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笑急需一个CEO。那是2013年初,快手刚刚创办一年多,正在经历从gif工具到内容社区的转型。十几万的日活已经卡了好几个月,30万美元的融资也花得差不多了。一笑和当时的晨兴被缺钱缺人的现状折磨得不行,没钱找不到人,没人更找不到钱。对张斐来说,也许卖掉或结束快手是个理性而容易的选择,但他选择下定决心帮公司和程一笑走出困境。这个选择的背后是相信年轻有天分的程一笑,也是相信移动视频的历史性机遇。于是,他带着同事袁野在北京科技圈疯狂地给程一笑介绍CEO“对象”,程一笑都认真一一沟通,但最后却全部没了下文。那时大家都不太相信快手能成,也很难理解相信程一笑。这事非常折磨张斐。张斐和袁野坚信程一笑是一位“天份极高的产品经理”。那还是3G时代,是图文社交的天下。大多数创业者思考的都是如何让自家app的滤镜变得更好看一些。对于视频,赛道里的玩家们都在纠结移动端带宽太小,不够流畅和清晰的问题。但程一笑不同,在图片与视频之间,他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gif形式。“那是天才的想法。”然而,“天才”程一笑却是个实实足足不善表达的人。张斐至今记得两人第一次就产品正式开会的那次,临走时,程一笑的额头、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被憋的。一个人特别想要表达,却表达不出来的状态。”大多数人是无法识别天才的。在寻找CEO的过程中,幸运的是,张斐见到了宿华。彼时,宿华刚结束社会化电商“圈圈”,带着20多个创业的新方向找到张斐。张斐专门给宿华留了一整天的时间,听完却发现这些创业想法“都不太靠谱”。他向宿华提议,不如认识下程一笑。“宿华找方向难,一笑找人难。宿华是技术和算法驱动方面的人才,而一笑是个很有产品头脑的人。说不准,两人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组合。”于是,快手历史上最重要的“长征会师”上演了。宿华和程一笑一见如故。第一次见面,两个程序员就围绕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应用聊了好久,为以后快手内容分发机制的改变奠定了基础。CEO人选总算有了个不错的意向,张斐意识到必须给宿华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方案。几乎没做太多的说服工作,程一笑和五源资本内部立即达成了一致:双方都稀释一半股权,凑出50%股份给宿华和他的团队,并让宿华做CEO,统管公司,程一笑则主管产品。宿华加入后,五源资本又追加了一轮融资。宿华加入快手后,把机器学习推荐算法的能力引入公司。在张斐看来,程一笑和宿华是“一个极致的产品经理和一个极致的技术极客”之间的“天作之合”。自此,快手有了今天的产品形态,宿华和程一笑在内部都称创始人。两人合作不久,用户就涨了十倍以上,并达到百万日活。这家曾经风雨飘摇的初创公司,终于真正走上了成为快手的道路。2019年冬天,张斐和几个朋友约宿华去云南巴拉格宗徒步。距离背靠字节跳动的抖音反超快手已经一年有余。张斐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宿华放松清空,为下一步更激烈的竞争做更多心力和体力的储备。从没上过高原的宿华穿着羽绒服、棉质内衣(专业徒步需要速干衣),蹬着一双两三百元迪卡侬登山鞋就来了。其中最艰难的一天,他们需要从海拔四千米的营地爬到五千多米的垭口,然后下山到山底,再爬上另外一个位于海拔四千米的宿营地。清晨出发,走到垭口时已是晚上6点,体力严重不支的张斐和其他人骑上了有限的几匹马,宿华和当地向导选择继续徒步下山。张斐和马帮在漆黑的森林中跌跌撞撞,一路带着迷路的恐惧和饥渴,爬到宿营地时已是晚上12点了。远远望去,在对面大山的半山腰上有灯光向下缓缓移动,那是宿华和向导在徒步下山。张斐非常紧张,不敢休息,一直在路口等着。等到凌晨3点,宿华和向导才终于到达营地。当时张斐接过宿华脱下的羽绒服,羽绒服特别沉,像被大雨浸泡过,汗水哗哗地从衣服里往下流。最让张斐吃惊的是,宿华在黑暗的路口出现时,顺着灯光,他看到宿华满脸开心的笑容。他开始知道,眼前的是一个内心极其坚韧、无法被打倒的“狮子般的斗士”。张斐很喜欢美国棒球传奇Yogi Berra的名言——It ain't over till it's over。他认为,这是对宿华所处环境一个最好的注解:游戏才刚刚开始,与伟大创业者同行的路也刚刚开始。
