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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我和先生的四年时光(上)

平静合十感恩 自渡舟 2024-02-11

  我曾经写过一个短篇小说《逃离》,但几次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都说写作源于生活,而我写的内容恰恰与我真实的生活相反。我喜欢在写作中从不同的视角,看待生活的另一面,似乎这样写才能感到写作的意义和乐趣。所以有朋友希望我能写写我和先生的爱情,我都不以为然,生活中的那点事,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但细细想来,生活还是自己的,明天是我和先生结婚纪念日,人生短暂,如果还不写写,便觉得对不起自己和先生了。


  我和先生的相识要感谢文学,那时我写小说的欲望正盛,又无处发表,朋友帮忙四处推荐。推到先生那里时,我的作品便第一次得到了文学上的认可。先生了解我的特殊情况后,便向我提出请求,要做一期微信平台访谈,我诚惶诚恐地应允,接下来忐忑不安地准备,最后却没想到,先生说回答得出奇地好。


  那时正值入秋,先生说在开学前来看我。我抱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心态盛情款待。不料见面后,他很快便向我父母明确提出来,要永远照顾我。我和父母都感到惊愕。按理说,他的年龄和其他方面都不符合我择偶的标准,我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文人气儿,又确实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期待,尤其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种笨拙劲儿,仿佛能让我直接感受到他的纯朴和善良。直觉告诉我,和他在一起我会获得足够的安全感,而且我们在一起能聊很多精神层面的话题。但是我却没有想过我们将来怎么生活,他能否照顾我一辈子。在结婚前,对于我来说,这好像是个不存在的问题,现在回头想想,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结婚后我依然住在娘家,他节假日回来看我,或者带我出去旅行。我们也有申请的公租房,算是自己的家,但是他回来的时候不多,我们也很少去住。房子里面挂着我们的结婚照,还放着我俩各自收藏的书。家里有书,就有我俩的灵魂,所以每次回去都感觉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两地分居的生活实在不好过,比如说他依旧熬夜写作、参加饭局、饮酒无度等,几次气得我都想离婚。而这边父母亲体弱多病,照顾我也越发吃力。第二年的正月初八,我便跟他坐上火车,一起来到兰州生活。


  刚来时,我和他就住在与别人合租的小公寓里,生活很不方便。尤其一到半夜,年轻人开始了夜生活,一阵大声说话,一阵高声猜拳,一阵放声唱歌,吵得我们根本睡不着。那时他工作也很忙,三餐不是出去吃就是叫外卖。那时我身体还算好,许多事情可以独立完成,最能证明我能干的,是有一次在邻屋女孩白天睡觉的情况下,我自己去卫生间用半自动洗衣机洗衣服和刷鞋。那都是他不在家的情况下,那些家务活好像一直放在我的心里,实在难受,我就自己干,就算不能完全干成,至少可以帮他做一点点。而他,也在努力做出许多改变,起码不会出去喝酒了,晚上睡觉也相对早了一些,平时在家也知道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当然更重要的是,还要照顾我的起居,带我出去玩。他经常感叹是我改变了他,让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后来我们搬出公寓,我们凑钱租了房子,虽然地方小得只能放下我的轮椅和书桌,但是我们有了独立的空间,也感觉到很自由,心也安定下来,晚上不用担心被邻屋的吵闹声惊醒。家里缺的东西很多,我就一样一样的从网上淘,洗衣机、冰箱、电饭锅、沙发套、衣柜、书桌和桌布,经过很多努力,我把一间只有床和沙发的屋子布置得有了生气。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在父母跟前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了,我得想着交水电费,想着一日三餐做什么和怎么做,想着换季了给先生买什么样的衣服,计算着手里有多少钱,下月还多少花呗,谁家有红白喜事要怎么随份子钱。虽然家里所有的活都是先生在做,可是我总觉得最操心的人还是我。一个家里,他出劳力,我出心力,似乎还能找一个平衡点过下去,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累了。



