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论】大卫•莱特论“伟大作曲家及作品”的十项品质
大卫•莱特论“伟大作曲家及作品”的十项品质
英国音乐批评家大卫•莱特(David C.F. Wright,1946~),他在1988年发表了“使一个作曲家伟大的是什么?”一文,其中论及了“著名”与“伟大”的差异,以及他所认同的十个伟大性条件,此文的标题听起来侧重于“人”,但实际内容却侧重于“乐”。
莱特从区分“著名”与“伟大”这两种常被混淆的范畴说起,称伟大作曲家应有炉火纯青的技巧,令人瞩目的艺术成就,有若干代表性杰作,同时,他的其余作品也应普遍具有较高的质量。进而,他提出了他认为应当归属于伟大作曲家或伟大作品的十项品质[22]:
其一,独创性(Originality):伟大的作品应有创意,不能模仿或复制过去的样板,同时,在独创性的驱动下,伟大作曲家应持续推进和发展自己的创作,而不能停滞不前、自我模仿。关于“独创性”与“伟大性”的关系问题,迈尔和达尔豪斯(后者只提到了“新颖性”)没有直接论及,但爱因斯坦却深有论及,其观点与莱特相反,他明确认为“独创性”与“伟大性”无关,因为有许多人不乏独创性(如D.斯卡拉蒂、格里格、约翰•菲尔德等),但并不伟大,也有许多人具有伟大性(如巴赫、莫扎特),但并不独创[23]。
其二,价值(Worthiness):莱特认为,伟大的音乐应有立意(purpose)、有实质(substance)、有感情(emotive)或智性光泽(intellectual),换言之,要能给认真聆听者以某种(艺术或精神上的)奖赏和回报,而不能漫不经心、浮皮潦草,更不能在技术上有明显的失误和漏洞。这一点几乎所有学者都会认同,不必多说,但迈尔对“音乐价值”的分析显然更为精道。
其三,感情与智性(Emotive and Intellectual)的结合:所谓智性,不是指有意地显示资格或流露教养,而是运用心智体现真诚、理性和真知。伟大的音乐能唤起人们强烈的情感,同时,其智性光泽又能使这种感动持久不衰。
其四,灵感(Inspiration):伟大作曲家受到灵性的鼓舞,并能保持这种灵性,这灵性使他的创造力转化成价值,同时又手法高明,既不生硬,也不学究。
其五,技艺与技巧(Craftsmanship and Technique):伟大作曲家有纯熟的技巧,能够驾轻就熟、随心所欲、因势制宜,不受陈规套路所束缚。
其六,经久耐时(Durability):伟大的作品须经得起反复聆听,须能持续令人满意和感动。这个问题达尔豪斯也有论述,但观点与莱特不同,他认为伟大的作品未必能进入保留曲目,而常被复演的作品也未必都具有伟大性。他在同一章的稍后说到:“人们…很少分析为何有些作品被保留而有些被忘却的原因。这些原因并不总是有关音乐本身的质量。认为一部留存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的作品,其留存原因只是由于其本身、其本身的结构以及其表现价值,这是一种现代迷信”[24]。
其七,连贯性(Coherence):伟大的作品具有方向感和逻辑性,它们聚合而不散漫,连贯而不中断。这一观点与迈尔所说的“信息质量”有所契合,但达尔豪斯却另有见地,他说“某些重要的作品——马勒的交响曲、布鲁克纳的交响曲——其特征就是非一致和非连贯性。否认这些特征是虚假的辩护。相反,有意义的批评应该正面说明这些特征的合法性。”[25]笔者以为,对于聚合性的评价要结合体裁常规与作品立意,并非所有体裁都强调乐思的连贯性,对于许多风俗性的舞曲而言,新主题层出不穷且相互无关,甚至有时候追求突变离奇的音乐效果,这是不受指责的,更别说有时出于表现目的作曲家会故意使音乐显得笨拙生硬。
其八,对比(Contrast):伟大的音乐总包含着对比,这对比并非仅指在乐章内部改变速度,而更是指音色的丰富多变以及主题的清晰呈示与动态论辩。
其九,长度(Length):伟大的作品力免冗长絮叨和浮夸取宠,需照顾逻辑和趣味,确保其“长有所值”。奇怪的是,莱特此处并未直接说“大规模”、“长篇幅”是伟大性的必备条件(他只说应保持趣味),因而还不能直接与迈尔的观点(“实现过程”的充分而复杂)以及达尔豪斯的观点(音乐的伟大性部分依赖于规模)作比。
其十,内容(Content):伟大的作品必定有令人难忘的内容,莱特所说的“难忘”并非是指旋律曲调的朗口易记,它可以是管弦乐配器的神奇效果,某些令人意外但效果鲜明的转调,以及虽不能记住细节但却能给人深刻的总体印象的品质。
应该指出,莱特对这十个范畴的界定并不严格,而且,依笔者浅见,尽管伟大的音乐确实具备这些品质,但反过来并不能说,具备这些品质的就一定是伟大的音乐——它们也许更靠近“优秀”和“杰出”,但并不足以企及“伟大”。
尤其明显的是,莱特所关注的几乎都是“形式”范畴,而丝毫没有涉及到音乐的思想抑或其他人文性内容,虽然第十条题为“内容”(Content),但所说更像是由纯音乐事件所形成的印象,而并非是相对于“形式”的那个“内容”概念,因此与爱因斯坦、迈尔和达尔豪斯的观点——伟大性部分依赖于它所表现的思想、人性、苦难等“内容”——并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