2016年5月16日,北京马奈草地会所,刘芹和小米公司代表祁燕坐在小米一位重要的联合创始人的对面,一场艰难谈判正在进行。他们要说服这位负责小米硬件的联合创始人,调整岗位、平稳过渡。此间的小米正陷于多重文化的尖锐冲突之中:手机硬件团队与公司互联网企业文化的冲撞、互联网产品体验主义与互联网变现冲动的博弈。最要命的是,小米最重要的供应商三星因为小米供应链一位负责人的出言不逊,而与小米终止了合约——三星决定不再向小米供应本来产能就极为有限的AMOLED屏幕。科技圈主流舆论都开始看衰小米。当时最新的数据显示,小米已经从全球智能手机销量第三的位置滑出了前五名。一切初露端倪是在三个月之前。刘芹和雷军一家相聚在日本北海道滑雪。一见到雷军,刘芹就察觉出与往年的轻松氛围不同,雷军似乎急切地想要倾吐“一些重要的事”。在北海道期间,雷军一有机会就拉着刘芹聊天。一个深夜,围绕小米内部存在的问题,尤其关于手机供应链的人事调整,两人聊到凌晨3点。“创业怎么这么难呢?”末了,雷军感慨道。涉及联合创始人的人事变动是小米战略层面的大事。在所有位列董事会的外部投资人中,刘芹显然是最特殊的也最合适的那一个。他和雷军之间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投资人和创业者。这是他们相识的第13年。关于二人最著名的桥段是,刘芹“通话12小时投资小米,成就百亿美金投资回报”的神话。在雷军眼中,刘芹不仅是来自外部投资人,更是小米公司的亲历者。经历了整整8个小时,刘芹最终和这位联合创始人达成一致:后者转任小米首席科学家,不再负责手机部的管理工作。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其后,雷军亲自掌管手机部,年底前这个部门从300人增加到595人,研发资金达到21亿元。也是从那时起,小米研发团队的人数,几乎在以每年翻番的速度增长。因为对小米的投资,五源收获了巨大的名声。但有时,这也成为了一种公众认知的桎梏。人们会言之凿凿地认为:五源的成功主要仰赖小米,是“捆绑“雷军的结果。对于这个问题,刘芹毫不回避。他觉得人们所说的“去雷军化”说白了就两件事:“第一,是不是除了雷军就投不到别的优秀创业者?首先这已经是一个伪命题,其次雷军成为我们解构优秀创业者特质的最好样本,帮助我们理解创业者饱受争议的根源与相信他们的自信。第二,是不是只能在雷军身上挣钱?我们研究了投资小米案例背后的体系和方法,然后想明白怎么把这些迁移到别的优秀创始人身上。只要把这一点想明白就行了,没啥好纠结的。”投资易到失利之后,五源从投资领域到资金规模的改变,更像是不希望被困境所驯服的绝地反击。而在每每遇到“如何去雷军化”这个问题时,刘芹总会提醒自己,人和组织更不能被过往的成功模式所驯服,当危机来临,是让自己与组织进化的绝佳机会。忘掉成功、持续成长的驱动力是建立一个强大的组织,帮助组织里与自己当年一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成功。2015年便all in to B的董事总经理刘凯曾经历整整一年没投出一个案子,直至2018年五源真正将企业服务打造成为“基本盘”的一部分。执行董事井绪天推晶泰科技上会了三次,最终才说服投委会做出赞成的决定,内部也将ITBT(以IT技术驱动的下一代生物技术)作为五源资本未来最重要的投资领域之一。“我们相信年轻人的力量,鼓励每个年轻人的独立思考。核心是在最底层的地方,我们一起共享一个使命价值观——五源资本要成为最优秀创业者们最早期、最长期、最有影响力的投资人,并将这种信念落实成一个认知驱动的工作方法与团队协作体系。”在宣布正式更名为五源资本的仪式上,刘芹分享了一个有关小鹏汽车创始人何小鹏的故事:何小鹏是他投资过的所有企业家中最早一批实现财务自由的创业者,大部分人在这时选择舒适而放松的生活,而怀抱刚出生儿子的何小鹏仍决定重新创业,去做“一件能让儿子骄傲的事”。那一刻的何小鹏,正如1993年时身处武钢、手握着”金饭碗”的刘芹。“成功是最有可能驯服你的敌人。相比在危机中重生,不被过往的成功所驯服,持续去拥抱更大的变革会更难。可创新又是周而复始的。那些新的革命是给有勇气的人、不被驯服的人,去推陈出新,去创造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