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征的暴力、文学与暴力史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十二五”普通高等教育本科国家级规划教材)
作者:朱刚 编著
里德太太放下手头的活儿,抬起头来,眼神与我的目光相遇,她的手指也同时停止了飞针走线的活动。
“出去,回到保育室去,”她命令道。我的神情或者别的什么想必使她感到讨厌,因为她说话时尽管克制着,却仍然极其恼怒。我立起身来,我走到门边,我又返身转回,我穿过房间,到了窗前,一直走到她面前。
我非讲不可,我被践踏得够了,我必须反抗。可是怎么反抗呢,我有什么力量来回击对手呢?我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爆发出这句话:
“我不骗人,要是我骗,我会说我‘爱’你。但我声明,我不爱你,你是世上我最不喜欢的人……”
我激动得难以抑制,浑身直打哆嗦,继续说了下去:
《简·爱》中的里德太太 “我很庆幸你根本就不是我亲戚,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叫你舅妈了。长大了我也永远不会来看你,要是有人问起我喜欢不喜欢你,你过去怎样待我,我会说,一想起你就使我讨厌,我会说,你对我冷酷得到了可耻的地步。”
“你怎么敢说这话,简·爱?”
“我怎么敢,里德太太,我怎么敢,因为这是事实……”
我还没有回答完,内心便已开始感到舒畅和喜悦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自由感和胜利感,无形的束缚似乎己被冲破,我争得了始料未及的自由。这种情感不是无故泛起的,因为里德太太看来慌了神,活儿从她的膝头滑落,她举起双手,身子前后摇晃着,甚至连脸也扭曲了,她仿佛要哭出来了。(36—37)
这个女主人公是夏洛蒂在经历了痛苦的失望之后创造的。她的第一部小说《教师》被拒绝出版,而她的两个妹妹的小说——安妮的《艾格尼丝·格雷》和艾米丽的《呼啸山庄》却被竞相争购。夏洛蒂毫不气馁,她开始潜心创作那部令她在三姐妹中声誉最高的小说,并断言(据盖斯凯尔夫人的记述)其女主人公在没有金钱、地位、家庭、美貌、财富,甚至没有招人喜欢的性格的条件下,却能达到妹妹作品中女主人公所成就的一切,从而胜过她们。因此我们可以设想,或者说夏洛蒂本人这样对盖斯凯尔夫人说:她决心用凭空创造的手法,即用自我本身再造一个自我的手法,来超越她的妹妹们。在这样一个计划中,暴力成了基本要素。每当简被禁闭在房间里、被打入社会等级的底层、被压制、被缄口、被羞辱,或以其他方式被压服,我们就有了更多的证据,显示那被禁闭、压制、缄口或羞辱的对象早已存在,它比它的遏制者更高大,比任何社会角色更恢,比那些擅作主张的代言人更雄辩(尽管它非常诚实),境界更高尚。这个对象既不是家庭,也不是财富,不是美貌,不是才智,也不是成就。因为每一次的压迫行为都在阐述那个主体——简本人的本质:“我还没有回答完,内心便已开始感到舒畅和喜悦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自由感和胜利感。”
这正是福柯在《性史》第一卷中所说的“压抑假说”的暴力形式。在谈到十九世纪作家从那些看似平凡的人们心中发现的“深层”隐秘时,他这样说:
英格拉姆小姐不值得妒忌;她太低下了,让我产生不了那种感情。请原谅这种看来似乎矛盾面的评论:我是表里一致的。她好卖弄、但并不真诚。她风度很好,而又多才多艺,但头脑浮浅,心灵天生贫瘠;在那片土地上花朵不会自动开放,没有不需外力而自然结出的果实,散发不出清新的气息。她缺乏教养,没有独创性,重复书本中的大话,从不提出见解,也从来没有自己的见解。她鼓吹高尚的情操,但从没产生过同情和怜悯,身上丝毫没有温柔和真诚。(188)
本文选自
北京大学出版社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
(“十二五”普通高等教育本科国家级
规划教材)
作者:朱刚 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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