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Activism｜卷宗书店女性月Vol.3 期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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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卷宗书店女性月的第三期书单，我们盘点了20世纪以来全球优秀女性杂志期刊，以此希冀更多女性读者能够被共同书写和社群出版的力量所感召，做出适当的「行动」（Activism），从拿起笔开始，与更多的女性同胞结盟，表达具体的女性经验和故事，让原本被埋没在主流叙事之下的一个个女性高光时刻得以书写。
本文中罗列的这十份杂志期刊，有自上而下的视角，是来自学界和专业媒体人的一种关注；也有自下而上的声音，她们中有紧急情绪中所激发的临时编辑部，也有身处社会边缘的持续书写，她们各自在碰撞中萌芽、壮大、陨落、复兴，共同形成了一份美丽多元的女性主义出版光谱。
这些出版物和编辑部不仅是时代的前线缩影，更是女性可以相互求助、分享、甚至辩论的亲密空间，告诉我们，出版作为一种阵营，始终是女性组建社群和激发社会进步的重要手段。
1911年，日本评论家、妇女运动领导人平冢雷鸟成立了妇女组织青鞜社，《青鞜》（Seitō）是社群的会刊。这是一本由女性创办和写作，给女性阅读的文学杂志，创办目的是为了发展妇女文学和争取妇女解放。雷鸟在杂志中写下关于日本女性权利的第一次公共宣言——“元始，女性是太阳。” 至今，《青鞜》仍然是在国际上最有名的日本女性主义杂志。
· 青鞜女性，右一为平冢雷鸟，1912
“青鞜”这一名字是在致敬诞生于英国18世纪的蓝袜社（The Blue Stockings Society）——后者也是由非正式的文学讨论小组蜕变为妇女社会和教育运动组织。创立初期的《青鞜》内容多与私人体验有关，将女性长期被忽视和掩盖的沉迷于恋爱、酒精与写作的一面公之于众，然而正是这种坦诚与直率感染了被困在“妻子”和“母亲”两种社会身份中的日本女性，也激励了年轻一代在教育中寻求可能性，大量的信件不断涌入编辑部。1912年，在杂志总部，也是成员、小说家物集和子的父亲家中，日本当局以“破坏公共秩序”的理由查封最新一期杂志，导火索是一篇描写已婚女性在丈夫外出后，在家里等待恋人的小说。在社会关注与惩罚的双重推动下，《青鞜》继续深入讨论性别平等、阶级和贞操等议题。此后，涉及包办婚姻、堕胎等的某几期相继被禁。另一方面，大众媒体对这些女性主义者的私人生活更感兴趣——编辑部前往吉原调查性工作者的处境，却被报纸报道为一桩道德丑闻，导致部分读者取消了杂志订阅。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杂志不得不在1916年停刊。
1970年至1978年间，英国的全国妇女解放大会召开了十次会议，《Spare Rib》（肋骨）杂志在这期间发展起来，成为英国妇女解放运动中最关键的杂志，也是英国存在时间最长的女性主义月刊。不同于同时期主流媒体常常只为女性读者预留一页关于食物和时尚的内容，《Spare Rib》的文章涉及文化、艺术、科学、健康、法律和教育等领域，旨在“在图像和文字方面，寻找一种新的语言，以明确妇女不断变化的身份”。杂志的名字是在中餐馆吃排骨时想到的，也指圣经里将女人比作男人的一根肋骨——一种不言自明的调侃。
经过十年的内容摸索，《Spare Rib》直到80年代才变为一本更纯粹的女性主义运动刊物。与此同时，编辑团队逐渐演变为一个更多元的团体，爱尔兰人、有色人种女性和工人阶级女性等相继加入，撼动了主流的白人中产话语。编辑部围绕种族、阶级和性别等重要议题进行异常激烈甚至“令人痛苦”的辩论。只要问题在编辑部内部没有明确的答案，就会在刊物上邀请读者加入讨论。对话永远是推动女性主义刊物发展的关键。在七八十年代，女人们向杂志寄送关于家暴等敏感话题的信件，这些话题甚少出现在当时的媒体上。1993年，由于经费短缺，杂志最终停刊。
www.bl.uk/spare-rib
在《Heresies》（异端）诞生的那个年代，女性教授、女性研究和性别研究专业仍未存在，女画家偶尔能得到“画得像个男人”这样的“称赞”。在这样的背景下，Heresies 在当时的纽约以女性主义艺术家团体的形式存在，并陆续产出27期同名艺术、政治类女性主义刊物，让人们对“异端”这个蔑称有了新的认知。
· Heresies 杂志封面、内页及团体合影
