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这段端午爱情吗？ |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邓虹讲《边城》
端午在即，想起沈从文的《边城》。如果说《边城》是一首天堂牧歌，其中最美的无疑是翠翠的纯美爱情，而这首纯美哀伤的爱情诗就是写在端午节。
当初读《边城》，记忆最深刻的是老船夫跟翠翠半开玩笑地说的那句话：“梦里的歌可以使你爬上高崖去摘那虎耳草，若当真有谁在对溪高崖上为你唱歌，你预备怎么样？”
虎耳草到底是什么样子？《边城》里反复出现虎耳草有什么含义？据说沈从文曾用钧窑的珍贵瓷器养虎耳草，虎耳草于他有什么象征意义？相信很多人看完《边城》都有以上的疑惑。
活字文化近期在网易公开课上线的音频课程《名师精讲必考名著》，在对沈从文小说《边城》的解读中，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邓虹老师，专设一章讲解虎耳草。一起去听听？！
▲ 邓虹老师在沈从文先生墓地朗读《边城》
值得一提的是，在准备讲解《边城》之前，邓虹老师专门在2018年5月，特地从北京飞了3个多小时到达贵州的铜仁机场，再转车赶往沈从文的故乡凤凰古镇，在最靠近他墓地的客栈住下，第二天大早邓虹老师便去沈从文的墓地为他诵读《边城》并献花祭拜。然后立马乘坐凤凰开往吉首市的大巴，再换乘吉首市到花垣县的中巴，再换乘花垣县到茶峒镇的小巴，整个儿一夜翻山越岭，穿隧道跨丘壑，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了四个多小时，才从凤凰走到了茶峒。她亲自上山寻找虎耳草，请摇橹的当地人用茶峒方言教她唱山歌、朗读《边城》的开头段落，只为身处作家创作的典型环境之中，去感受、体悟作品的来处，奉上最具情义的解读。
为什么是虎耳草？
——《边城》第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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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 虹
邓 虹
北京市语文特级教师,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全国文学教育名师，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成果鉴定专家，北师大基础教育研究员、北京市名师成长项目导师。著有《跟着农历走一年：校园二十四节气纪实》、《双课堂：鲁迅经典作品案例教学》等。
你好，欢迎收听邓虹讲《边城》。
你应该还记得吧？上一讲当中啊，二老的歌声给了翠翠神奇的力量，让她在梦里两次都攀折到了平时可望而不可及的虎耳草。为什么初涉爱河的翠翠她会梦到虎耳草呢？那是因为啊，边城里边儿的虎耳草是美好爱情的象征。所以我们这一讲的问题是：“为什么是虎耳草？”重点来探讨寄情于物的艺术手法。
▲ 墙壁边上的虎耳草
好，咱们开始分析哈。除了刚才所说的，这个翠翠梦中听到了二老的歌，便飞去这个悬崖摘这个虎耳草之外，我再举几个例子你琢磨琢磨：一处是老船夫他跟翠翠半开玩笑地说的，“梦里的歌可以使你爬上高崖去摘那虎耳草，若当真有谁在对溪高崖上为你唱歌，你怎么样？”你听听，这祖父的话里啊，他这里边儿的虎耳草又和求爱的歌声连在一起了吧。
另一处呢更明显：说这个翠翠提了个篮子从小山后面回来了，这祖父才知道她已经出门挖这个竹鞭笋去了。那船夫就问：“翠翠，你得了多少鞭笋呐？”翠翠就把竹篮往地下一倒，除了十来根很小很小的鞭笋之外呢，只是一大把虎耳草。结果这个老船夫就望了翠翠一眼呢，翠翠呢就是脸红着跑了。
▲ 连环画《边城》内页（李晨 绘）
