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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逝世六周年:她比我们都真诚,她比我们都勇敢

硬核读书会 硬核读书会 2023-07-02

《她和她的他》剧照


林奕含离开这个世界六年了,这个世界有因为她变好一点吗?
很多人在她的文字里看到痛苦和深渊,也有很多人从她直白又真诚的叙述中看见勇气。我们向身边的朋友们发出征集,其中也包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责任编辑于北,聊了聊她们和他们阅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感受与想法。
我们希望她的声音一直传播下去,希望她振聋发聩的一石能激起层层浪花,暴露水面之下的幽暗缝隙。




她比我们都真诚,她比我们都勇敢

青年编辑

于北


今年是林奕含离开我们的第六年,这六年里人世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到我们回想起2017年时甚至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我阅读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多遍,也看过很多次林奕含生前的采访视频,每次听到作者声音时仍然会忍不住难过。


房思琪和林奕含的人生都被歪斜被打断了,永远定格在了那里。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一位天才的作家,更是一位勇敢的女性。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林奕含 著
磨铁图书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2


罗翔曾说,如果自由不加限制,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小说出版以来,房思琪式的悲剧仍然在现实中发生,甚至就在我们身边。权力和地位的不对等以及社会性的“谋杀”让受害人坠入深渊。“女孩子被伤害了,而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


但文学不是徒劳的,数以百万计的人们阅读过这本书,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们意识到文学多么令人清醒。六年前一位小编辑有幸遇到这样好的作品,并下定决心投身其中,为这部作品鼓与呼。即使理解很多人何以说不敢看这部作品,但我仍然希望某个时刻你打开它读一读,自己感受。


今天,请记得林奕含,她比我们都真诚,她比我们都勇敢。


但愿你我都比六年前更加勇敢

新周刊编辑

张文曦


我已经忘记第一次了解《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什么样的契机,只记得那时候我刚好了解到本科院校的某个院系里有教师性骚扰女学生。我跑了几趟,试图找到并询问一些当事人和知情人,但并没有什么作用。我不知道这位“老师”是不是还在学校里教书,是不是还站在讲台上享受着教师的头衔。


想起这件事时我会感到愧疚,愧疚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坚持把这件事做下去。


近两年来伤害女性的事件并不少,在社会新闻的报道令人脊背发凉时,我从来不觉得女性可以剥离其他女性的伤痛。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代表一种结构性不公下的幸运。而当我们把不受到伤害称作是“幸运”时,这本身令我感到很悲哀。


《她和她的他》剧照。


对“男性是否能够真的理解林奕含”这个问题,我和一位男性朋友都认为,除非男性放下自己的性别,否则他们永远不可能反省自身,罔论理解一名受害者。


今天是林奕含逝世六周年纪念日,但愿你我都比六年前更加勇敢。


不要把对她的铭记只停留在口头和书面,当有侵害女性权益的事情发生时,请尽量勇敢些站出来保护自己、保护她们,避免下一个林奕含的出现。


哈维尔说,我们做一件事情,不是因为这样做了有用,而是因为,这样做是对的。共勉。


残暴故事的里外

新周刊编辑

许峥


林奕含说,她最后把这本书丢在桌上,骂了句“干,这他妈真是残暴啊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映射出了三个形象,一个性侵新闻事件的主角、一个住别墅的精神病症患者、一个语言“变态”的文学少女,使用大量陌生的隐喻、故意误用的词语和讥诮的双关。


它很残暴,但充满阅读的快感,这是我每次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都会陷入的矛盾状态。


埃莱娜·费兰特说:“真诚是一种折磨……文学的真实不是传记作家、记者、警察局的口供或是法院判决的那种真实……是用词得当的文本里散发出来的真实。”


林奕含持续不断地在个人账号上写千字文,她称之为“练习写作”,在脑海中对整个暴力事件进行叠床架屋,时不时把小公寓掏出来修改、腾挪,最终告诉记者自己是废物,因为李国华还在执业。