  我们生活简单,闲事很少,接触的人更少,我来兰州也没有参与过什么文娱活动。但是搬到这里后,杨光祖和严英秀先后都来看过我,他们都带着亲笔签名的书赠给我。尽管家里空间窄小,让我略感发窘和局促,但我见到这些文学上的老师和朋友,心里的空间立刻又开阔起来了。


  这个家里同样有我们的书,有的书是他从旧居里搬过来的,有的是我这两年陆续买的,两个旧柜子都放不下,便四处堆放着。家里有了书就有了心灵栖息的地方,再多的琐事忙完了,也可以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两页,与先生聊聊书里印象最深的片断和阅读感悟,这便是结婚前我最真实的向往。当我真的置身于此的时候,便觉得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那些艰难和困苦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我没有工作,身体好的时候搞点网赚,收入实在有限,每月房租水电、柴米油盐什么的全靠先生的工资。父母亲也会偶尔贴补我们,但是在兰州这么个二线城市生活,经常会感到手头拮据。平时叫外卖我都会挑最便宜的,或者让他买一份炒面提回来两个人吃,反正我吃的也很少。闲时逛商场,他总会问我这件衣服喜不喜欢,那件合不合意,而我却坚持网上买衣服的原则,对他的“好意”一概拒绝。我会经常把自己喜欢的文玩物件卖掉,除了用花呗,就是等下月发工资,这是缓解我们家“经济危机”最有效的办法。可是生活真是很奇怪,手里再怎么没钱,我们都没有忘记过买书。他买他感兴趣的,我买我愿意看的,而且我们都不觉得买书是浪费钱。就像我把自己赚的钱都换成石头,他也不会怪我,反而会贴补我,在精神上给我宽慰。这让我觉得过贫穷的日子,心里上也很舒服,关键是他懂我,我也懂他。



  刚来那会我对兰州的饮食很不习惯,我们每次出去吃饭他都会依着我的口味点菜,统统是炒菜米饭不放辣椒,而他几天不吃牛肉面和浆水面,就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时间长了,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我就说我也要吃浆水面或牛肉面。他带着质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诚恳地点了点头,他随即欣喜若狂,他说这才像甘肃人的媳妇。现在牛肉面和浆水面我也能吃得惯了,而且比我刚到兰州品尝它们时,味道似乎要好得多。


  白天他上班,我自己在家。周末的时候,我会开上电动轮椅去周边游玩,他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便骑自行车跟着。他骑得快,我开得慢,我每走两三百米的路,总能看到他在前面的路口等着我。我经常让他先到目的地等我,但他总是会说怕我走丢了。直到有一次他真听我的,一口气骑到家了,我一连在好几个路口都没看到他,心里似乎又有点儿失落。


  结婚时,我嫌他的手太大,我想这样的大手肯定不会做细活。直到有一次我在穿手串,他看我一只手穿得太吃力,便凑过来帮忙。我寻思那个大手恐怕连颗小珠子都拿不住吧,结果他干起来仿佛比专业串珠的还要细致。有时候打结不是很完美,我说将就吧,而他就要拆开重来,这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也让我因为老说他干活慢而感到惭愧。生活中若是哪里需要缝缝补补的,他都做得特别好,那针脚细得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大男人缝上去的。这是我结婚前怎么都没想到的事情。三年的时间,我愣是把一个不懂文玩的人培养成串珠的专业能手,不光省了很多手工费,还让我特别有成就感。



  谁也不知道,结婚后我最担心的就是,在写作上他对我期望太多。


  在我以往的自学生涯中,与古诗文的距离最远,而这方面却是他的强项。他总想着把这块给我补上,便在我面前扮演起老夫子的角色,不是教《滕王阁序》,就是讲《兰亭集序》,不是聊老庄,就是谈孔孟。我心里想,别人结婚都是享受幸福甜蜜的,我结婚怎么就入了私塾学堂了呢?


