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书里放了那么多私货，真是一句都不想错过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
阿改的编者按：
五六年前，我们曾经发过一篇文章，叫《作为一个艺术号，我们为什么要推荐这部武侠小说？》，介绍了念远怀人的大型历史奇幻小说《三十六骑》。
2024年伊始，《三十六骑》由上海九久读书人与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因此我们今天另发一文，再一次向大家诚挚推荐。
古风与神巫齐飞，大漠共铁血一色，诸子百家且西去，浮屠金像正东来……他们只是蝴蝶振翅，却改变了整个历史。
——念远怀人
于阗女巫、莎车铁骑、大漠鹰隼，丝绸路上唱响别样驼铃。
天选少女，绝美胡姬，弑神少年，江湖浪子，战场豪杰，三十六骑高飞万里，纵横西域。
《后汉书·班超传》：“十六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三十六骑》以此为历史起点，讲述了班超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纵横捭阖的故事。
基于真实历史做架空故事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模式，但《三十六骑》有两个值得关注的点：
一是好看。历史留下的空白，作者用文学和想象来填充，将之打造成一个融合武侠、巫蛊、幻术、神话的奇幻冒险故事。
小说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有极鲜明的个性，比如班超，过目不忘，文武兼备；妹妹班昭，天选少女，心思玲珑；耿恭，百步穿杨，意气风发……在《三十六骑》中，你会看到诸子百家中的儒家、史家、墨家，乃至三教九流如盗、剑、巫蛊、刺等传说中的各种奇人异士，轮番登场，各显神通。
有评论说，这是中国版的“复仇者联盟”，串联起一个好莱坞式的冒险故事。这里有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武侠打斗，也有智取勇斗的伐交伐谋，还有恢弘悲壮的孤军抗敌……惊险热血，令人不忍释卷。
但《三十六骑》不止于此。所以它的第二个特点就是：严肃。
所谓严肃，是在好看故事的基础上有严肃的思考。所以，作者在书中夹入了许多“私货”——史家是怎么回事（联想到念远怀人作为资深媒体人的身份，这一点更是值得玩味：作为“时间易碎品”的新闻是否部分填补了史家的缺位，“正统”的史家立场又可以为今天的新闻操作带来什么启示，等等），墨家的价值，道家的走向，巫术的流变与神的终结，佛教东传与文化开放……
这些私货（我在前文中已部分表达过我的理解和观察，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一读），有的借人物对白而表述，有的则藏在字里行间，或隐藏在整个故事的隐线里，那不仅是写作者的私心和乐趣所在，也是挑剔的读者所在乎的东西：有一点门槛，才可见内里堂奥的魅力。
好看且严肃，严肃又好看，这是我们再次推荐这套小说的理由。为此，我们选用了自由写作者曹语凡与念远怀人的一次访谈，以便读者对书中人物有更多的了解。
最后额外说一句：《三十六骑》不仅出版了小说，同名国漫动画也由中影年年打造出品——这一团队曾创作出《勇者大冒险》《血色苍穹》《少年歌行》系列等多部脍炙人口的动漫佳作，在优酷、B站盛大热播，高口碑收官；由艺海佳音和猫耳FM联合出品的同名广播剧也在持续热播中。
〇
念远怀人