《洛丽塔》剧照。


此时此刻,在法律旁边,那些巧言令色的文化主编、电影导演、研究生导师都还在执业,文学折磨不了他们,反而让“话语本能地在美女面前膨胀,像阳具一样”。


胡兰成的求爱纸条像马鞭一样从张爱玲的门缝中塞进去,电影《银娇》把女学生按在老诗人的书房里擦玻璃,而房思琪桌子上摆着旋开盖帽的钢笔,李国华与同僚们听着墨水声潺潺,一哄而上,“投之以石”。


《银娇》剧照。


就像读者不可能亲自被关押进奥斯维辛集中营,男性也几乎不可能像女性一样理解房思琪。除林奕含以外的人,都是围成圈在火山口向里探望的蚂蚁,看到了黑暗面,但不需要掉进去。


伟大诗篇、哲学史和音乐史在奥斯维辛是没有用的,“他们经常看重的道德、勇气,在这里一文不值……面对某种社会现实无法自辩,无法自证”,集中营里的人认识到这一点不需要文学才情,闻一闻焚尸炉里脂肪燃烧的味道就够了。


林奕含在精神病院的铁栅栏里读完杜拉斯、贝克特和莎士比亚,还是不能出院,文学制裁不了任何性侵暴力事件,在一个人快要上吊时功效不如一瓶药丸,但她还是写了出来,最终在和邱妙津一样的年纪自杀。


我想对林奕含说,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词汇中,有能够让我们反躬自省的诚实,自2017年4月27日起关于你的热搜开始攀升,我才知道“词语”是那么频繁地曾经、正在被猥亵。


林奕含,你最后看见了什么?

新周刊编辑

夜鹰


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如同被林奕含报复,所有的情绪都被她的语言操纵,像一个陷阱令人无法拒绝。我常常想,她是怎么把一个故事写得如此令人能够共情,以至于她几乎亲手让自己成了此类事件的代名词。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带来的是一种眩晕。林奕含在订婚宴的演讲、《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出版、林奕含的自杀,这三件事在我读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那一周中不断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反复确认它们发生的时间,分别是2016年年初、2017年2月与2017年4月。


林奕含的自杀和小说中房思琪的经历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断断续续地连在一起,用一个粗暴的因果逻辑来总结一个人的逝去太过浅薄,但当试图抽丝剥茧,却发现这是一个没有人能够打开的黑箱。


她曾经控诉“这个社会对精神疾病的想象是多么扁平呀”。我不禁想:在她的眼中,世界的表面是不是有一种崎岖的皮肤病?每有一个人用“神经病”或者“脑子有病”之类的话语时,她返回所谓“正常世界”的路就要多一座山需要翻越。而身处“过去”无法现身的“真相”也令观者陷入没有尽头的迷茫。


《海伦》剧照。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最后,她写“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幸福,但是经过那个幸福之后我会马上想到思琪”。在订婚宴上,她说:“如果今天我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成为新人,如果我可以成为一个新的人,那么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一个“经过核爆”的人无法假装残留的放射物不存在。


我不敢说我理解林奕含的痛苦,没有男性读者可以真正理解,可能女性读者也不能,看着她丧气的订婚致辞哭到稀里哗啦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林奕含希望得到一种理解吗?她在订婚宴上用“白血病”来比喻自己的重度抑郁,她的文字中也总是充满了比喻,她用比喻认识这个世界,也用比喻把自己翻译给人们。


在对自己的话语里慢慢溺亡时,林奕含,你在自杀的时候想到了哪些奇妙的比喻呢?


