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镇江失足女的激情岁月

        原创|李奉先

那日的镇江，一抹斜阳悠悠地挂在楼阁。秋风寥落的李唐烟水，苍茫的远山显得格外缭乱而空蒙。

山一程，水一程。杜秋娘重返故乡时，想起那段段蹉跎荣辱的往昔，其淘不尽的千古豪情，在季节的轮回中去又来。

也只有史书上留下她淡淡的几笔墨色，到如今，画图难足。

                那年踏雪寻花，花骨素影如梦

杜秋娘，唐之名妓，美慧无双。因“花开堪折直须折”一诗，为唐诗三百首压卷之作而名噪一时。

这女人，远比我们这个时代的失足女，高尚了许多。因才艺双馨而闻名，固然受人尊敬；且才貌俱佳，则美哉不朽矣。

她原是润州人，也就是现在的江苏镇江。虽出身微贱，却独禀天地之灵秀，江南女子的秀丽与文采她身上尽数毕现，老天还是很公平。

那年头，不经意间湿了裙钗，是可以原谅的。所谓的尊严，在求生面前是那么的无足轻重。她十五岁时，艳名被镇海节度使李锜风闻，李锜以重金将她买入府中为歌舞妓。一般的歌舞姬都是学一些现成的歌舞，为主人表演取乐；人小心高的杜秋娘却不甘埋没在李府成群的歌舞姬中，暗自思量，自写自谱了一曲《金缕衣》，在一次李锜的家宴上，声情并茂地演唱了给李锜听：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李锜此时已年过半百，却也童心不减，一曲“金缕衣”穿心而过：是啊，临近暮年，似乎更要抓住美好年华的尾巴，及时享受生命乐趣，懂我者，秋娘也!遂决定把她收为侍妾。

这一对忘年夫妻，但因两人都激情似火，所以花前月下中，两人也度过了许多甜蜜醉人的时光。

只可惜，好景不常在。此时大唐德宗李适驾崩，李诵继位为顺宗，顺宗因病体不支，在位仅八个月就禅位给儿子宪宗李纯。宪宗年轻气盛，一登基就决心扭转国内藩镇割踞的离散形势，因而采取强制手段，试图削减节度使的权利。身为节度使的李锜为之大为不满，依仗手中的兵力，举兵反叛朝廷，在朝廷大军的镇压下，李锜见杀。

杜秋娘本就是江湖飘零身，李锜虽然年纪足够做她的祖父，但总是嫁鸡随鸡，嫁谁跟谁吧。没想到杜秋娘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倒不是这头老牛，而是一个真正的天子--唐宪宗李纯。

杜秋娘的命运一波三折，素衣素容，以罪臣家眷的身份被送入后宫为奴，始遇其生命中第二个男人。

李纯正值青春年少，素知杜秋娘词曲名冠当时，急传诏侍驾。但你见那演唱的女子明艳而雅洁，气韵在众佳丽中独高一格，不禁为之钟情。不久，杜秋娘被封为秋妃。

杜秋娘在唐宪宗身边，似乎既是爱妃、玩伴，又是机要秘书，几乎占居了宪宗的整个身心，使宪宗对其他佳丽无以复顾。当国家逐渐平定昌盛之后，宰相李吉甫曾好意劝唐宪宗可再选天下红颜充实后宫，他却说：“天下已平，朕宜为乐。朕有一秋妃足矣!”唐宪宗此时还不到三十岁。

大唐素来多情种。春风徐徐时，他们常常双双徜徉于山湄水涯；秋月皎皎时，又对对泛舟高歌于太液池中；午窗人寂时，共同调教鹦鹉学念宫诗；冷雨凄凄的夜晚，同坐灯下对弈直至夜半，而不知倦然。期间两相恋，颇似当年杨贵妃与唐明皇的翻版。然而，比起杨贵妃，杜秋娘又高一筹，她不仅与宪宗同享人间欢乐，而且还不著痕迹参与了一些军国大事，用她的慧心和才智，为夫君分忧解劳。

国家太平后，手下有大臣劝谏宪宗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以防再度动乱，这建议颇合李纯的性格，但秋娘闻言则云：“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见识深远，入情入理，让他不能不心折，便依了她，仁了天下。

不料，元和十五年新春刚过，唐宪宗就不明不白地驾崩于中和殿上，年仅四十三岁。可怜的她，二度成了寡妇。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杜秋娘自己没有孩子，便把一腔慈母之爱倾注到夫家皇孙李湊的身上。而唐穆宗李恒即位后，好色荒淫，不满二十八岁就不明不白地驾崩了。

她，悲凉地看着朝政的更迭，唐朝再也无法回到霓裳羽衣舞时的盛世，只留一个凄楚的、惨淡的背景。

宝历二年腊月冬寒，接班人唐敬宗夜猎回宫后，又与宦官刘克明及击毬将军苏佳明等一伙人在大殿上酣饮。夜深酒醉，敬宗入室更衣，殿上灯火忽然被一阵狂风吹灭，待再点亮时，人们发现小小年纪的唐敬宗被弑于内室，这时他还不过是十七岁。

大唐帝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渐渐衰落下去。

李凑落了架子，她自然跟着倒霉，被朝廷放还金陵养老。杜秋娘一生飘零久，富贵于她如浮云，说走便走，是非之地，离远点也好。这一年，距她被没入皇宫，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关于秋娘还乡，杜牧写的非常煽情：“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潼关识旧吏，吏发已如丝。归来四邻改， 茂苑草菲菲。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

秋娘出宫的时候，看样子是没带什么钱财，到了家乡，因为没钱，只好到素未平生的邻居家讨一碗饭充饥。她的家人应该都过世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默默的看着蓝天、白云，数着忽而南来，忽而北往的大雁。

她此后，遇见的都是岸边烟霞，渔樵闲话。“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每念此，那些熟悉的身影便从纸上走出，尝世事冷暖，品红尘悲欢。

今夕踏雪寻花，她惟愿长眠不醒！

李奉先，网络时评人,世界历史文化专栏作家，文史学者。原名李德军，号楚国农夫，凤凰网知名历史博主。代表作《大唐高祖》《爱的祭奠》《正评毛泽东》《亚洲风云》《秦汉简史》《一生有你》等，文章散见于国内外多家报刊.本博文凤凰首发，版权所有。笔者接受小说及电影评论约稿，各大编辑约稿，图书出版，请联系Email：[e-mail]，QQ：513563052；微信公众号：lfx1215i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