本名黄学祥。专业美术，做过设计，后来进入媒体业，以编辑文字为生。读书杂，爱好杂，本想以媒体糊口，滋养自己纷杂的癖好，结果成了创刊达人，陆续参与了不少知名媒体的创办。从编辑到主编再到自由职业者的生涯里，文字写作一直没有中断，写过不少评论、专栏和采访专题……非虚构多年，如今尝试真正的虚构了，写一本真正的传奇小说。但还是遵循自己的知识结构，放进了不少爱好（历史、神话、哲学）的“私货”。
对话
采访者 C：曹语凡（自由写作者，从事文学艺术评论及编剧创作）
受访者 N：念远怀人（资深媒体人，小说《三十六骑》作者）
“我是在新疆的乌鲁木齐出生长大的哦，十五岁时离开，全家移居广州。”念远怀人说。
下午两点的咖啡馆，大概就像他在《三十六骑》里形容班超的样子，“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作为这本书的读者，也许和他的朋友一样，从未听他说过他是在新疆长大的，难怪《三十六骑》写进了西域的魂魄里去了，难怪他的小说处女作会选中班超来写，原来冥冥之中，他和这位汉代的传奇英雄在同一个地域有着一种生命交际。或许能缓缓拉开西域古代那奇异风情序幕的人也只有念远怀人这样的作家。
关于墨家齐欢
C ：这套书我阅读最久，花了整整五天，从早到晚。
N ：因为要查阅资料是吧。有个北大的朋友，她说看着看着就要摸度娘。
C ：不是，我昨天下午六七点阅读完，才开始查阅资料。我读得很慢，如你所言，《三十六骑》你放了太多的私货，我就想着把这些私货搞清楚。
N ：不自觉地，就放了许多。
C ：所以每一句话都不想错过，这哪是网络小说啊，我记得只有读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才这么慢阅读完。老乔也是在《尤利西斯》里面放了太多私货，打算难倒之后几个世纪的大学教授。既然谈到私货，我们就聊聊这些私货吧，首先是有关《三十六骑》里提到的墨者。
N ：墨家也不全是私货，许多武侠小说里已经出现了。
C ：男主之一齐欢，我想每个读者都喜欢这个人物，你是如何想到用墨家文化塑造这个人物的？
N ：墨家就像古代的蒸汽朋克，就是技术狂人，反主流，古代秘密社会的前驱……侠义这个观念，不少就是出于墨家，墨家是个秘密的社会组织，领袖叫钜子，到处抑强扶弱。有个电影叫《墨攻》，就是讲墨家精神，我们中学课本里也有墨子与公输般（鲁班）斗法的课文呀。齐欢在《三十六骑》里就像一个老师，其他人都带有少年气质。
C ：故事一开始就是班超两兄妹请齐欢。
N ：对。我想在小说里放入诸子百家的隐秘传承，读者最了解的诸子，也就儒道法墨这些吧。开章总要让大家先看到熟悉的东西。
C ：你创造这个人物有现实对照版吗？还是古代对照版？
N ：墨家的思想有据可查，塑造起来并不难。民国时，墨家研究一度大盛，有学者考证，墨子是印度人，引起很大争论。
C ：对，这个我看你在书中也说过，很可能墨子来自天竺。
N ：这争论最后不了了之。作为小说家言，我觉得这个说法有传奇性，把这个引进小说，成了齐欢西行的主要动机，就是他想做一个玄奘一般的取经人。其实班超也是个取经人。我希望里面的人初始动机都不同，班超和齐欢都是文化动机，这个就和传统的传奇小说以血仇家仇国仇驱动很不一样。
C ：大概你自己也特别喜欢这个人物吧？
N ：还好，他是个政治正确的引导者。班超行事本来很功利的，但在齐欢的对比下，会做出修正，能看见他的成长。
C ：班超和齐欢身上确实有可比性，班超是其他所有男主的集大成和缩影。
盗家柳盆子
C ：《三十六骑》的第二个私货就是盗家，我觉得《三十六骑》里面最精彩的男主之一就是柳盆子，缺点比优点多，但每一个缺点就构成了他身上最具传奇色彩和吸引人的地方。
N ：对，我造了一个盗家出来，说它的精神主旨就是自由，柳盆子身上要有这个气质才对。我花了很多力气在班超身上，在柳盆子那没花多少力气。但往往是不用力的人物容易出来。
C ：柳盆子大概是你潜意识里衷爱的形象，你看，你把劫疏勒兜题王子这么大的历史事件给了柳盆子去完成。
N ：盗家历史上不存在，我在柳盆子追仙奴那段，已经让他自述了他家的哲学了。
C ：这个哲学出自你的杜撰吗？
