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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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温泉镇
阅读温泉
文 | 丁小村
01
站在一片绿色烟云般的柳林边，我突然听到潺潺的流水之声。拨开枝叶，我看到了清粼粼的河水——这是哪条河？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脑子里放映着一幅地图，这个河湾不在我印象中，它不是汉水，但有汉水的舒缓丰润。
上游汉水是在勉县境内变成一条名符其实的大河的——汇聚了大小的河流之后，这条三千里的河流漫漶铺展，波光闪闪，有的地方显出了深不见底的浑厚。纳百川成浩大，汇万水为一脉，开阔之地方显大气。
若在一个早春季节，你来到汉水上游，坐着一个热气球高高悬挂在空中，俯瞰之下你会感觉到震惊：
秦巴山间突然铺展开一张奢华的织锦：麦子青青，油菜金黄，阡陌纵横间，田园如棋盘……是的，你没看错，不是华北平原，也不是荆楚大地，这是汉中盆地。大自然如此神奇，虽然小小三百里地盘，也要显示它豪放恣肆的大手笔。
在这样一幅美妙的田园画中间，一定少不了水的点染——那些房舍边的小小的池塘，那些绿树环抱的人工堰塘，那些在田园间随机形成的河湾，都蓄满了春水，明艳闪烁，像是一些灵动的眼眸。
我站在这个河湾边上，丰盈的河水清澈如镜，水中泛起点点波纹——小鱼小虾正逢活跃季节。河中大大小小的卵石光洁可爱，河边的青草嫩绿惹眼。
我身边的一位美女告诉我，这是漾家河——这位美女是温泉镇的年轻书记杜丹，随着她的描述，温泉如同一卷春天的书，在我头脑中展开。
02
漾家河我是知道的，它是汉水在勉县境内的一条支流。正是这条河在这里浇灌了一片美丽的田野，这片舒展的田园肥沃富庶，是汉水上游的米粮仓。
这里是温泉镇。
我知道漾家河在是因为这个“漾”字：《水经注》上的名句，“嶓冢导漾，东流为汉”——汉水最古老的名字应该叫“漾”。当然漾家河不一定是上古的漾水，但一个“漾”字儿，同样呈现出上游汉水的古朴灵动之气。
只有春水泛滥时，河流方能称之为“荡漾”——漾是水波粼粼，漾是一层层的烟水淼淼，漾也是丰润之水的动态之美。
就在眼下，这条河在一马平川的田野上舞动，在这里绕出一道美丽的河湾，护卫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田园。在温泉镇看油菜花田，已经成为春天的一次盛会——多少摄影师，拍下了田野偎依着河湾的最美情态；多少画家，画出了河湾拥抱着田园的温柔依恋。
现代人有幸能够在空中看到这样的美妙田园画幅。
比如通过卫星的眼睛，我们看到温泉镇的地理模型：它是被汉水和漾家河环绕起来的。古人云，临水而居——这可能是最好的人居之所，五千年来，人类在这样的河湾繁衍生息，把荒野变成了天府之国。
如果我们坐着飞机或者热气球，看到的则是桃花源一般的景致：田园如同翠绿的画布，树木成荫掩映着红瓦白墙的村落，池塘明亮闪烁在其间……古人梦想的生活美景无非如此：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可归矣，田园将芜胡不归？
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此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孙自可随意留。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走进自然，当无丝竹之乱，无案牍劳形。
……
它天生就是这样的地方：诸葛亮可来躬耕，陶渊明可回故园，王维可安琴台……
在河湾读温泉，我已经沉醉了。
航拍温泉镇
03
我在很年少的时候就知道汉中有个温泉——我是指那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热水。这是神秘之水，古人称之为热泉或者汤泉，现代人知道这是由于地热使得地下水温度升高，变成了热水——有些地方火山爆发遗留的热泉，温度高达几十上百度，可以在温泉里煮鸡蛋；有的地方的温泉则比人的体温高不多，就变成了天然的浴场。
