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熵 | 欠薪风波中的美特斯邦威：中国服饰业的另一面镜子
导读：美特斯邦威曾和森马一起，被称为步行街品牌服饰的卧龙凤雏。在电商购物尚不发达的年代，美特斯邦威凭借流行时尚的产品和大众化的价格大杀四方，跻身国内品牌服饰前列。但近些年，美特斯邦威却日渐乏力，营业收入节节败退、净利润血亏不止。屋漏偏逢连夜雨，近日美特斯邦威又陷入“欠薪”风波。这家昔日的服饰巨头，到底怎么了？
近日，在社交平台上，有多位疑似上海美特斯邦威服饰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美邦服饰”，002269.SZ）员工发布消息，称其自2022年3月起遭公司连续拖欠4个月的工资，涉及上海、辽宁等地区的多家分公司、子公司及关联机构。消息一经曝出，引发媒体报道，一时间舆论哗然，部分网友甚至认为这是美邦服饰破产倒闭的前奏。
美邦员工在微博讨薪 图截取自美邦超话
美特斯邦威曾和森马一起，被称为步行街品牌服饰的卧龙凤雏。在电商购物尚不发达的年代，美特斯邦威凭借流行时尚的产品和大众化的价格，广受年轻群体喜爱，并在2008年顺利登陆资本市场，跻身国内品牌服饰前列。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微博上美特斯邦威被曝拖欠薪资的话题下，有不少用户表示，美特斯邦威“款式比较一般”、“很久没买过了”。而截至财熵发稿，美邦服饰对外界关于其破产、欠薪的传闻未作任何回应。
颇具玩味的是，上述传闻并非毫无根据。企查查信息显示，截至目前，美特斯邦威的19个分支机构仅剩东莞分公司一家为“在业”状态，其余均为“已注销”状态。
往前追溯，美邦服饰早已每况愈下。财报显示，2019年至2021年，美邦服饰分别实现营收54.63亿元、38.19亿元、26.29亿元，归属净利润分别亏损4.685亿元、8.594亿元、8.255亿元，三年累计亏损超21亿元。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欠薪或许只是美邦服饰经营危机的冰山一角。
美邦服饰卷入欠薪风波
在社交平台上，有关美邦服饰欠薪的控诉主要有两种：1、无故拖欠薪资；2、无故裁员，且不按协议赔偿金额。
“3月末，因上海封控，我开启了居家办公。期间，领导也同我们电话开会说过后续的工作安排。4月初，公司通知我们提供居家办公证明，我们也如实提供了；4月中，公司通知3月工资延迟发放。”美邦服饰上海公司的陈敏（化名）告诉财熵。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当陈敏居家办公至4月底时，公司人事却突然电话告知她已被列入裁员行列。“我在被通知裁员后，局域网权限和账号都被公司关停了。”陈敏说。
对于公司的裁员决定，陈敏也有点不解，“封控期间每天都在干活，但是本着跟公司共渡难关的意思，我们就是干5天、一周就给算2天，后面裁员的时候跟我们说公司不认可。”
“干活可以，工资不发，”陈敏表示，“整个封控期间，只有5月27日发放了一次三月部分工资（居家办公的工资没有一起发放）。6月1日，解封以后的第一天，我去了公司，但人事对工资问题闭口不谈，上来就让我签离职协议，办离职手续。”
公司的裁员方式也令陈敏感到十分寒心，“诱导我签离职协议，被我识破后，我们开始谈赔偿问题，后续经过几次沟通，我们协商好了6月15日发放赔偿金，其余工资按照正常发薪日发放。”
话说得圆满，但实际行动却不是这么回事。“我在6月末收到一笔公司转账，跟我说是部分赔偿金，当时我已经去申请劳动仲裁了；7月中，我也收到过一笔转账，但是金额跟我计算的工资赔偿金都对不上。”陈敏说，“我到现在离职手续都没办，公司把我社保都停了。”
而当陈敏追问“赔偿金的具体构成”、“工资何时发放”等问题时，人事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人事对于我的消息都是选择性回复，只有在提到劳动局才会回我”。
陈敏与人事的聊天记录 陈敏提供
无独有偶，辽宁沈阳的美邦服饰员工李小麦（化名）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3月份正常上班到18号左右疫情就爆发了，15号也是正常给开的2月份的工资，然后开始居家办公。4月15号，我们开始正常上班，但公司却以疫情为由没开3月份的工资。”直到5月25日，李小麦才收到3月份工资。
直到5月25日，沈阳美邦员工李小麦才收到3月份工资 李小麦提供
“5月份下旬，公司以关闭楼层为由劝退了我，经协商按照n+1的方式进行赔偿。但等签完我才后知后觉，发现当时合同并未没加盖公章，目前是欠我4月半月、5月份整月工资跟业绩提成，还有赔偿。”李小麦说。
