋予贾宝玉以“女儿观”,因此借贾宝玉之口,提出了著名的“女清男浊”论: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第2回)

“山川日月之灵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第20回)

又有著名的“女儿三变论”:“女孩儿未出嫁, 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第59回)这里要弄清两点:

一是贾宝玉以女性的“清”对抗男性的“浊”,视男性如敝屣女性为珍宝,客观上是对“男尊女卑”的反拨。

二是贾宝玉喜欢、赞美的是“女儿”,不是“女人”,贾宝玉对结了婚的女人是不喜欢或者会引起伤感的,包括他的乳母李嬷嬷。

只有女儿才葆有青春的美好、纯洁、童真,贾宝玉与大观园里这些纯情似水的女儿一起簪花、斗草、吟诗作赋过生日,渗透着真善美的理想至境,也是贾宝玉逃避现实的伊甸园与乌托邦。





《红楼梦》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称他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并对“淫”字作了一番阐发:“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

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从警幻仙子的宏论可以看出,“意淫”是与“皮肤淫溢”相对立的,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意淫”发乎“痴情”, “好淫”止于色情。

与被称为“天下第一淫人”的贾宝玉之“痴情”“意淫”不同,《金瓶梅》中的西门庆无疑属于“皮肤滥淫”的“天下第一淫棍”。

与围绕着贾宝玉身边的的纯情女儿不同,先前诞生的《金瓶梅》,围绕在西门庆身边追腥逐臭的女人泛着熟女肉欲的光芒。

西门庆喜欢的女性是女人,是熟女,也就是方言中所说已经结过婚的“二茬”“二水”货色。

据张竹坡统计:西门庆淫过的妇女有19人之多:李娇儿、卓丢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春梅、迎春、绣春、兰香、宋蕙莲、来爵媳妇(惠元)、王六儿、贲四嫂、如意儿、林太太、李桂姐、吴银儿、郑月儿。


《金瓶梅》描写了嗜性如命的西门庆的油枯灯尽,死时年仅33岁,同时描写了围绕在西门庆周围的嗜性如命的女人,这些女人的下场同样是很悲惨的,如潘金莲被杀,李瓶儿病死,庞春梅淫亡,孙雪娥受辱,宋慧莲上吊自杀。

《红楼梦》所写的成人世界是“丑态毕露”的,而对于众“女儿”却写得诗情画意温情脉脉;《金瓶梅》所写的成人世界也是“丑态毕露”的,而对于女人,虽然客观上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些许同情,但作者主观上对这些人是冷眼相向的。

正像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中所评价的,偌大一部作品,没一个正人:

“西门庆是混账恶人,吴月娘是奸险好人,玉楼是乖人,金莲不是人,瓶儿是痴人,春梅是狂人,经济是浮浪小人,娇儿是死人,雪娥是蠢人,宋惠莲是不识高低的人,如意是个顶缺之人。若王六儿与林太太等,直与李桂姐辈一流,总是不得叫做人。而伯爵、希大辈,皆是没良心之人,兼之蔡太师、蔡状元、宋御使,皆是枉为人也。”



三、“同志”


 

“同志”即“同性恋”,中国古代的同性恋现象各个朝代都有表现,明清两代尤甚。

贾宝玉与西门庆都有同性恋现象,二者因为作家创作目的的不同,表现出俗、雅迥异的审美情趣。

贾宝玉的同性恋对象主要是秦钟、柳湘莲、北静王、蒋玉菡四人,描写主要集中在第9101547283393回。

贾宝玉与秦钟事见第91015回。

9回写宝玉与秦钟:“他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

“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情性体贴,话语缠绵。”众顽童为争风吃醋,大闹书房,第10回写事后金荣为赔不是而愤愤不平:“他(秦钟)素日和宝玉鬼鬼祟祟的,只当人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的撞在我眼睛里。”

15回写秦钟和水月庵小尼智能儿的好事被宝玉撞破之后,宝玉和秦钟二人有一段暧昧的对话,足可作为二人同性恋的证据:秦钟笑道:“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

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账。”

作者似乎对“算账”特感兴趣,故弄玄虚地表示:“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账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贾宝玉与柳湘莲、北静王的同性恋,有点杯弓蛇影,但似乎又有蛛丝马迹。
柳湘莲在小说第47回登场,先写宝玉嘱咐赖大之子赖尚荣一定要柳湘莲与宝玉相见的话,二人一见面,宝玉“便拉了柳湘莲道厅侧小书房中坐下”,并且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足见二人关系的亲密,而且见出三人的交情匪浅。
柳湘莲说要远行,宝玉“说着便滴下泪来”第66回,写二人再次相见,竟说“如鱼得水”,用语隐晦。至于薛蟠“误认他做风月子弟”而被柳湘莲痛打,那是他“还是那样”的一厢情愿的结果。
贾宝玉与北静王见面是在第15回,二人初见便生好感,宝玉见北静王水溶,是“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北静王见宝玉,是“面若春花,目如点漆”。
初次相见,北静王便“携手问宝玉几岁,现读何书”,并将一串御赐念珠赠给宝玉。
从此,宝玉就经常到北静王府中走动,第24回写贾芸见宝玉不着,“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这日晚上,(宝玉)从北静王府里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到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洗澡。”
把宝玉的洗澡当做有过同性恋行为的证明,虽未免牵强,但因为用语隐晦,不妨作为一大胆猜测。


贾宝玉与蒋玉菡事见第283393回。

蒋玉菡,艺名琪官,是忠顺亲王府受宠的戏班演员,擅长小旦。贾宝玉与蒋玉菡初次见面是在冯紫英家,第28回写道:“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宝玉“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与琪官”。