汉中的温泉在勉县，这也就是温泉镇的得名由来。十多年前，我好些次来温泉镇，多是在秋冬早春，外边一片萧瑟，温泉镇的浴池却热气腾腾。老远就能从空气中闻到浓厚的硫磺味儿——地热含硫，所以温泉有硫磺味儿，这是地道的矿泉，是真正的地下温泉。古人用硫磺来消毒，洗温泉浴可以消除皮肤病，所以汉中温泉闻名已久，许多人慕名来泡温泉澡。
这地方沾天地灵气，能把一脉山水聚成一团温暖，能让一线地下水变成了一炉药汤——玄宗若有知，当带杨妃来。陕西临潼华清池，因为玄宗常带杨贵妃去沐浴，变成了千古名胜。白居易诗句，描写贵妃浴温泉之后：“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这温泉水，大概有清理体表、滋润皮肤的效果。
诗人陆游到不了华清池，刚好来过汉中。他在汉中（汉中古称南郑）当幕僚，镇守南宋边境，西北望，射天狼——左手握剑杀敌，右手持笔写诗，大概踏遍了汉中山水，写下了不少诗篇。
同行的李青石教授刚好熟读陆游，跟我朗诵一首陆游的词：
浴罢华清第二汤，
红锦扑粉玉肌凉。
娉婷初试藕丝裳。
凤尺裁成猩血色，
螭奁熏透麝脐香。
水亭幽处捧霞觞。
（陆游《浣溪沙·南郑宴上）
陆游既然没到过华清池，当然也洗不了华清池的温泉——但他也羡慕唐明皇，于是想着汉中的温泉，也算有了一次如同华清池那般的温泉浴。
我和青石教授探讨着这首诗歌，就想，温泉镇十分有幸：当因温泉而得天地之灵气，当因陆游诗意而生悠长的畅想。
04
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这首古歌让我想起了时光漫长，读温泉，也是读岁月。
比如这样美妙的河流环抱之地，曾经养育了多少人民；这样肥沃富庶的田园，曾经产生了多少文明；而这花开花落谷种麦熟之间，又曾经累积了多少历史的遗痕……
隔着一条大江，可以望到对岸的古阳平关，那是三国烽烟弥漫的古关，是英雄长埋的厚土——诸葛武侯祠，承接千年的香火，已经弥散成历史的芬芳；马超英雄墓，埋藏着壮丽的长歌……
沔阳之地，乃是汉中人文荟萃之处，小镇温泉如同九里山前的故地，总是少不了牧童的歌谣。比如张鲁女的传说，成为民间最美的一个。张鲁有爱女名琪瑛，传说与马超有恋情，后来青春早逝，香骨埋于温泉之地。这里有一座张鲁女墓，常年香火不断。张鲁女墓建在一座小山上，刚好隔江与马超墓相望——像是一段相望不能相亲的恋情。
我没考证过这座墓、这个传说的真假，但我们的民间总是流传很多美好的故事：一地一人一事，往往连在一起，成为了文化的一脉馨香，滋润着我们古老的民间生活。从牛郎织女，到望夫石；从孟姜女哭长城，到雷峰塔永镇白娘子……多少地方，因为民间的传说故事，而变得神秘而美好。
我在张鲁女墓前遥望马超墓，立刻想起了英雄美人这个组合——这是中国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搭配，虽然人间不如意常八九，但老百姓总是梦想有情人终成眷属，美女当与英雄结缘——这神仙眷侣，正是人生最美的一境。
温泉的美丽，在这样的阅读中，变得明艳，变得丰厚，变得悠长……
05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想象自己是一个古代的书生，把山河地理当成书来读，把岁月大地当做书来读，也把我心头的几分热爱当做书来读。
我的朋友稳娟，在温泉镇任职，她是一位温婉又能干的女子，她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我的温泉小镇”——听起来真是太美了，谁不想居住在这么一个小镇呢，我也想。
我想邀请王维来，把这里当做辋川；想请梭罗来，把这里当做瓦尔登湖；当然我自己也想来，就住在某一座小小的村庄里——就这样，我和王维梭罗为友，与陶渊明孟浩然为邻：
泡泡温泉权当自己是皇帝，种一片小菜地也能作隐士；守着一片河湾，可以当画布诗笺；朝朝暮暮走在田间，胸中已有美文一卷。
—The End—
借助谷歌卫星地图，读一读温泉的山川地理：河湾环抱，丰饶美丽（本文实拍图片为温泉镇朋友提供，不知摄影师名字，未能署名，敬请见谅，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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