在文学性和社会性之间,看见林奕含

新周刊编辑

Felicia


林奕含因为性侵事件而被看见、被阅读。初读林奕含,也是因为这单事件。有一些与社会事件有关的小说,社会性超越了文学性。小说中社会性的功用之一,就是作为一面镜子,记录这个时代。


然而此类小说,也有很多迅速被淹没在历史之中,因为事件总是短暂的,容易被时代搁置的。在我看来,《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兼具社会性与文学性的作品。


在她出色的叙述能力里,是对人与物、对欲望与暴力的洞察。在她看似压抑、毫无反击之能的文字里,藏着的是被暴力摧毁的绝望、麻木的灵魂,像坏掉的玩偶在毫无知觉地玩味着恐怖。这种暴力并不是这几年才有,只是总得有第一个耿直的小孩站出来,冒着风险说皇帝没有穿衣服。


翻看起人们对林奕含的评述,能看见一些误读,有人说“林奕含上了文学的当”,为什么要把这段可怕的经历,描写得那么瑰丽,讲如此黑暗的暴行,却不带批判的口味,读起来让人生理不适,她是不是美化了暴力。


《血观音》剧照。


但我能想象这是她的一种书写方法,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策略。要把这种苦难揭开来,努力去直面这种痛苦,逐字筛取,同时一边要处理那些恐怖的记忆翻卷,再交由他人来审阅,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我读这本书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张爱玲写战争的片段。张爱玲不会把战争的恐怖场景描画下来,她反而会写那些腐朽的生命。她写普通人在沦陷区颠沛流离,同学躲在防空洞里,每天都有病患死去,外边在轰炸,情人一整天躺在床上,醉生梦死。


似乎情爱像毒药和麻醉剂一样发挥药效,现实的疼痛就察觉不到了。书写者并非对战争麻木,而是这种绝望用控诉是无法完成表达的。


而且林奕含是那么真诚。这样自我暴露、把自己作为观看对象,揭露最荒诞、可怕的东西的作家,哪怕在文学史上,也是很少的。她是一个珍贵的存在,但我也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谁承受她的灾难。


她逝世六周年,我仍然在想象
新周刊编辑
阿瑞

第一次了解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在林奕含自杀前没多久,简体中文版还未出版。但直到她逝世一周年,我才有勇气拿起这本书。

那几年,关于性侵的讨论非常多。当时我还在读大学,知道了如李国华这样的性侵者不仅利用了师生关系的权力不对等,还利用了师生在社会经验方面的差距来达成目的。从此我对社会事件中年龄、地位差距大的所谓“恋情”保持警惕。

《嘉年华》剧照。


不仅是林奕含,许多女性同样曾遭受质疑。林奕含是文字的天才,语言极其优美,但故事读起来像有一把刀在心上割。说这本书是洛丽塔视角,确实恰当。

记忆深刻的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勒口上的作者简介写着她的梦想是“一面写小说,一面从书呆子变成读书人,再从读书人变成知识分子”,而作者生卒年却已经补全:1991—2017年。

在她走了六周年的时刻,我仍在想象,如果她还活着,能写出怎样动人的故事。


太阳照常升起

新周刊编辑

土卫六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看了很多有关作者的访谈和报道,也看了一些网友的评论,其中一段评论让我印象很深:“林奕含太脆弱、自恋,过分沉湎于自己的伤痛,让自己成为了文学的养料,才导致最后自杀。”


我也同样困惑,到底是怎样的痛苦,能让这个美丽而坚强的女生在时隔多年之后依然选择离开。带着这个疑问,我走进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这本书我并没有一口气读完。初读时,我被林奕含优美的文字所吸引。文字中的比喻充满了想象力和创造力,作者一定有一个充盈的内心世界。可慢慢读到老师李国华性侵房思琪的片段时,这个世界崩塌了。


作者用最美的文字,写下了最丑恶的罪行。这比《素媛》还要恐怖。喘不过气来的我,无法想象如果哪天我生了女儿,也遇到这样的事……我无法再读下去。


《素媛》剧照。


大概隔了一周,我还是放不下思琪的那种挣扎,我想知道,这种挣扎背后到底是什么。我用了几个晚上读完了这本书。一幅清晰的施恶“地图”也展现了出来。值得注意的是,李国华这种行为,同事之间也比较清楚,甚至他们之间还会攀比交流。可见,房思琪并非个案,类似事件的发生有着一定的社会土壤。


这本书的语言很美,正是这种反差感,让房思琪面临的恶显得更加残酷。今年是林奕含离开的六周年,会有更多人意识到什么。但太阳照常升起,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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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王亚奇
校对丨赖晓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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