蒋玉菡“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接了下来,递与宝玉”,并说汗巾子是“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可见蒋玉菡、北静王、宝玉三人关系之亲密。

33回,写蒋玉菡失踪,忠顺亲王府道贾府向贾政要人,理由是“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宝玉本来想否认知道琪官的下落,无奈忠顺府长史官说出了机密:“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听了忠顺府长史官的话,“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担心长史官“再说出别的事来”,便吐露了蒋玉菡“十里紫檀堡置买房舍,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的事实。

自从第28回宝玉与蒋玉菡见面互相表赠私物之后,两人“相与甚厚”的情节书中毫无交代,而到了第33回,由于宝玉的招认,彰显出二人早已过往甚密,蒋玉菡似乎是为了宝玉而逃离忠顺王府并在紫檀堡置买房舍的。

以贾宝玉为中心的男同,他们不仅仅具有外貌上的类似女性的优雅,更重要的是,她们之间往往品性相投,看重情义与人格的平等,好色而不淫。

《红楼梦》塑造了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同性恋人物,除了薛蟠、贾链以色欲为取向外(作者对这些人的描写,也没有《金瓶梅》的粗俗与露骨),他们都是从真情出发,表现出柏拉图之恋的美好。

这种发诸真情的同性恋,超出了一般的友谊,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可厌可弃。曹雪芹对这些同性恋者表现出欣赏赞美的语调,格调较雅,庄重严肃。



西门庆的同性恋对象是书童,描写主要集中在第313435回。

34回、35回写西门庆狎书童:


西门庆见他(书童)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咂舌头。

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薰的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因嘱咐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书童道:“爹分咐,小的知道。”两个在屋里,正做一处。……那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干那不急的事,悄悄走在窗下听觑。半日,听见里边气呼呼,跐的地平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调正着,休要动。”就半日没听见动静。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在窗子下站立,把脸飞红了,往后边拿去了。(34回)

良久,西门庆努了个嘴儿,使他(书童)把门关上,用手搂在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西门庆吐舌头,那小郎口里噙着凤香饼儿,递与他。下边又替他弄玉茎。(35回)


作者借潘金莲之口,大骂西门庆与书童的“龌龊营生”:


贼没廉耻的货,你像有个廉耻?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两个关着门在屋里做什么来?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门子,钻了,到晚夕还进屋里还和俺们沾身睡,好干净儿!(35回)


 西门庆狎书童,无非是其荒淫无耻,追求另类的性刺激罢了。

《金瓶梅》旨在批判“宣淫”,劝善惩恶,以为世戒,小说表现出作者的审丑意识。



《金瓶梅》与《红楼梦》中的同性恋者,无论男同还是女同,大多长相可人,有女儿之风,且擅长唱曲。男子有女儿之风,说明性取向的潜意识里,还是把对方当成异性来狎的。

小说中有大量的散曲描写,同志擅长唱曲,用来佐酒佑欢,可见当时唱曲之盛。

《金瓶梅》中书童出场是在第31回,李知县祝贺西门庆荣升副提刑千户,送书童与西门庆:


那时本县正堂李知县,会了四衙同僚,差人送羊酒贺礼来。又拿帖儿送了一名小郎来答应,年方一十八岁,本贯苏州府常熟县人,唤名小张松,原是县中门子出身,生得清俊,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又识字会写,善能歌唱南曲,穿着青绡直缀,凉鞋净袜。西门庆一见小郎伶俐,满心欢喜,就拿拜帖回覆李知县,留下他在家答应,改唤了名字叫作书童儿,与他做了一身衣服,新鞋新帽,不教他跟马,教他专管书房,收礼帖,拿花园门钥匙。
那玉箫且不拿衣服,走来跟前看他(书童)扎头,戏道:“怪贼囚,也像老婆般拿红绳扎着头儿,梳的鬓这虚笼笼的。”因见他白滚纱漂白布汗褂儿,系着一个银红纱香袋儿,一个绿纱香黛儿,问他要。

    

第36回,西门庆府中接待蔡状元和安进士,席间请来戏子唱曲助兴,书童也侧身其中,男扮女妆,唱了南曲《画眉序》。
小说写道:“安进士是杭州人,喜尚男风,见书童儿唱得好,打着他的手,两个一递一口吃酒。”
晚上,又设果酌,书童在旁歌唱,一曲《锦堂月》后,安进士喜之不胜,赞道“此子可爱。”可见当时南曲流行。

    小说写金宗仁的同志陈经济也是长得好面容:“因见经济生的齿白唇红,面如傅粉,清俊乖觉,眼里说话,就缠他同房居住。”(93回)



《红楼梦》中写贾宝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第3回)

秦钟:“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9回)

北静王水溶:“面如美玉,目似明星”。(47回)

柳湘莲在小说中是“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蒋玉菡,艺名琪官,是忠顺亲王府受宠的戏班演员,擅长小旦。贾宝玉与蒋玉菡初次见面是在冯紫英家,第28回写道:“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其它藕官、药官、蕊官同为戏班小生、小旦。


注  释

【1】戚蓼生本第17回总评,脂砚斋庚辰本作“诸艳之贯”。

【2】曹立波,《红楼梦》对水、石意象的拓展,《红楼梦学刊》,1996年第3期。

【3】脂砚斋甲戌本第1回双行夹批:细思“绛珠”二字,岂非血泪乎?


【4】脂砚斋甲戌本第1回双行夹批: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

【5】(美)约翰·霍华德·劳逊,《戏剧与电影的剧作理论与技巧》,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年版,第373页。


作者单位:唐山学院


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会论文集》,2017,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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