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郑志斌：中资企业重组寻求国外破产法保护的思考
郑志斌，吉林大学法律系毕业，法理学博士。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北京市破产法学会副会长，北京市破产管理人协会副会长。
中资企业重组寻求国外
破产法保护的思考
导言
在经济全球化以及由此形成的全球供应链、全球产业链和全球价值链“一体三链”体系下，我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深度参与、融入并影响着该国际格局。加之近年新冠疫情和地缘政治变动对国际经济的冲击与重塑，我国跨境破产案件显著增加。前有佳兆业、当代置业、荣盛发展等大型集团，后有瑞幸咖啡、恒大集团、融创等行业巨头，均在债务重组过程中获得了美国破产法第15章之认证。这波境外破产保护操作引发了热议，舆论众说纷纭。主流观点认为破产保护是境外债务重组的工具，对国内保交楼交付等方面影响不大。但是，波澜之下必有暗流。地产巨头的这轮战略热潮值得关注与反思。
一、境外重组与境内重组的关系
从企业特点上看，上述企业架构具有天然的跨境属性，多数在境外注册或上市，主要资产与业务在境内，债权债务遍布境内外。该类具有国际化商业布局的大型企业集团，在纾困策略上需采取境内外统筹的整体化原则，实施跨境整体重组。单一解决某一板块或某一区域的问题已无法满足需求。因此，境内重组与境外重组是相辅相成的，是整体重组的组成部分。从长远角度看，统筹协同、衔接合作的境内外重组布局将惠泽更多债权人。
正是基于这样相辅相成的关系，境外破产保护也有利于提高境内债务重组的成功率，防止债权人利用纽约法规避正在进行的重组及相关义务。以融创为例，融创美元债受美国纽约法管辖，因此融创在香港的债务重组需要获得美国第15章认证，才能确保重组条款在美国的有效性。我们可以将破产保护（或破产）程序视为企业布局债务重组的一项战略安排，一种司法手段，是整体债务重组的一个环节或组成部分，其最终目的是统筹全球资源来进行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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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境外重组先行的原因
以及对境内重组的影响
在国内债务未获得妥善解决的情况下，企业为何率先启动境外破产保护呢?从债务人和股东的内在动机上看，主要是因为一些国家的破产保护机制效率较高，债权人利用破产制度保护自身利益的意识较强。若境外债权人率先申请清盘或破产，债权人、清盘人的强势主导将导致原股东迅速、彻底出局，这对于实控人无疑是致命一击。债务人积极申请破产保护，有利于率先掌握程序主动权，保全资产价值和股东权益。
企业率先申请境外破产保护是警醒境内债权人积极采取行动的信号，但也存在损害境内债权人利益的隐患与风险。特别是当偿债资源匮乏，不足以向境内外债权人分配时，境外率先展开行动无疑是抢夺资源的危机信号。当境外重组或破产保护程序率先实施甚至完成，势必会损害境内债权人的清偿利益。因此，境内外重组应统筹协同的同步开展，公平保护境内外债权人的利益，且境外重组的债权清偿安排不应优于境内债权人，境内外重组应秉持公平原则依法推进。
此外，关于境外破产保护是否存在泄露核心信息的隐患，一般而言，破产保护阶段无需企业提供过多核心财务数据和企业信息，仅满足破产法的基本要求即可。但在一些特定情形下，例如当债权人等利益相关方提出某项影响其权益之诉求，从而不得不对企业进行深入调查时，也不排除企业信息泄露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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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国破产制度应进一步
加强对债务人企业的保护
美国破产重整制度在价值取向上侧重于救治债务人，鼓励企业在重整期间自主经营，破产制度中的即时破产保护、DIP融资等都是有利于保护债务人的制度。因此债务人利用破产制度纾困的积极性相对较高。我国破产制度则更倾向于债权人本位主义，一是重视对债权人的利益清偿，二是破产程序中有法定的接管制度，管理人有权对企业经营进行监督、主导与控制，使得债务人企业地位更为弱化和被动。因此，我国在债务人保护方面还需进一步强化。如何鼓励债务人企业主动寻求破产制度纾解困境，是今后破产法改革中的重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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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国应加强庭外重组法制建设
上述大型企业集团普遍采取了庭外债务重组纾困，外加破产保护制度加以辅助。但从司法实践经验来看，我国的大型企业集团最终多数以进入破产程序告终，较少采取庭外重组的方式。这源于我国庭外重组的制度建设与司法支持不足，适用庭外重组难以满足大型企业集团纾困的现实需求。集中管辖制度虽能一定程度上给予司法助力，但毕竟不是正式的法律制度，不仅功能有限，还容易在司法实践中形成滥用，造成不公。因此，我国应着力加强庭外重组的制度建设与立法完善，构建多层次、立体化、高效率的债务重组体系。促进庭内和庭外纾困机制的流畅衔接与融合，以及境内外重组方式的整体协同。
此外，随着我国国际化程度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高，中国企业将更为深切地融入国际新格局。我国的法律制度也应迎头赶上国际化标准与制度潮流，借鉴国外先进的制度内容，进一步完善和强化法律制度之功能与效果，以法为盾，为中国企业出海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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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佟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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