Heresies 团体由活跃的女性艺术家和作家们组成，尽管她们的政治立场、艺术理念和性取向等不尽相同，却仍然能够在争鸣中保持高质量的持续产出。每一期杂志探索单独的主题，从“美学政治”、“电影、视频、媒介”、“女性与建筑”谈到“第三世界女性”，也有关于女子摔跤、女性艺术中的男性裸体、偏爱男同志的女人（Faghagging）等先锋话题。然而，《Heresies》（异端）杂志也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有色人种女性的需求。
· 《Heresies》同名纪录片，2009
2009年，作为杂志主要创始成员的 Joan Braderman 为《Heresies》制作了同名纪录片，通过银幕再现当年的集体行动和杂志美学。纪录片中晃动着一张张布满皱纹的脸，有些成员已经迈入80岁。介绍中提到，“Heresies 团体是辐射更大的国际妇女运动中的一个缩影，在这个运动中，作为男人世界里的女人，成千上万的私密女性小组以独特的方式聚集，考虑她们的处境，并制定解放妇女潜力的战略。”时至今日，当第四波女性主义仍在喧嚣的全球现实局势和网络情绪环境中进退时，来自欧洲的《Girls Like Us》认为，像 Heresies 这样的先驱者早已为她们闯荡出一条通往广阔空间的前路。
heresiesfilmproject.org
· 年轻时的 Madhu Kishwar（上图）和 Ruth Vanita（下图）
印度第一本女性主义杂志《Manushi》是关注女性和社会的英语/印地语双语期刊，也是南亚存在时间最长和最有影响力的妇女期刊之一，在印度制定妇女权利运动议程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除了关注印度本土，它还定期发表有关巴基斯坦、尼泊尔、孟加拉和斯里兰卡等南亚国家和地区妇女问题的文章，尤其关注贫困妇女的生活。杂志最初由学者 Madhu Kishwar 和 Ruth Vanita 创办，初始编辑团队由18位女性组成。在创立期刊之前，几位成员曾在1977-1978年加入德里大学的女性小组，她们在听闻印度贫穷地区的妇女们的悲惨遭遇后，决心建立属于女性的交流方式以支持她们，也就是后来的《Manushi》。
1978到2006年间，《Manushi》共发行了157期刊物，自2020年起，开始以新网站的形式活跃。《Manushi》在实践中逐渐发现，不同种姓、阶级和职业群体的妇女信息，还原真实的印度妇女生活，对妇女权益的发展至关重要，因此编辑团队鼓励女性做具体的调查，写具体的报道。杂志的具体分销靠读者协助完成，在传递和讨论的过程中，新的女性小组和写作课继续涌现。
manushi.in
Agenda 是1987年由女性活动家以及非洲纳塔尔大学的学生和学者共同创办的组织，通过在南非城市德班、开普敦和比勒陀利亚之间举办活动，展开对话。它创办的期刊《Agenda》（议题）是一份非洲同行评审的女性主义学术期刊，由非洲最大的院校出版社 UNISA 与英国著名学术出版社 Routledge 合作出版，并一直坚守在南非女性主义出版前线。期刊从2002年起开设了广播节目《提高性别平等的音量》。自1991年以来，它每年出版四期刊物。
刊物呈现的主题包括“妇女、宗教与安全”、“妇女运动和女性主义行动”和“再生产暴力：非洲女性主义视角”等。其中2021年出版的最新一期《北京+25》关注的是1995年在北京世界妇女大会诞生的《北京宣言和行动纲要》，这是一个旨在实现全球妇女和女孩权利的改革议程。在北京世妇会成功举办25年后，《Agenda》通过期刊和圆桌会议的方式，探讨了纲要对非洲不同国家的影响。
agenda.org.za
《Girls Like Us》（像我们一样的女孩）的编辑团队跨越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和斯德哥尔摩，团队的工作方式通过Skype和Google云端硬盘的密集传输，聚焦艺术、文化和行动范畴，建立起关注女性和跨性别者的国际社群。杂志宣言点明主旨——“《Girls Like Us》大致是女性的。”既相信“女孩”一词中包含的女性主义力量，又通过不断的问询和调查，拥抱性别的非二元特性。杂志收录实验写作、诗歌、日记、视觉散文、展览文本等非学术作品，涉猎经济、秘密、身体、家庭、舞蹈等不同主题。
《Girls Like Us》（像我们一样的女孩）的编辑团队跨越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和斯德哥尔摩，团队的工作方式通过Skype和Google云端硬盘的密集传输，聚焦艺术、文化和行动范畴，建立起关注女性和跨性别者的国际社群。杂志宣言点明主旨——“《Girls Like Us》大致是女性的。”既相信“女孩”一词中包含的女性主义力量，又通过不断的问询和调查，拥抱性别的非二元特性。杂志收录实验写作、诗歌、日记、视觉散文、展览文本等非学术作品，涉猎经济、秘密、身体、家庭、舞蹈等不同主题。
