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受伤的文明》| 种姓制度是印度那些奇葩行为的替罪羊吗？

奈保尔代表作“印度三部曲”之一

核心书摘：

《印度：受伤的文明》，这是奈保尔“印度三部曲”的第二部曲，也是对印度的观察和书写最焦灼的一部。跟第一部《幽暗国度》不同的是，这本书把细致的个人旅行体验和宏观的文化历史记录结合起来，提供了更多样、更深入的观察视角。它以小说家特有的敏锐，指出印度社会面临的种种困难，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处于混乱动荡、艰难探索期间的印度社会，也让我们发掘到了导致印度危机的内在原因——受伤挫败的印度文明。

奈保尔是在1975年印度处于“非常态”的大背景下开始第二次访问的。这次他看到的情况与60年代区别不大，政治动乱、经济落后，一派文明受伤、挫败的气象。尤其是国家内部的矛盾，包括执政党国大党的内部矛盾和积怨，也更激烈地爆发出来。执政党领袖甘地夫人持续遭受攻击，示威的人群甚至包围了议会和她的居所，要求她下台。为此甘地夫人要求总统签署法令，宣布整个印度进入“紧急状态”，宪法被冻结，新闻审查日趋严厉，很多地方政府都停止了运转……

在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剧烈的冲突背景下，不同种姓、不同职业、不同党派的迷茫、困惑与愤怒，人人都很受伤，人人都在寻找宣泄的出口。

关于作者：

V.S.奈保尔，英国当代作家，文化巨匠。作品在全球享有盛誉，半个世纪里，将里斯奖、毛姆奖、史密斯奖、布克奖、第一届大卫·柯恩文学奖等收入囊中。1990年，被英国女王封为爵士。2001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学什么：

1、《印度：受伤的文明》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2、如何理解“受伤的文明”？

一、倒退内缩的古老文明

在当地一位历史学家的陪同下，奈保尔去了印度南部的维加雅那加王国都城遗址。这座城池又被称为“胜利之城”，在1336年由一位印度教王公建立，持续了200多年后，被一支穆斯林国家的联军占领毁弃，只留下了一片废墟。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当时的一座神庙竟然幸存下来，时至今日仍完好无损，而且一直香火旺盛。朝圣者们蜂拥而来，他们熙熙攘攘地献上自己的供奉。奈保尔来的这天，这里正在举行一次重大的古老祭祀仪式。

通过历史学家的翻译，奈保尔问旁边一位老人：“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原因祭祀呢？”

老人慢悠悠地说道：“我们请来了一尊新神像，要通过法事给神像赋予神性。为此大祭司要找5000名信众，吟诵并誊抄5000万次符咒真言。等结束后，再在神像底下放一块镌刻过的金牌，这时神性才真正生在了这座神像上啊。”

听到老人的回答，奈保尔有些愕然，他忍不住想问自己，这真的是20世纪70年代的印度吗？这可是在宪法被冻结、地方政府被解散、数千人的生命难以得到保障的“紧急状态”中啊！而5000名信众却聚在一起为神像念咒！

奈保尔向四周望去，那些朝圣者们在破败的石墙间穿进穿出，为了占一块露营的地方又吵又打，像一群色彩斑斓的无头苍蝇，乱哄哄地来来去去。他们似乎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或者说像几个世纪之前的人，就这么突兀地穿越到了这片土地上。

对这些朝圣者来说，传说中的维加雅那加王国就是一座圣城，然而实际情况是怎么样呢？历史学家无奈地摇摇头，对奈保尔说道：“修建这座城池的是一位印度教王公，他被穆斯林打败后押送到德里，宣称改信伊斯兰教后才被放回来。一回来他马上重新皈依印度教，建立了这个王国。但这个王国从一建立就陷入了连绵的战火中，我们复原了这里的宫殿建筑，即使和当时的穆斯林建筑相比，也显得陈旧落伍，没有什么吸引力。”

随着历史学家的继续讲述，奈保尔眼前浮现出一幅幅腐朽野蛮的场景，有拖着锁链的奴隶们被牵到市场上贩卖，有花季的少女被送到到寺庙里做“圣女“，其实就是娼妓，还有失去丈夫的寡妇们被推上火葬堆自焚，还有人被带上向神灵献祭的祭台被活活打死……这个充满野蛮暴行的国家，竟然被这些朝圣者们膜拜为黄金和宝石遍地的幸运之所，真是愚昧无知的一群人啊。

历史学家指着这片荒凉的废墟轻蔑地说道：“看看吧，这里是整个印度最落后的地区，还不就是当地人太差了，什么都干不成？似乎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随着那座大城一同焚毁了。就这样无用，他们还沉浸在过去，忙着修神像和朝圣，你说靠这样的国民，我们的国家能振兴吗？”历史学家无奈而愤懑地说着，和周围的喧腾欢乐比起来，他的情绪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奈保尔不禁感叹道：“这座废墟，就是这个国家的缩影啊。人们龟缩在他们的宗教世界里，都不肯睁眼往外看。要知道，外面早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历史学家苦笑了两声回答道：“是啊，不止这个地方如此，印度人都一样。就因为宗教典籍说，要修来世；在现世中，不管是疯癫还是健康，不管是痛苦或幸福，都是一样的。在‘永恒’的冲刷下，没有什么是了不起的。”历史学家的口气里充满了讽刺。