N ：是杜撰，但都有据可查。“心如涌泉，意如飘风”，这是文献上柳下惠形容弟弟柳下跖的话。
C ：柳盆子身上也有当下很多文艺青年的气质。
N ：像现代人，欲望表达最直接，所以才叫盗——直接得到。
夜郎花寡妇
C ：爱衣着装扮，好酒，好美色，还把大盗做成毕生侠义事业……聊到柳盆子，就不能不说花寡妇，她是夜郎人，很有苗族女人的特点，爱得热辣，读到她战死的那段我真的哭了，相信很多读者读这段也会哭。
N ：对。好些女性读者都说哭了。
C ：花寡妇死前和柳盆子的对话很现代，就是当下文艺青年的日常对话，但非常真实感人。
N ：男性读者说看秦厉战死的那段会流泪。
C ：秦厉死我也哭了，《三十六骑》下半部战争描写很是打动人，这在武侠小说里少见。
N ：战争描写，我在武侠小说里算写实的啦，有自然主义的风格，很残忍……小说的许多框架依托历史记载的很多，用什么战法，什么武器也尽量不虚构。
C ：我对照了一下《资治通鉴》里汉历史节点，所有大事件都吻合，这也是武侠小说里最难得的地方，不乱杜撰。在三个女性角色之中，你肯定对花寡妇最不经意，对班昭和仙奴最舍得下笔，结果和柳盆子一样，反而最打动人，尤其是她战死前和柳盆子赌气，跑到车师做了一回王妃，只因为柳盆子说他喜欢王妃，结果老莎车王战死，她再度成为寡妇。
N ：是，我承认，但写她死的时候，是我写这部小说最动情的时刻，写得胸中郁结，半日都平复不了。
C ：对，你写到耿恭和齐欢守城那段，我觉得你写着魔了，有神来之笔，所以柳盆子一来，你就把花寡妇给推死了。
N ：有历史记载的，当时的车师王妃的确帮助了耿恭，说那个王妃是汉人。
C ：你怎么想到让花寡妇去当这个车师王妃的？
N ：灵感，也就是一笔带过。
C ：恰好这一笔给了花寡妇一个风骚的人生，读到此我才真的感到震撼。
N ：花寡妇就是个只为爱情生死的人，所谓情蛊，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C ：对，她战死前一直在等柳盆子，当时柳盆子已经回来了。柳盆子要她活着回来，结果她没有。她其实不用死的。
N ：她只是没来得及回来……乌鸦是变数，谁也想不到。
C ：所以我说，这段你把她推死了，推死后，想不到有这么大的效果，但是作为读者真的不想她死。
N ：我留了空白，没有尸体，所以柳盆子后来还在等待。
C ：呵呵，心软的作家。
剑家风廉
C ：你说说风廉吧，你好像非常得意这个人物的形象，柳盆子和花寡妇最真实，风廉最天真。
N ：风廉是单细胞（脑子一根筋）。你发现风廉的梗了吗？好了先说剑家，这个也是杜撰的，既然说诸子有百家，现在能点出名字的，不过二十家左右，这就留下了许多填补的空间。你看这段文字：
诸子百家在秦火后，淹没零落，有些开始隐秘传承着。但是剑家例外，从诞生那一日，就是隐秘的。历史上诸多剑客，像越女、要离、盖聂、鲁句践、龙阳君其实都是剑家弟子。但剑家弟子一旦艺成，就要和剑家割裂关系，一生不提传承。比如越女，本是赵人，被称作赵处女，在越国授剑，越王勾践问其传承，她只好胡说她的剑法是山中一只神奇的白猿传授的。这奇怪的门规，班超是问过晏夫子的，这代剑夫子捋着几根可怜的白须说，剑者，凶器也，若知晓天下凶器（剑客）尽出我门，帝王们如何安坐？如何容忍？所以剑家只是一种技艺的传承，不是门派，如此才不会断灭，如此才免操于任何权贵霸者之手。剑夫子隐于世间，从不开门招徒，而是自己秘密寻访弟子。剑家弟子都是天生的剑胚，只有觉醒的剑胚才能识别未醒的剑胚，所以剑家只能由师父寻弟子，没有弟子找师父的。
书中这段说了原委。
C ：这个剑家是你的独创，还是史书上有影子的？我之所以看得非常慢，其实就是都留在这些“私货”上。
N ：剑家虽是杜撰，也不是我独创，约二十年前，国内出过一个电视电影，叫《剑客春秋》，讲荆轲刺秦的，虚构了一个剑家的存在。我从那得的灵感，历史上没什么记载，只是我把历史上有名的剑客都拉进去而已，历史上铸剑师的故事也很多，以后可以一家两门，一门剑术，一门铸剑。
C ：剑客风廉应该是《三十六骑》里面武功最高的吧，他在龙卷风里悟剑的那段很惊人。