· Girls Like Us #13 When Walls Speak 封面及内页
在最新一期杂志中，瑞典艺术设计和建筑小组 MYCKET 接管了杂志内容，首次披露酷儿俱乐部的建筑历史。每一期都有一位或一组内容创作者为杂志创作一部契合主题的艺术视频。第九期讲述了纽约当代舞蹈场景的性别，将舞蹈作为解放的工具。跨越代际的交汇、将身体作为行动工具、接触自然和周遭以及其他开放包容的行动方法……这些内容在不同的主题框架下被不断讨论。杂志本身并不激进，而被报道的人却都是社会各领域的积极分子。
《Girls Like Us》正在试图构建一个有着更少暴力、更安全、更柔软、更包容的未来。由于杂志仍然完全依靠成员在业余时间投入，产出频率不定期，但是《Girls Like Us》依然保持活跃，通过派对、放映、阅读、展览等聚会方式，将社群扎根与蔓延的路径从网络、纸面上延伸到线下空间。团队成员同时在运作名为“母亲们和女儿们”的酒吧和艺术空间。
girlslikeusmagazine.com
来自纽约的《Tom Tom》是世界上唯一聚焦女性鼓手的杂志，致力于加深对女性鼓手的认识，激励女性打鼓，建立一个完整的女性音乐家社群，包含不同种族、年龄、风格、技巧水平、体型和名声的女性打击乐手。除了印刷杂志和网站，她们创办了“像女孩一样打鼓”比赛，这也是世界上唯一专门面向女鼓手的比赛。
创始主编 Mindy Abovitz 自己就是一位女鼓手，她曾深受上世纪九十年代暴女朋克运动（Riot grrrl）影响。这一运动于2009年年开始复兴，Abovitz 觉察到许多年轻人如同20年前的她那样。于是她创办这份杂志，分别探索了巡演、女性乐队、鼓手唱歌等主题。她们在文章中探讨为什么仅有极少数的女性加入行进乐队的打击乐演奏组，并写出鼓励女性加入的方法；俄罗斯女性主义朋克乐队 Pussy Riot 的成员 Nadya Tolokonnikova 讲述了她对于美俄两国的观点；音乐评论家 Laina Dawes 撰写她在重型音乐界被他者化的经验；颤音琴手 Sasha Berliner 谈论她的女性主义博客等；不同类型的打击乐手也交流着技术和音乐的话题。《Tom Tom》将女鼓手这个看似精细的分类中五彩斑斓的一面挖掘出来，女性打击乐手的技巧、音乐、思想和人生永远超越读者的想象。
tomtommag.com
成立于2016年的《Another Gaze》（另一凝视）是一本女性主义电影研究期刊，对电影创作者、从业者、演员和观众中的女性境遇和表达进行抽丝剥茧的批判研究，致力于让女性电影在大众视野和讨论中停留更持久。编辑部认为自己是“缜密并基于调研的，但并非晦涩或学术的”。
刊物目前已出版四期，体裁包括评论和专题等，突出未受重视的女性电影人，并质疑现有的行业准则。主题丰富多样，包括早期妇女的旅行电影、被遗忘的女性主义视频小组和电影中的不同性别气质等。杂志收录 Barbara Hammer, Agnès Varda 和 Camille Billops 等女性电影人的文章，并刊登许多女性作者撰写的文章。《Another Gaze》团队在2021年开启新的流媒体平台“Another Screen”（另一屏幕），带来位于不同地区，采取不同制作模式的女性影像，以及关于这些作品的写作和翻译。
anothergaze.com
15到18世纪，成千上万的欧洲女巫在猎巫运动中受到残忍的迫害和处决。在如今的女性主义思潮中，现代活动家在谴责猎巫运动的同时，尝试将更多注意力引导到当下对女性的歧视和侵害，如今在亚洲和非洲的部分地区，女巫的处境仍然是危险的。《Sabat》的创办人和主编 Elisabeth Krohn 是居住在英国的挪威人，她认为90年代的青春电影《魔女游戏》和美剧《吸血鬼猎人巴菲》启发了一代青少年女巫，越来越多的千禧一代女性对巫术产生兴趣，这些作品强调姐妹情谊和女性赋能，影响了现代巫术运动。而如今的互联网，将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巫术实践联系起来，使它成为一个由女性主导和定义的空间。
· Sabat 5 - Tarot Poster Set
《Sabat》着迷于流行文化中的女巫叙事，以 Instagram 为突破口，展开以半年刊和塔罗海报艺术为载体的人类学研究和记录。它聚焦当下的巫术场景，探索与庆祝长久以来被边缘化的黑暗女性气质，鼓励年轻女性从中找到内在力量，报道的巫术包括对塔罗牌、水晶、草药的使用等。这些巫术更注重自我发展和精神层面的提升，与此同时承认自身的阴影。
