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留申日记 | Day 0:出师未捷身先病
二零一六年六月,美国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
手机上的时钟已跳过零点,太阳才刚刚落山,地平线上弥漫着一层北方特有的澄澈颜色。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唯一的收银员看有顾客走进来,不好意思地捂住正打呵欠的嘴,点头用眼神打了个招呼。我们两个连购物车都没推,直奔入口对角的药房,钻进货架间寻找自己的目标。
“找着了,这儿呢!快来快来。”
“我看看……卧槽,怎么这么多种?”
晕船咀嚼片、晕船泡腾片、晕船糖浆、晕船贴、晕船腕带……花花绿绿的药盒摆了整整两大排,上面用各种字体写着“Motion Sickness”。选择障碍的天秤座Eric皱起眉头,研究了半天成分表也不知该选哪个,最终是Lyra果断地小手一挥——拿最便宜的。盒子里装着十六片药,口味是美国人最喜欢的覆盆子,平均每片价格五毛。
很快,我们就将怀揣这盒保命的粉色药片,登上渡轮开启航向阿留申群岛的七十八小时旅途。
超市里琳琅满目的晕船药,提示着阿拉斯加与海洋的密切关系。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事实:阿拉斯加拥有北冰洋经白令海绵延到太平洋的三万多英里海岸线,美国最长,比第二名佛罗里达多出足足三倍。全州七十四万人口,除去内陆的费尔班克斯,超过八成居民都住在海边。
无数依海而建靠海而生的城镇,造就了这里独特的“海上高速公路”。
它的全称叫做Alaska Marine Highway System,从美国本土的华盛顿州一直延伸至阿留申群岛,十一条渡轮连接起沿途的三十七个港口。其中的绝大多数社区(甚至包括州府朱诺)不通公路,除了价格昂贵的支线小飞机,与外界的交通全靠渡轮维系。由于它的不可替代性,这条渡轮组成的“Highway”与遍及美国的无数柏油公路一样,被正式纳入国家公路系统,每年接受联邦政府的拨款资助。
此番与航向阿留申的渡轮结缘,最初纯属意外。
Lyra:三年前的今天,我正在琢磨九月北上阿拉斯加,完成自驾Denali的夙愿。不过胡乱搜索间,突然发现了一百五十七美元往返安克雷奇的机票——但是只限六月。史低折扣面前,我毫不犹豫地为五斗米折腰,把秋游计划抛到脑后(也不是,大概象征性地犹豫了半个小时吧),定下了夏天的航班。
这个果断的决定现在看来还蛮正确,因为我们如今去过了九次阿拉斯加,却再没见过那么便宜的票。(而且Denali Road Lottery的夙愿来年就完成了^^)
然而两程机票间的行程仍是空白。毕竟之前已经四次造访阿拉斯加,内陆通公路的地方几乎开了个遍,包飞机空降的昂贵目的地又还去不起,地图上的陌生角落好似并没有那么多。
某一个失眠的深夜,我又一次胡乱搜索,在地图上拖来拖去找灵感,忽然看到了阿留申。一查,夏天果然有渡轮,而且时刻表刚好可以接上我们的机票。顾不得管身边的Eric睡没睡着,我当即把他戳醒,分享这个突发奇想的新思路。
“诶,想不想坐船去阿留申?”