值得一提的是，在推迟发放薪资之前，陈敏、李小麦都曾收到过公司发布的“延迟发薪的相关通知”。根据《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关于妥善处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劳动关系问题的通知》的相关规定，“企业因受疫情影响导致生产经营困难的,可以通过与职工协商一致采取调整薪酬、轮岗轮休、缩短工时等方式稳定工作岗位，若企业与员工协商不成,企业方则应该按正常的工资支付”。
美邦服饰此前发布的延缓发放薪资的通知 图源美邦员工抖音号
美邦服饰的做法是否合法，还需由法律裁定。根据通知规定，通过召开职工大会(采取线上等非接触的形式开会)，职工代表会或与工会平等协商讨论后，出台的相关文件可作为特殊的规章制度执行，但需确保该规章制度符合《劳动合同法》第四条的相关规定，即规章制度的内容合理、合法，制定程序符合法定要求。
辉煌过后只剩一地鸡毛
作为国内创立最早的时装品牌之一，美特斯邦威也曾辉煌过，其早期的商业化之路堪称“草根逆袭”范本。
1995年4月，美特斯邦威创始人周成建在温州五马街开设了第一家门店。彼时，裁缝出身的周成建一定没想到，美特斯邦威这个岌岌无名的品牌，将会在10年后跻身“中国制造业500强”，并将在13年后登陆资本市场。
美特斯邦威创始人周成建 图源网络
对于美特斯邦威的商业化之路，周成建曾在采访中将其归结为产品研发、供应链以及品牌营销的完美配合，“在巅峰时期，美特斯邦威的产品研发对流行趋势的把握非常精准，一度能做到季中补单45%；在渠道覆盖和零售营运方面，美特斯邦威也同样领先于行业，曾今可以做到季末售罄率达到95%-97%。”
除了上述两方面，美特斯邦威的品牌营销能力也曾有口皆碑。提及美特斯邦威，大部分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应该是其曾今的代言人周杰伦以及那句“不走寻常路”的经典广告词，再就是爆款偶像剧《一起来看流星雨》女主人公“楚雨荨”口中的那句“今天，端木带我去美特斯邦威，挑了很多衣服和鞋，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一起来看流星雨》剧中台词 图源网络
2008年，美特斯邦威在深交所敲钟上市。当年，美特斯邦威的营收、净利润分别为44.74亿元、5.88亿元。此后美特斯邦威的财报数据越来越亮眼，到巅峰期2011年时，美特斯邦威已经实现营收99.45亿元、净利润12.06亿元。
然而，巅峰过去就是黑暗。2012年，美邦服饰因被媒体质疑存在虚假销售和人为调节收入，“2011年美邦服饰尚有25.6亿元库存压仓，而到2012年半年报发布时，这一数字便‘闪电’变成了17.5亿元”。
短短半年，美邦服饰是怎么做到消耗8亿元库存的？有媒体认为，这主要是由于其高超的内部消化把戏——董事长周成建控股的爱裳邦购吸收了3.17亿，周成建的亲属贡献了几千万的“库存”。
报道一出，美邦服饰立即紧急停牌，并发布澄清公告，对媒体报道中关于公司向加盟商压货、公司存货下降以及人员流动等问题一一进行说明。虽然“假账风波”事后得以平息，但从往后几年的财务数据看，由此暴露出的库存、内控问题并未得以妥善解决。
2012年，美邦服饰的营收以及净利润双双下滑，分别从2011年的99.45亿元、12.06亿元，跌到2012年的95.10亿元、8.50亿元。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美邦服饰开始走下坡路。
2013年，美邦服饰营收同比下跌17.03%至78.90亿元，净利润同比下跌52.27%至4.05亿元；2014年，美邦服饰经营业绩再度恶化，营收同比下跌16.08%至66.21亿元，净利润仅剩1.46亿元；到了2015年，“库存问题”泡沫终于戳破，美邦服饰营收同比下跌4.92%至62.95亿元，净利润大跌396.57%，并首度出现负盈利，亏损4.32亿元。
为扭亏为盈，2016年，美邦服饰开始“变卖家产”。当年，其通过出售子公司获益5.5亿元，取得3616万元的净利润。然而“病来如山倒”，这些年美邦服饰始终未能走出盈利焦虑，2017年至2021年，其营收分别为64.72亿元、76.77亿元、54.63亿元、38.19亿元、26.39亿元，净利润分别-3.05亿元、4036万元、-8.25亿元、-8.54亿元、-4.68亿元。
回溯发展轨迹，美邦服饰曾跻身“中国制造业500强”，创始人周成建也曾凭借这一品牌赚得盆满钵满——2009年周成建以166亿元身家，跻身中国新财富500富人榜第三名。但如今却只剩下一地鸡毛。是什么让昔日的服饰巨头跌落神坛？