去挖笋却采回了虎耳草，被祖父望一眼就脸红，那么翠翠的举动和神情是不是很奇怪很反常？很显然，这虎耳草是翠翠的爱情密语对吧，翠翠她喜欢二老的小心思呢一下子就被祖父看穿了，所以她才会害羞而跑开啊。小说里一共有六处写到了虎耳草，不知道你疏没梳理过哈，前几次呢是在梦中获得的，最后一次呢是真正握在了手中，说明这个翠翠心中的爱情逐渐地由虚而实了。如果你有兴趣求证一下的话呀，你自个儿查一下，看我统计得对不对。这就文本细读哦。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山青竹翠、水美草丰的碧溪岨，什么样的花草没有啊？姑娘家不是最爱花儿吗？那翠翠不是时常把野花戴在头上扮新娘子玩儿吗？为什么沈从文要选择虎耳草来象征爱情呢？为此啊，我特地地搜寻、研读了很多文章，可惜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哎这下子倒是激发起了我强烈的探究的欲望了，我非把它弄个明白不可！下面就是我的探索发现哈，跟你交流一下：
我结合着这个边城一带的的风俗和物产，还有沈从文的自传以及他亲朋好友的回忆性的文字，我认为有三个原因，你听听：
第一，这跟西南各地端午的风俗和植物的特征密切相关；
第二，与刻画人物性格密切相关；
第三，与作者的自我期许密切相关。
▲ 连环画《边城》内页（李晨 绘）
我先说第一，选虎耳草，合于西南端午采药的习俗，合于植物本身的特征，有利于展现边城特殊的风土人情，此话怎讲？这个采药啊，它是端午节的习俗之一，特别是在西南地区。因为端午节前后，大部分草药的茎叶已经成熟，就是它的这个干和它的叶子已经成熟了，药性呢这时候也最好，由此就形成了这一惯例。
在小说第十二章里就有这么一段：说“天气渐渐的越来越热了。接近六月的时候，这是农历的六月……这老船夫且照例准备了些发痧肚疼的，还有治这个长疱的，治疮的这样一些个草根木皮，把这些药呢搁在家中当眼处，就是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一看见过渡人的神情不对，就急忙把那些药取来，非常善意地逼着这些过路人使用他的药方，而且告诉这个人很多救急一些个丹方（当然了，这些丹方都是他从城里边儿的这个军医或者那些巫师啊那儿学来的）。”
▲ 连环画《边城》内页（李晨 绘）
那么我们看这段文字里头，提到了好几种初夏时节的常见的病症，提到了草根木皮这些草药，还特别用了一个词叫：“照例”。
照什么例啊？那就是端午采药备药之例呗！所以这段文字呢特别细腻、又极其生动地就描绘出了茶峒人自然质朴的初夏生活，充分展现了古渡口这个祖孙二人的古道热肠，那么这个边城的那种原始而悠远的民风民俗是不是就跃然纸上了。
或许你该问了，虎耳草是药吗？沈从文懂药吗？告诉你，那当然。根据这个沈从文的家乡人回忆啊，说1982年的时候，82年5月11号的时候，沈从文曾经重游家乡凤凰，就是小船啊在一个叫‘杜田’的这个地方的凉水井旁边靠了岸，上岸后，就看见这个井旁的岩壁边，这些地方平常经常是潮湿的阴冷的，长满了茸茸的‘虎耳草’，然后沈先生就告诉他的家人们说‘虎耳草’能够适应各种的土质，开小白花，是消炎去毒的一种好药。
而且呢，还让亲人们说看！它们每片叶子都很完整，虫子是不敢去咬它的。农民常用它消除一些个无名的肿毒。而且他还说我以前没注意过这种小草，这个作者说沈从文没告诉他之前他没注意过，结果呢这个时候他自己走近岩壁上仔细去看‘虎耳草’叶子，发现真的跟沈从文说的一样，每片叶子很完好，没有一点虫咬的痕迹，和其他叶子完全不一样！那么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沈从文介绍虎耳草，是消除无名肿毒的好药，而生疮啊，长这个疮啊长毒啊这样一些个恰恰就会深受这个又肿又受毒的这么一种痛苦，那你想一想这个虎耳草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小说中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呀？
▲ 连环画《边城》内页（李晨 绘）
下边看第二个原因：选虎耳草，合于小说人物的性格特征和情感寄托。这虎耳草的每片叶子都很完整，和其他叶子完全不一样，除了实用呢还十分美观，简直就是出其类而拔其萃嘛；如果你再仔细琢磨琢磨虎耳草这个名称，给你什么直观感受啊？是不是生龙活虎、虎虎有生气？
还记得祖父怎么夸二老的话吗？“二老，这地方配受人称赞的只有你，人家都说你好看！‘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全是特为颂扬你这个人好处的警句！”还记得吧，说二老既是好看的豹子和锦鸡，同时与哥哥大老一样，还是父亲顺顺“一分教育的结果，弄得两个人呐皆结实如老虎，却又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倚势凌人”。啊你想想，要匹配和形容这样的人，选用哪种植物啊？那这个虎耳草是不是浑然天成？