“阿留申?”一脸懵逼的Eric揉揉眼睛,消化了一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卧槽!这个可以有,这个真的可以有。”
Eric:小时候,家里有一盒世界地图的拼图。每次在茶几上铺开玩,我都是先拼齐容易分辨的陆地,把全是蓝色傻傻分不清楚的海洋留到最后。其实它们也不都是纯色,很多上面都有小字可做提示。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块上写着“阿留”,一块上写着“申群”,另一块上写着“岛”。这大概就是我对它最初的记忆了。
后来上高中,痴迷地理的我买了一本世界地图集,有空时便翻开背各种山脉、半岛、湖泊的名字,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徒手画出各大洲的轮廓(很惭愧地至今仍未成功)。库页岛、勘察加半岛、楚科奇半岛、白令海、阿留申群岛……北太平洋一带的地理尤其复杂,我便更加深切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被五个字撩拨起的肾上腺素,就这样变成了两张船票。有点随机,有点莫名,有点冲动。
回想起来,似乎那些最让我们在多年后念念不忘的旅途,都是如此开始的。
从落地安克雷奇到上船启航还有两天的时间。六月的阿拉斯加海滨天气晴暖仿佛已经入夏,而风景还是暮春的花开遍地。被大好春光诱惑,闲不住的我们决定用多出来的时间,熬夜徒步去Lost Lake拍日出。这原本是个很聪明的安排。通常,进山等朝霞总不免要搭帐篷在野外住一晚。但在接近极昼的高纬度地带,太阳落下到再次升起只间隔五小时,天空始终泛着朦胧的亮色,午夜出发便足以赶上凌晨四点多的日出,不用背帐篷也不用走夜路。
然而我们漏算了一件事。随着地势爬升,原本清晰好走的小径上开始出现积雪,路程还没过半,就演变成了没过脚踝的茫茫雪原。两个常年住在中纬度的二货顿时傻眼——我们没带任何雪地装备。鞋袜很快便被雪水倒灌浸湿,脚下的每一步都要小心滑倒,身上开始感到刺骨的寒意。万万没想到,六月怎么还有积雪啊!
应该说,不是没想到阿拉斯加仍有积雪,而是根本没想到雪这回事,以至于出发前都没去查查。
我们在雪地上龟速爬行了一个小时,只推进了不到一英里,按时赶到湖边是没戏了。调头返回倒是简单,但之前的山不就白爬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至少等到天光微亮。随便拍两张雪山,也算没白走这半宿的路。
在雪地上哆哆嗦嗦地抖了两个小时,看了个光板日出,黯然下山,已是早晨六点多。距离渡轮启程还剩不到二十二小时。
上船前有一大票事情排队等待完成。要给行李重新打包,要采购船上的口粮,要找个洗衣房洗澡,要下馆子最后吃顿好的……阿拉斯加的初夏里,漫长的白昼与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压榨着我们本就不多的时间。从徒步的Seward到渡轮出发的Homer,短短三个半小时车程,最终被拉长到整整一天。
Lyra:路过Tern Lake,我俩原本打算小睡一会儿。然而我一眼看到一小群万里迢迢从南极迁徙而来的北极燕鸥,瞬间清醒。不睡觉也值了!车里Eric迅速沉入梦乡,我抱着相机一直拍到手酸。回家整理照片,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打鸟一时爽,挑图火葬场”……
午夜,当我们在Sterling Highway的尽头停下车,背着登山包走向Homer码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恍惚。(腾云驾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候船室里已有了十几名旅客,都横七竖八地摊在地板或长椅上呼呼大睡,等待四小时后渡轮启航。除了劣质喇叭里传来有些刺耳的萨克斯乐曲,大厅里安静极了,我俩拼命压抑却又压抑不住的喷嚏声显得格外响亮。
毫无悬念地——
还没有见到船,我们就生病了。
这是远夏“阿留申日记”系列的第一篇,关注时间比较久的小伙伴或许还记得,两年半以前我们曾写过远航78小时 | 阿留申群岛,比远方更远,但受篇幅所限,只选择了漫长旅途中很少的几个片段。当年许诺要写的详细图文日记,拖稿到现在终于开始填坑啦,希望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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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远夏
远(Lyra) & 夏(Eric),2002年在中学相识,2010年夏天终于初次结伴旅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现同居旧金山,但很快就要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远
风光喵。十几年前跳了拍照的坑,近年来越陷越深。约伴时的独裁领队,旅行中的靠谱向导。2008年来美,足迹已经踏过全部50个州,和57/60个国家公园。斯坦福地球物理研究生在读,理想是去北冰洋岸边挖石油。
夏
风光喵专职司机/背包侠/经纪人。遇到风光喵之前是独行侠一枚,国内只有4个省没去过,在美国也走遍了50州。北大广告系不务正业4年,美国艺术管理硕士。业余乐手/律师/码农/会计/厨师……传说中的什么都会一点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