  我一“上学”就犯困,两只眼皮不时打架,有时几乎让我看不清“夫子”讲课时的表情。这时他就会放下课本温柔地说,今天就讲到这里,明天继续。我立刻恢复了精神,他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诚实地摇一摇头。他无可奈何地感叹道,我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不上进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有段时间,他又希望我把曾经去过的地方都记录下来,写成山水游记,将来结集出版。我满口答应,却迟迟不肯动笔。反正我不想一旅行就写作,更不想为写作而旅行。总之面对他的许多期待,我有一千个不去做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潜意识里的偷奸耍滑,还是我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颓废,反正从来没满足过他这方面的任何期待,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他会把我的“叛逆精神”当成个体自由意识,他知道怎么“要求”我也是没用的。直到后来我身体越发不好了,颈椎病让我再也无法随意使用电脑和手机了。每当我一想着要看书写作,他就让我追剧听歌,以放松心情调养身体为主,由于身体的缘故,我也不得不逐渐“屈服”,但我的“叛逆精神”有时又让我不顾及他的反对,自己偷偷地写一些东西。这期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过程,我也说不明白。


  每当先生读到我的一篇新作品,他都显得特别兴奋,必定要反复阅读和校对,才肯让我在平台上发出去。有时候我们常常为了一个语气词怎么用而争论,我嫌他用词太循规蹈矩,他嫌我用词太过随意。我只好在发布之前自己偷偷地修改过来,等他发现,已为时晚矣。这时他不但不会生气,还会笑我顽皮。看来老夫子遇到了顽劣的学生,也不都是一摇头一叹气就挥袖而去,不过我心里完全明白老夫子的良苦用心。



  现实生活往往是很奇怪的,比如有时候精神上的愉悦和生活中的艰难竟然成正比。今年我本打算做髋关节置换手术,忍受了几年疼痛,实在不想让自己再失去仅剩的一点自理能力。先生带我去北京大医院看过之后,医生都说因为脑瘫肌张力过高做不了。我即将面临瘫痪,内心感到痛苦和绝望。没过几天,我又查出了子宫肌瘤压迫双肾积水,在沈阳盛京医院做过两次手术后,才彻底痊愈。不过打那之后,我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每天身体疼痛得像僵尸,不能自己翻身和坐立,只能靠止痛药和安眠药,才能让自己好受点。


  去年除夕,父亲不小心摔倒,造成股骨头骨折,母亲一直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我在沈阳住院期间,母亲把不能自理的父亲送进养老院,才得以脱身与先生一起照顾我。至今回想起那段岁月实在是太过艰难,好像全家人在陪我度过一条生死河流。我出院后,回到辽宁凌源家中休养。这时,我想兰州肯定是回不去了,先生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瘫痪的我,两者肯定无法兼顾。我出院后,母亲从养老院里把父亲接回家中,我也不能让年近60岁并且各种疾病缠身的母亲同时照顾我和父亲两个人。于是,我就想自己找个养老院住进去,这样谁也不拖累。但是先生坚决反对我的想法,也不同意我留下由母亲照顾,再三要我相信他,鼓励我要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并坚持要我跟他回兰州。


  当时我感觉生活就只给我这一条路,除此之外真的别无选择。除了相信先生,我还能相信谁呢?于是,命运最终还是在这个岔路口上把我推给了他,我坚持的那股倔强和独立劲儿,也被他心中对我的爱和那份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感给统统瓦解掉了。当飞机载着我再次落到大西北的兰州这片土地上时,我真不知道命运又将会赋予我一种怎样的生活和意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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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平静,80后,籍贯辽宁凌源。凌源市作协会员。自幼行动不便,因残无法入学。长期坚持写作,完成二十万字长篇小说。有小说、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飞天》《甘肃日报》《中国残疾人》《兰州日报》《华夏文明导报》《白银日报》《人生十六七》《自强文苑》《岷州文学》《文风》《自强》《牛河梁》等报纸杂志。部分作品获得各种奖项。多年来在文学的世界里探索生命与真理,不断思考人生价值与存在意义,喜欢从哲学的角度看待世界,向往佛学修禅。平生清净,一无所求,唯修心性,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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