《Sabat》最初的三期以三部曲呈现，参照三相女神的原型，分别以少女、母亲和巫婆为主题，代表女人一生中的三个阶段。第六期杂志《等待圣殿》则邀请了六组涉猎雕塑、绘画、表演、摄影等领域的艺术家在展览中呈现对巫术和女性主义的理解。
sabatmagazin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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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turess 是由瑞士设计研究组织 common-interest 成员 Nina Paim、Corin Gisel，和现居柏林的记者 Madeleine Morley 在疫情期间建立的平台。这是一个由网络杂志和社群空间组成的混合体，面向长久被忽视与压迫、边缘化的历史、人物和视角。《Feminist Findings》是Futuress的第一个项目和第一期出版物。它来源于小组最初在法国国家平面设计中心 le Signe 所带领一个与女性主义杂志有关的工作坊，当时参与工作坊的成员组建了印刷解放小组（Liberation in Print collective）。受限于疫情，小组成员只能远程沟通调研结果。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女性主义杂志被存档至网络，供读者查阅，在图书馆关门的情况下，成员们得以各自在网络上展开研究，并逐渐吸纳了26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女性和非二元性别人士，包括艺术家、设计师、作家、出版人、人类学家和学生等。
· 展览现场，印刷解放小组（Liberation in Print collective）
女性主义杂志的名字拥挤地呈现在洁白的封底之上：30年代的突尼斯期刊 Leïla、70年代的美国亚裔活动家杂志 Gidra、柏林 Courage 杂志和黎巴嫩女性主义学术期刊 Al-Raida …… 来自不同地区的杂志各自以独特的字体和设计颜色诠释，旨在强调女性主义内部多元的声音。巴塞尔的设计师 Noemi Parisi 在研究70年代女性主义杂志时，竟然发现设计者正是她的邻居。跨越时空，她们同时出现在这本2020年的杂志上。巧合与交汇，从网络延续到线下。
在这次工作坊中，印刷解放小组采访了印度第一家女性主义出版社的创办人 Urvashi Butalia；探讨意第绪语女性主义期刊的缺失；跨越时空向《苏联女子》的三位封面女性“通信”，等等这些丰富而令人感动的档案细节被浓缩在《Feminist Findings》的杂志和展览成果中。Futuress 将延续这种合作小组的创作模式，举办更多的工作坊。正如她们在《Feminist Findings》所表达的，女性主义研究是一项孤独的事业，而小组的形式为彼此的聆听和表达提供了另一种途径。
通过许多期刊自身编辑思路的发展演变，我们可以发现——女性觉醒、团结与行动的舞步不断反复，进退并不轻松，矛盾、羁绊与攻击随之出现，然而这不就是女性主义刊物所呈现的真实发生吗？一边是学术研究，一边是社会实践，拥抱真实才是行动的前提。我们以这十份女性主义杂志回顾不同阶段的女性主义运动发展。
一个世纪以来，尽管每本都有其鲜明的特色，女性杂志期刊为后来者的追述提供了栩栩如生的细枝末节，还原无法被一言以蔽之的女性历史档案。另一方面，杂志由于出版周期短，对社会议题的回应和动员效果最快，论战作用最强，能够有效影响社会的进步。如今，即使实体杂志在数字化浪潮中逐渐式微，由女性组成的一个个同盟式的编辑部仍然在社交网络时代发挥着重要作用，成为一道道强劲而美丽的缩影。
觉知（Awareness）、团结（Alliance）、行动（Activism），卷宗书店希望用三个以字母 A 开头的英文单词，诠释女性主义的思维方式和工作路径，因为女性本不该是第二性。
在3月8日国际劳动妇女节当天，我们以15本女性主义基础研究的中文著作及译作表明立场，作为2022卷宗书店女性月策划的首篇书单，呼唤女性研究者和从业者的「觉知」（Awareness）。第二期英文书单甄选了近年来全球建筑设计艺术领域女性创作者的专著与合辑，倡导女性「团结」（Alliance）在这个同样的身份之下，为了一起被看见、被重视，可以暂时搁置其它的参差。
撰文：安辣
编辑：YLAN
设计：h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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