奈保尔的心里沉甸甸地不好受，他为这个国家感到可惜。就因为对来世的追求，人民压根就不怕今世受苦，甚至把当前的苦难当成下一世的修行。正因如此，他们漠视别人乃至国家的不幸，甚至欣赏着、品味着这种不幸。和现代化的朝气蓬勃比起来，这又是多么落后的思想啊！

二、拙劣无效的模仿创新

英国统治者的坚船大炮打破了印度的国门，也让少数清醒的印度人睁眼去看外面的世界，开启了对西方现代科学、技术、工业等方面的学习模仿。自从独立后，印度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工业化进程，有了自己的工厂，农村也通了电，用上了灌溉系统，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

但奈保尔一路走下来，却吃惊地发现印度的学习模仿是如此的拙劣无效，比如说科学家们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做出的技术研究，在现实中压根就用不上。

在德里的一个统计部门，有人这样对奈保尔说：“你知道我们的科学家们在做什么嘛？他们正努力改造牛车呢。据说我们国家花在牛车上的投资，跟花在铁路上的投资一样多呢。”

旁边有位统计师接着说道：”是啊，而且效果显著。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把牛车的性能提高10%了……”

奈保尔听着，一连串的问题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性能提高10%，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更快的速度，更大的承载量，还是有更大的东西需要运吗？怎么改造的呢？是用金属轮轴、轴承，还是换用橡胶轮胎呢？”

统计师得意地微笑着说：“那样会让牛车更贵的。我们改进的是牛轭，就是套在牛脖子上的颈箍。改进后牛脖子就不会受到疼痛的折磨了，也不会患上皮肤癌，一头牛就能多干好几年的活计了。为此我们把用于航空领域的现代监视技术都给用上了……”

奈保尔听得目瞪口呆。就为了让牛多拉几年的车，就把航空技术都用上了。干嘛这么费事呢，直接研究小发动机不就行了？不就是短途运输吗？难道科学家们不应该发明一些小发动机，来代替牛车的功能吗？奈保尔真的想不明白了，本来大力发展科学技术，是要帮助印度实现飞跃的，没想到还是用在了原始的生活方式啊，真是一种让人痛心的浪费啊。

等到了国家设计学院，这座全印度最好的科技创新学府，奈保尔更是感到啼笑皆非。在成果展出室，奈保尔看到了一个便携式的农用喷洒壶。陪同参观的老师自豪地说，这个喷洒壶用的是靓丽的黄色塑料外壳，看上去很时髦，更重要的是，里面还加了一个金属马达，可以让喷洒出水更均匀。奈保尔感到简直难以想象，整天背着这样一个沉甸甸的马达喷洒，设计师是想把农民的腰给累断吗？

而在国际设计学院的楼上，奈保尔遇到一个大四的优等生，教授们对他别出心裁的创意赞不绝口。优等生得意地向奈保尔展示了他设计的稻麦收割器。在印度，收割谷麦时，农民会用传统的长柄镰刀，这位优等生给改良成一把锋利的大剪刀。厚金属的刀锋呈小V形，但只有一边的刀锋可以活动。换句话说，每次用完，农民必须要把这片刀锋和固定的那片用力分开，然后再剪下一刀。优等生说他在乡下呆了一周时间和当地农民交流，农民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

奈保尔不客气地说道：“可是要用你发明的新工具，人们就得站着操作，但是印度乡下人干活的时候喜欢蹲着啊。”

优等生生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教育他们站着干活好了。”

看着那个学生得意洋洋的脸，奈保尔真想把图纸甩到他脸上，好让他能清醒过来。奈保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国家的科学家们竟然做出来的都是这么荒唐、这么反人性的设计？

这个困扰奈保尔多时的疑问，直到他深入地了解到古老的种姓制度，才真正明白过来。

在印度教的教义中，世俗中的人分为四类，其中上等的婆罗门、刹帝利种姓负责教育文化界和政界的工作，做祭司，做官员；中等的吠舍经商，下层的首陀罗做工匠和佣人。还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是不可触碰的贱民，这是社会的最底层。

在国家设计学院做设计的都是上等人，而使用这些工具的都是包括贱民在内的下等人。上等人怎么可能会考虑下等人的需求呢？他们只会教育（甚至命令）下等人使用自己的设计成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改变种姓制度，连科学研究都会走样啊！奈保尔觉得内心一片苦涩，印度的将来更是显得渺茫难期。

