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祝东风
首发公众号:东风妹妹
2月6日,一个23岁的长沙女孩,在叫货拉拉的搬家途中,从副驾驶边的窗户跳下,四天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她没有等到牛年,也没来得及住进自己找的新家,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永远定格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原本10公里不到的路程,他三次偏离导航规划路线。女孩跳车前六分钟,还在工作群里说话,六分钟后,突然从狭窄的车窗一跃而下。记者和当地市民,分别走过货拉拉的规划路线,和周某的行驶路线后,得出的结论都是,货拉拉的规划路线更短。
前日,周某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这几天,我的心始终被这件事牵绊着,每隔一会儿,就要上网查查最新进展。截至我写文章时,还没有更多细节被披露,但多数人都有了一种隐性的粗略共识,
女生应该是因为偏航,跟司机产生了口角,惊慌和恐惧之下,再加上一时拉不开车门,最后选择了跳窗。分明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评论却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派,要求严查司机的,基本都是女性;说女生大惊小怪,自己冲动丧了命,司机无辜的,基本都是男性。
起初,看到后者的评论时,我感到非常愤怒,因为有些话简直不像是人说出来的。说她有被迫害妄想症,甚至说她活该,没有常识,自己找死,还连累了司机。
那么漂亮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人生的美好画卷才刚刚展开,就在年关猝然离世。她的妈妈告诉记者,女儿头骨都摔碎了,谁也想象不到,她坠地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痛。
面对他人的撕心裂肺,就算最后的调查结果,表明女孩的离世,是误会造成的遗憾,是恐惧造成的“双输”,我也无法理解,有些人怎么就能如此“理性”,理性得几乎没有人性?
类似的评论看多了之后,我开始慢慢认清一个事实,部分男性不是坏,也不是冷血,而是一种极其残酷的无意识,他们对女性,当真是无法共情的。
女孩对陌生异性的防备心理,其实早深植于很多家庭的基础教育,这一部分,在相当男生的家庭教育中,是完全缺失的。虽然现在很多人,在网上开玩笑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但事实就是,被强奸的、被言语或行为猥亵的、遇到露阴癖的女性数量,远大于男性。相信有句话,很多人都不陌生,就我本人,也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不同阿姨说过。在她们儿子谈恋爱的时候,去外地读大学或者工作的时候,聊着聊着,她们都会说一句:随他去,反正我家是男孩儿,又不吃亏。我不知道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还有将近一半的家庭,生的是女孩。所以,即使司机没有对女生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两人的矛盾只停留在口角层面,我都不会觉得女孩子行为过激,不会觉得女孩子情绪化,更不会觉得女孩子有被迫害妄想症。晚上10点多,只有自己一个人,和陌生异性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内,可能本来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司机又不按导航走,而且,是三次不按导航走。三次偏航,恐惧是在逐渐累增的,而且绝对呈指数级上涨。当地图app接二连三地传来“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的语音播报,而我问司机为什么不按导航走,得到的又是他语气不好的回答时,我一定是非常非常害怕。据当前媒体报道的消息,我们只知道司机语气不好,如果再知道他说话的具体内容,我可能会更加明白女孩在那个时候,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逃离。行驶在黑暗人少的小路,之前看到过的种种新闻事件,一定会不自觉地冒上心头。虽然我未必会跳车,但光是想想这个场景,就觉得窒息。谁没在独自走夜路的时候,大声打电话,装作有男朋友来接呢?谁没在打车碰到司机绕路时,截图车牌号发给自己的朋友呢?
从小到大,我总共遭遇过四次猥亵,三次在公交车上,一次在地铁上。而且,这四个男的,其中至少有两个,我确定是学生。最早的时候,我刚上初一,他穿着隔壁高中的校服,一直紧紧贴着我,我往哪儿挪,他都跟着。当时虽还不太懂,但也感受到强烈的心理不适;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前年。我在地铁上,经过某大学的站点时,他上来了,背着书包,手上还拿着一本教科书。除此之外,我还碰到过语言骚扰、露阴癖,以及实习后男上司隐晦的潜规则暗示。即使有这么多不堪回忆的恶心事,大多数时候,我依旧在庆幸,庆幸自己还算是完好无损,庆幸自己在今天,还有命写下这些脏事。每次遇到这样的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会沉浸在深度的耻感中,但在现场,我永远不敢叫出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会躲,躲不开就僵在原地。上初中的时候不敢,读研究生的时候还是不敢,我并没有因为年龄或学识的增长,而生出更多的勇气。以至于下一次碰到,我都要花更长的时间去消化和遗忘。自身经历,是我恐惧陌生异性的最大来源。而我怯懦的性格,会让我加倍恐惧,不敢正面刚,只敢逃。所以,我非常理解那个长沙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跳窗,那一刻,她一定害怕极了,一定想立刻离开,越远越好。更何况,她很可能压根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造成自己的死亡。
也有很多女性做出了反抗,但无论她们多么勇敢,有件事始终是残酷的。那就是,因为男女天然的体格和力量差异,一旦产生恶性事件,女生很难是男生的对手。除了使用一些方法,或者上天垂怜侥幸逃脱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如果男性本身有防卫意识,且铁了心要做坏事,女性是很难有还手之力的。有人说要在包里随时放艾滋病的药;有人说碰到这样的事,就抠喉咙吐他一身;有人说要逼自己尿裤子,甚至拉裤子;还有人发起投票,如果遭遇强奸,你是选择顺从还是一头撞死。你可以说一个人矫枉过正;说一个人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说一个人被迫害妄想症,但当一群人,一种性别的人,社会上近半数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活在这样的恐慌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说句难听话,倘若那个司机,被逮捕的理由不是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而是故意伤害甚至故意杀人,抑或是行车中途,真的发生了网友脑补的猥亵等坏事,当事女孩的跳车和离世,还能看成是个体之间的矛盾。可现在的种种结果表明,司机大概率没有对女孩行不轨之事,(请相信公安的侦察技术和法医的专业),司机家属的表述,和女生弟弟的微博,也互补地说明了,女生跳车是因为车子偏航+司机说话语气不好,二人可能发生了口角。那么,这个女孩子的离开,才更加可惜,也更加让人细思极恐。仅仅停留在口头层面的矛盾,都能让她冒着丧命的风险,她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到底在害怕什么?那样极端的恐惧,可能是如我一般的历史经验,可能是屡见不鲜的社会报道,也可能是日益深重的两性矛盾,更可能是三者的合力作用。
女孩的弟弟,在微博中写道:“姐,如果可以,我希望天底下像你一样善良的女孩子,出门在外都能平平安安。”
可说到底,货拉拉只是一家生命周期不详,说倒闭也就倒闭了的破公司而已,这个社会的骨骼和血肉,这个社会的稳定与安全,跟我们所有人息息相关。善良的女孩子,出门在外都能平平安安,是一种希冀,更是一种奢望。政策是保障,法律是后惩,真正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是个体,是有血有肉也应当有情有义的人。两性之间无法共情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起码的体恤、理解和尊重都没有;可怕的是,相同的事情无论发生多少次,也无法推动某些畜类的进化,它们依旧可以居高临下地嘲笑人类是多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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