▲ 连环画《边城》内页（李晨 绘）
而且这虎耳草她主要生长在高山悬崖的侧壁上，通常呢三五丈高，难以攀折；完美的，它在人间也是难以企及的呀，那这二者之间是不是也恰好相似相通呢？
2013年，北大自主招生有这么一道面试题，它说：“如果用一种植物比喻中国人的国民性，你会选择什么？为什么？”你看看，刚才我们关于虎耳草含义的相关思考，对于你回答此类寄情于物的艺术手法的问题，是不是很有启发呢？
好下面我们接着说第三点，选择虎耳草作为爱情的象征，与沈从文的自我期许、自我追求有关。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是沈从文的学生，据他介绍，虎耳草是沈从文先生钟爱一生的草。他说：“沈先生家有一盆虎耳草，种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小钧窑瓷的盆里。他说：“沈先生家中有一盆虎耳草，种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小钧窑盆里。很多人不认识这种草。这就是《边城》里翠翠在梦里采摘的那种草，沈先生喜欢的草。”
你知道吗，这个钧窑瓷器啊历来被人们称之为“国之瑰宝”，可是文物专家沈从文却把它拿来种草。这说明什么呀，说明沈从文对虎耳草，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啊。虎耳草并非什么名贵花草，而是故乡的山间崖边寻常可见，能适应，抗侵蚀，平凡普通却又美丽顽强。可不可以把虎耳草看成是沈从文对自我的一种期许，或者说是自况呢？也就是说一种自我形容呢？那么你想想啊他，从一个学历低浅的乡下人走到大城市里成为令人景仰的文学大师，得故乡的虎耳草一路陪伴。而虎耳草那坚韧顽强的内在品质是不是也与他相依相随，并且成为他一生的精神追求呢？
沈从文先生在生活中如此喜欢虎耳草，让他钟爱的《边城》里边儿的翠翠也爱上这种草，是不是自然而然呢？这是选择虎耳草的第三条理由。
那么1992年5月10日，是沈从文先生逝世四周年的忌辰，家乡人民为他举行了骨灰安葬仪式。最后一捧泥土覆盖完毕，沈老夫人和儿孙们采来沈从文生前喜爱的虎耳草，小心翼翼地把它栽在了先生墓碑石下的周围。那么我今年5月份的时候去祭拜先生的墓，我也专门地去为他挖来一棵开着花儿的虎耳草，种在了他墓碑的后面。
生前生后，虎耳相伴。传奇大师，名不虚传。
好了，那记住我们本讲的重点吧——在小说《边城》里面，虎耳草是爱情的象征。理由有三：
第一、切合边城特殊习俗和植物的特点。
第二、是人物性格和情感的最佳载体。
第三、是沈从文先生一生的精神寄托。
怎么样，想不想学以致用，把这种寄情于物的巧妙手法应用于自己的日常写作当中呢？试试吧，我相信你的写作水平绝对会因此而再上一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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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语文名著阅读领域的“梦之队”——由顾德希、薛川东两位著名特级教师担任主编，北京四中、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北师大附中、景山学校等名校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名师主讲，北大中文系教授担任学术顾问，针对2019年北京市高考《考试说明》中例举的12部经典阅读篇目，打造的在学生自由阅读基础上打开阅读视野，既能应对中高考，又超越中高考的必考名著精讲音频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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