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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酒何以遣漫漫长夜

昆玉河边的老张 寄闲言 2019-04-27

(4月26日夜晚的元大都城墙遗址,老张摄影)



不喝酒何以遣漫漫长夜

 

醉里挑灯看鞭的老同志辛稼轩老人家说:杯,汝前来,老子今朝,检点形骸……其实,他老人家的本意是,老子今朝,不检点形骸……我们只有这一个肉体,这个肉体有什么可检点的?

 

陈寅恪先生花十年功夫,考证河东君之事迹。洋洋一大册。他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人生?他哥们吴宓唱和说:著书唯剩颂红颜。两个真正精通西学的老秀才异曲同工,告诉我们所谓的历史是一个屁。

 

当年我在清华混学位,刘桂生老师讲他60几年去广州看望陈先生。本以为陈先生会微言大义,告诉他历史学的真谛。不料,陈先生颤巍巍地问,清华照澜院的某一棵树还在吗?照澜院的某一栋房子拆了没有?

 

当时,刘先生眼泪汪汪地唏嘘,我等傻逼也装着懂了,跟着唏嘘。但实在挤不出眼泪。师徒之间唏嘘来唏嘘去,历史的庄严被解构了。而且,这种解构,相当感伤主义、相当虚无主义、相当没有意义……也就是说,就理解当时的情境而言,换言之理解历史的虚无本质而言,理解得相当彻底。

 

多年之后,我才读到了陈先生的诗,感觉读懂了:

 

平生所学唯余骨,

晚岁为诗欠砍头。

幸得梅花同一笑,

岭南已是八年留。

 

匆匆三十年过去了。30年前的今夜,我等傻逼在准备毛巾、水和口罩。到了第二天,我们看到了什么叫狂欢。色诺芬说漂泊在亚洲的希腊人终于看到了大海,他们看到了回家的路,他们狂欢。色诺芬说得如此真实,以至于我们只能去想象当时的旋律。那种狂欢的美只能用音乐去想象。所以我相信,贝多芬写贝九时,一定先学习了色诺芬的《长征记》。

 

经过了30年前的狂欢,用俺们河南人的话说,谁再失望,谁就是鳖孙。罗大佑唱歌说,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那日子一旦闪亮,就永远闪亮。

 

因此,虚无主义永远与曾经狂欢过的人无缘。但是,太正经的历史必定不是历史。记得30年前,我和兄弟陈心中去散步,路上碰见一个自称诗人丁当的人也和我们一起散步。我们散啊散步,散到人大附近才被搞散。

 

后来北大和清华的诗人兄弟们才知道,这个丁当居然是假丁当。这个公案使互相瞧不起的两个大学之间的诗人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取得了共识。大家都说,我X,这个傻逼。散步,你也配?我们像阿Q前辈蔑视小D一样取得了历史性的共识。当然,如你所知,真丁当我也没有兴趣。

 

我感觉,这就是欢乐的真义。真实的历史,若不掺点假的花絮,哪里会有真实的历史?

 

那个年代,即使假,也带着三分真实和七分真情。毕竟,我们的青春、自由和反抗是真实的。今天的真实,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总之,今晚喝爽了。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揉眼睛一看,原来是元大都城墙。请允许我卖弄一下历史学。罗马帝国也是注定要湮灭的,历史没有规律,唯独湮灭,湮灭是它们的规律和归宿。然后,我想起伊斯坦布尔,当年它叫君士坦丁堡,据说,君士坦丁堡,就是拜占庭。那一年我在那里看热闹,早早的早晨,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上响起了清真的合唱。100年前,也许再加个零儿,那里响彻的是基督教的唱诗。

 

小时候,我经常在我家附近的春秋故城城墙下捡青铜箭头,每到夏天,十天里起码有一天能够捡到一枚箭镞,锈迹斑斑,你们说,这就是历史。而我却在琢磨,这只箭头当年到底射中了哪个傻逼的屁股?

 

当你们说起历史,我总是像昆德拉一样坏坏地笑了起来。虽然我的第一篇值得一说的文章是骂昆德拉的。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要解构虚假的历史,泼皮胜过正经的学者100多倍。革命导师恩格斯说,狄更斯或巴尔扎克的小说,比所有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的总和还要可靠。

 

你看昆德拉,人家的小说名字就让人兴奋:什么《为了告别的聚会》啦,什么《玩笑》啦,什么《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啦,什么《生活在别处》啦,想想就过瘾。

 

总之,跌跌撞撞回到我熟悉的院子。我坐在操场附近的椅子上思考历史,晚风多么美好,像遥远的回忆。远处椅子上的年轻人在令人讨厌地接吻。一阵阴冷的风掠过我的蛋。提醒我力比多终将变成力比少的悲惨事实。他们在争论这个院子原来到底是洪承畴家的坟地还是吴三桂家的坟地,而我借用托克维尔的名言,当你们扯来扯去的时候,老子早已在畅想未来。古龙说,谁说我们的英雄是悲哀的?不!我们的英雄是欢乐的。

 

2019年4月27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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