N ：是的，风廉就是我在书中设置的武功bug，有他才能对抗鱼又玄。风廉的名字就是跟风有关，他家剑气也来于此。风廉只是他的剑号，他的真名是我留的隐线，路上班超问他，你真的姓风吗？他说“我姓曹。”“我叫曹世叔。”曹世叔其实是历史人物，他就是班昭后来的丈夫呀，所以《三十六骑》里藏了班昭未来的丈夫。
C ：书里风廉好像更喜欢仙奴姐姐，并不是班昭呀，这个也是为日后埋伏笔的吗？
N ：《三十六骑》里，他和班昭的年纪最小，年纪最靠近，但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火花和交集，这就是留给大家想象的，可以供我以后写续篇，也可以供书迷写番外嘛。
史家班超和鱼又玄
C ：班固和班超是双胞胎吗？那真的是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厉害的双胞胎了。
N ：极有可能，史载他们都出生在公元32年，我就选择了最戏剧的可能性啦，说同父异母就不好玩了，要有小说家眼光的剪裁。
C ：这个剪裁也有可能是真的，非常妙，我们先说班超，看得出，这个第一男主身上你花的力气也最大。
N ：是呀，我专门为他打造了鱼又玄这个对手，书中最大的反角。
C ：这个反面大Boss非常出彩，谁也想不到他是个侏儒，而且双足不能走路，也不会武功，却是班超倾其毕生力量对抗的敌手，这个对手的设置你是如何得到灵感的？
N ：班超西行的动机很复杂。有皇命，有父仇，但最深刻的是文化动机，他是一个史家，也就是知识分子，要找文化的源头。我觉得在类型小说里，很少有哲学人格的主角。班超是这样的人，他一直在问，我是谁，我安身立命的文化是怎么回事？我最先小说构思里没有鱼又玄，反角是不固定的，比如大巫，比如单于，后来觉得不对，班超必须有个配得上他的，始终如一的对手，而且是文化上的对手，这样才塑造了鱼又玄，一个更古典的史家，他的动机也是文化，要挽救文化的危机，阻止外来的不确定的文化进入。
C ：这个人物也象征着班超的心魔。
N ：所以他最后死，挺凄凉的，是个文化大师的死，就像王国维似的，殉道，殉文化。
C ：你给了反面Boss一个非常体面的人格。我觉得你在班超这个角色上的哲学探讨是非常有力度的，全书的灵魂，他的使命也逐一完成，但是你觉得班超在你笔下有没有遗憾？
N ：遗憾挺多的，因为哲学人格的主角很不好塑造，费力不讨好呀，对文化的探讨只能是猜想，以及涉及到历史的反复辩论，但西域怎样改变了班超的一生，这个还可以继续写，写很多。
贵霜仙奴
C ：我们最后聊聊仙奴这个人物吧，仙奴最后成为贵霜的圣女，让我想到马尔克斯的那个坐飞毯飞走的雷梅苔丝。
N ：总得有一个女神级的角色呀，仙奴的身世涉及中亚贵霜祆教——也就是拜火教的衰落和佛教的兴起，她是祆教圣女。
C ：这个人物在全书中好像是你最钟爱的一个角色？
N ：还好吧，主要是书中人都喜欢她，起码有三个人比较明确。
C ：柳盆子、风廉和班超。
N ：其实仙奴是我家12岁白猫的名字，也是蓝眼睛，这是一个资深猫奴的文化想象。
C ：这里面最颠覆的就是老子的形象，可能很多中国人都会和我一样，觉得老子就是和孔子一样的有智慧的老人形象，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牵着牛的银发美少年，在神国，他在弱水上有一只无底船。
N ：古人的许多笔记随笔，会写这些奇奇怪怪的文化“流言”，这本书很多意象的创造我会依托古书，但老子的形象确实是我的一个创举，还有神国。古书只说颛顼绝地天通，而我说颛顼砍了建木，神国建在建木的树桩上，这些就是我的想象力延伸了。
注：本文原刊于《网络文学评论》2019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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