在鞋服行业分析师马岗看来，美特斯邦威的问题主要出在管理团队上，“一个企业，如果经营的问题持续恶化、改善缓慢，那么发展不容乐观。美邦这几年一直好转不大，问题出在管理团队。”
中国服饰企业的管理之痛
近年来，我国服饰品牌“两级分化”愈发明显，部分运动品牌成为国潮先锋品牌并跻身世界前列。根据安踏体育（2020.HK）财报显示，2021年安踏集团实现营收493.3亿元，同比增长38.9%，安踏集团的营收超过阿迪达斯（ADSGN.FWB）中国营收，逼近耐克（NKE.NYSE）中国营收。
另一边则是美特斯邦威等品牌服饰的日薄西山。近年来，美邦服饰的营业收入节节败退，净利润也血亏不止。
值得一提的是，美邦服饰的现状，只是目前中国服装行业的一个缩影。
与美邦服饰相比，拉夏贝尔的境遇更为困窘。2021年11月22日，拉夏贝尔发布了关于被债权人申请破产清算的提示性公告；2022年4月14日，拉夏贝尔被终止上市。与此同时，曾经风靡一时的以纯、班尼路、佐丹奴（00709.HK）等明星服饰企业，同样也正在泥潭里挣扎。
美邦服饰等深陷困境的服饰品牌，折射出我国服装行业的什么问题？
马岗认为，这深刻地反映出部分企业运营管理的疏忽，“外部的原因，对每个企业都是相似的，有的经营好，有的经营差；归根结底，是管理团队太烂的原因，因为是管理团队在主导营销、产品以及渠道等资源的调度。”
香颂资本董事沈萌也持类似的看法，“除了自身对生产销售的周转管理不足，受疫情影响需求也不断下滑。快时尚品牌的基础在于对市场需求的敏感和反馈，以此形成高周转，但受疫情影响，消费者的消费需求减弱，部分工厂的生产不能正常进行，在两端打击快时尚品牌的正常运转。”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电商购物冲击实体经济、疫情导致消费降级的大背景下，近些年服装企业生存普遍较为艰难，但也并非没有正向案例，比如近些年发展较为稳健的森马服饰（002563.SZ）。
美邦和森马均出自温州，且成立时间仅隔一年，前者1995年成立，后者1996年成立；此外，二者都定位于年轻群体且主打休闲服饰，因此多年以来，美邦和森马都是“亦步亦趋”的竞争关系。
早在2008年美邦服饰就登陆资本市场，于彼时的森马服饰而言，美邦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对手，直到2011年森马服饰也挂牌上市，双方才勉强站在同一水平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近些年美邦和森马的发展已经呈现出“风水轮流转”的趋势——美邦日渐乏力，森马则日益壮大。
近五年以来，美邦服饰的营收每况愈下，从2017年的64.72亿元下滑至2021年的26.39亿元，归母净利润更是血亏不止，五年累计亏损高达超过20亿元；而森马服饰越战越勇，营收从2017年的120.26亿元增加至2021年的154.20亿元，净利润也颇为可观，五年累计实现66.73亿元盈利。
森马为何能后来居上？在业界看来，押宝儿童品牌服饰是其逆袭的主要原因。2002年，森马旗下儿童品牌“巴拉巴拉”成立；2016年，巴拉巴拉又成立“梦多多”和“马卡乐”两个子品牌，以低于巴拉巴拉约10%的价格面向消费者。
据长江证券研报，2012年以来，在服装零售及上游制造行业洗牌的大背景下，森马凭借童装品牌领域的优势，有效弥补了它在休闲品牌领域不足的问题，经营困局得到有效缓解。
据2021年财报，森马儿童服饰的营收为其休闲服饰营收的两倍，前者营收为102.72亿元，占总营收比例为66.62%；后者营收为50.27亿元，总营收比例为32.60亿元。目前，巴拉巴拉是我国儿童服饰第一品牌，根据环洋行业分析报告，巴拉巴拉2021年市占率为5.5%，是唯一一个市占率超过5%的品牌。
美邦服饰直到2011年才推出童装品牌“MOOMOO”，而此时童装市场早已是一片红海。虽然不能把美邦服饰的衰弱完全归结于其布局童装领域的失利，但由此足以窥见其管理团队在市场趋势把握上的“慢半拍”。
7月14日，美邦服饰发布了2022年半年度业绩预告，预计上半年将亏损6.2亿-6.8亿元，预计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亏损6亿-6.6亿元。但据2022年一季度末财报显示，美邦服饰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剩下3767.22万元。
在账面资金并不充裕的背景下，美邦服饰能否渡过危机，仍是一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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