三、新生力量的崛起和束缚

奈保尔最欣赏的本土小说家纳拉扬曾写过一部小说《糖果贩》，写尽了两代人的冲突。主人公贾干是一个传统的印度教教徒，一生都严格按照教义行事。但他的儿子却很叛逆，偷了家里的钱，定了一张机票跑去了美国，去追求他的作家梦。时光荏苒，儿子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有着一半韩国血统、一半美国血统的女人，声称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俩想和美国人合作，在印度设厂生产“故事编写机”。

后来，工厂没建起来，那个女人却离开了，儿子也因为喝酒被捕了。贾干觉得天都要塌了，倒不是因为儿子被捕，而是因为他竟然喝酒，严重违背了教义。小说最后的结局是，贾干离家出走了。他搭乘上出城的汽车，走上了归隐丛林之路。

奈保尔在印度的偏僻村庄里，看到很多像贾干这样的传统印度教徒，他们还有很高的话语权。但到了大都市后奈保尔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自己的种姓，尤其是那些低种姓和贱民们，他们开始了反抗，并发展出了一种新宗教：湿婆军。

在孟买，奈保尔来到了一个贫民聚居区，拜访湿婆军建立的管理委员会。聚居区建在公墓之上的小石山上，入口的通道非常狭窄，两侧是新建的公厕和洗衣棚，显然是当地的湿婆军市政议员推动建成的。公厕无门，在水泥地面中央有条白色瓷砖铺成的水沟；在洗衣棚里，孩子们在洗澡，女人们在洗衣服。再往里走就是一条细长通道，一道道小门通往昏暗窄小的单间，时常看到有人就躺在地面的绳床上，两侧是新建的水泥排水沟。

就在其中一间窄小得令人窒息、有波形铁皮屋顶的小窝棚里，奈保尔见到了这个委员会的领导，一个印度航空公司的技师，他相貌粗糙，皮肤黝黑，灰色的裤子熨烫得体，合成面料的白衬衫下，肚子微微发福。他陪着奈保尔在聚居区内参观，那些小单间们，有些是用生锈的铁皮做的，有的是用当地的红土瓦砌成，像一个杂乱无章、密密麻麻的蜂窝。

委员会领导向奈保尔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我是15年前，从很远的村子里来到这座城市的。刚开始连窝棚都没得住，就躺在地上睡觉。后来找到了一份小工作，就一边干活儿一边去夜校深造。再后来进入了印度航空公司当小工，后面又当上了技师，情况这才慢慢好了起来，还有了一个小单间。”说完，委员会领导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村青年进城发展的励志故事，这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孟买，因为这里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回首往事，这个领导人不停地感慨：“我很庆幸来到了孟买，才得到这样的机会！”奈保尔深有同感。这个领导人出自一个贱民家庭，如果当初没有跳出那个村子，可能到现在他还是一事无成。没有种姓，没有技术，没有土地，只能打打零工，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向地主借高利贷，一辈子都还不完，生下来的孩子都得给人家卖命。在印度农村里，类似这样的故事，奈保尔看到了太多件。

就在参观聚居区的路上，奈保尔误拐到了另外一条小巷。他吃惊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建排水沟，只有黑色的小污水沟横七竖八地延伸着，被垃圾堵塞的地方泛着五彩斑斓的油污。

奈保尔扭头问道：“莫非这条路，湿婆军不管吗？”

领导人的脸上闪出了几丝尴尬：“这是个大聚居点，我们湿婆军才发展了8个委员会，有些地段还没顾得上呢。“顿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而且今天可是星期天啊，清洁工还没来呢。这是他们的工作，等他们上班了就好了。”

听到这话，奈保尔彻底失望了。他悲哀地发现，即便在这样一个由贱民组成的新宗教里，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竟然也侵蚀了进来！清洁工，这是下等之下的下等工种、贱民之外的至贱之民。原本就是为了种姓的不公而奋力抗争的湿婆军，竟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种姓划分，这是多么可怕的诅咒啊！

第二次访问完，奈保尔觉得这已经是一个衰败到了压根无法挽救的文明，是一个巨大的脓疮。奈保尔坚信，只有彻底根除掉这个古老文明的毒瘤，才能让这个伤痕累累的古老民族摆脱传统的束缚，如凤凰涅槃般获得新生！

结语

《印度：受伤的文明》这本书的内容到这里就讲完了。作者奈保尔尖锐地指出，印度的问题不仅仅集中于政治、经济领域，根源在于古老的印度教文明已经无法支撑印度的现代化进程，这让独立后的印度显得“毫无创造力、智慧枯竭，也难以自卫”，无法找到再生的原点。其实，任何一种文明，要是不能保持“空杯心态”，积极地放下过去、着眼未来，从外部汲取更新的营养的话，就很容易成为它迈向新时代的束缚和障碍。

一个国家如此，企业和个人也如此。一代武学宗师、功夫巨星李小龙非常推崇这样一句话：“清空你的杯子，方能再行注满，空无以求全。”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不断反思过去、勇于放下，积极地面向未来，这样才能在今后的道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编辑：北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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