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壳都往右边旋？少年黄永玉的精怪问题，父亲如何回答
传奇黄永玉
黄永玉先生的人生是一个传奇。从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山里孩子，成为开宗立派的大艺术家，不论画还是人，都绝不与别人雷同，令人耳目一新，一见难忘。
坊间习惯于将黄永玉的成就，归结于天地所养的灵气，和颠沛流离、市井江湖的历练。这些固然都很重要，但若没有其父黄玉书对这份天才的鼓励、呵护、支持，恐怕黄永玉也会跟大多数早慧的天才一样，“泯然众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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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黄永玉（左二）就展露出了机灵逗趣的招牌笑容
小编之所以有这些感悟，是因为最近读黄永玉的自传小说《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看到这样一个小故事：10几岁的小主人公序子（也就是黄永玉的化身）发现了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现象：所有螺蛳壳都是往右边旋！
这是一个平常人很少注意的问题，这倒也不是多么不平常，因为善于发现细节小事，本是孩子的天性。但令小编深感触动的是小黄永玉的执著追索，还有黄父得知此事后的一系列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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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壳总是往右手转上去的，也就是讲，跟钟表针反着旋。
序子从屋里收藏的大海螺壳（朱雀叫做“海角”，过年时候总借给城里大的狮子队伍吹）算起，一直到墙脚和水缸边，文庙池塘边，河里的，沟里的，所有所有的螺蛳壳、蜗牛壳都是按上天菩萨规定往右边旋。
黄永玉笔下的伸腿观音
于是序子就去找小伙伴们吹牛皮：“哪个找得到往左旋的螺蛳，一个粑粑赔十个粑粑。”
有的孩子根本没想过这类问题，拿不准主意就不愿赌。有的蠢人果然到处去找，甚至翻山越岭去到乡里亲戚家，回来个个哑子一样，没再提“赌”的事。有的还问：
“十年八年以后，赌粑粑的事还认不认账？”
别个就笑：
“那时候你都九百岁了，还记得到蜗牛卵事！”
但序子继续执著地追问：
“不晓得上海呀！瑞士呀！非洲呀！那边蜗牛是不是往右旋？”
黄永玉的画《天下螺蛳壳都是右转》
序子回到屋里就去查书求证：
翻到《辞海》虫部，十一画找到“螺”字：
“凡软体动物之腹足类，体外具螺壳者，统称为螺。”底下条属和螺字有关系的很多。什么“螺丝公”，什么“螺丝母”，什么“螺旋，据斜面之理所制成之助力器械也……”扯到哪里去了？真螺丝，“王顾左右而言他”矣！
“此乃《辞海》学问不精通之故也！”序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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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爸爸出场：
正在愁怨之际，爸爸回家进房，见序子翻《辞海》。
“你查哪样？狗狗（黄永玉小名）！”
“查田螺的螺字。”
爸爸一边脱外衣一边问：“查但做哪样？”
“螺蛳壳都是右转弯的。”
“吓！你管那些闲事做哪样？左转、右转还不都是螺蛳？”
“爸！”序子睁大眼睛，“螺蛳壳没有左转的！”
爸爸也睁大眼睛，“哪里话？小小年纪你见过几颗螺蛳？”
序子急了：“见过！见过！我见过好多好多螺蛳，田螺、蜗牛、钉子螺……同学到处都帮我找。爸！我们屋里的‘海角’，所有、所有，都是往右转的……”
幼时黄永玉和父亲
“咦！真的？我还真没有想过。怎么可能呢？你，你慢慢来，你报送我听，是哪个告诉你螺蛳壳的事？”
“我自己找螺蛳比出来的。我先是在文庙池塘桥上捡干蜗牛壳比，个个一样；又找田螺比，也一个样；又找钉子螺比，也一个样。赶转来找屋里的‘海角’比，吓了一跳，也一个样，就赶忙找同学，有个同学乡里带转来的田螺壳也一个样……哪个下命令要它们造壳的时候都右转？天下这么大，怎么商量的？怎么传宗接代的？书上又查不到，《常识》书上又没有讲过，这算不算一种小科学？”
“啰！啰！科学这东西不分大小。爸也不懂。你要不讲螺蛳壳都是右转弯，我天天看螺蛳也不会注意它左转右转。不过你做不成牛顿的，人家牛顿原本是有大学问底子，见到苹果落地才会想到‘万有引力’，你这个狗狗，我看就算个‘狗顿’吧！”
黄永玉《画龙》
序子急忙解释，“爸，我一点冇想到做牛顿，我算术不行，来不得科学家的。”（冇（mǎo）[方言]∶没有。）
“我也不晓得你长大是哪样人？这是想不到的。下蛮想也没有用。只有两个字‘认真’。记到这两个字就够了。读书，交朋友，办事情。看你弄这个螺蛳壳，就很有点认真的架式。这好！让素儒伯晓得了，他会高兴。”
“爸爸，你看素儒伯懂螺蛳壳吗？他哪样都懂。”
“哈哈，考考他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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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陪序子找到了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的高素儒伯伯
高伯伯靠在床上抽鸦片烟：
“狗狗，你讲的那螺蛳壳定律我不信咧！我有几颗宝贝东西让你看一看……”
高伯伯起床是一件难事。好费力地撑起来，套上拖鞋一步一步去开八宝柜子门，取出一口小楠木盒子：
50年代初，黄永玉和齐白石老人
“那！晓得腊耳山吗？宇宙洪荒时代，腊耳山顶顶都还泡在水里头，现在是一千八百公尺的高山，我们朱雀城范围里最高的山，这些螺蛳壳就是在山顶顶岩脑里找出来的。
“好！你打开盒子自己看，我不看，我也从未想过它是左旋还是右旋。这二十一颗好多万年前的螺蛳壳你一个个地检验，看完报送我……”
高伯伯交到序子手上，又躺回到自己烟床上，懒洋乎气的，像刚才跑了一场马拉松。
序子打开盒子，一颗一颗地细看，越看越精神。
“哈！高伯！全是右旋。”
年轻时创作中的黄永玉
高伯猛地蹦起来，完全忘记自己是个鸦屁烟客身份，“不可能！”嘴巴犟不过事实。他萎了，比欠烟瘾还萎，“这真是个问题，我读过博物学的，我真的读过。我怎么会没听过？这二十一颗东西我收了二十多年，就没有认真看看。当然我认真看过，就没想到右转的问题……唉！朱雀是个不是个东西的地方，要是在伦敦、罗马、纽约，崽呀崽！你这脑筋顺着长大上哈佛、牛津，或者真会弄出个名堂出来……”
讲到这里又赶忙躺回去烧颗“泡子”，狠狠“削”了几口，接到又说，“这盒东西我都送你算了，奖赏你这个，把我也镇了。……”
（文章来源： 《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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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
黄永玉（1924—），知名画家，笔名黄杏槟、黄牛、牛夫子，祖籍湖南省的凤凰县城。土家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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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圆满地结束了，镇住了爸爸和高伯伯的“狗狗”好不得意，虽然没得到答案，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神气，这可是大人都答不出来的问题哟~
但容许我们开开脑洞，想象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小“狗狗”并没有搜集那么多的螺蛳壳、蜗牛壳，也没有细心观察和比对，他会有“天才”的发现吗？
如果父亲对他的问题不屑一顾，也不带他去找高伯伯求证，“狗狗”还会继续追索，终生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吗？
如果高伯伯没有给予“狗狗”肯定支持和热情赞扬，“狗狗”还敢继续挑战权威吗？世间还会有如今的黄永玉吗？
这些问题值得所有父母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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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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