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佛塔两千年,美到窒息
建筑学家梁思成在地图上寻找一座佛塔。
当时,他读到一份日本学者的考古报告,
得知山西应县有一座建于11世纪的木塔,
却苦于找不到影像资料。
1933年夏天,经过一番筹备,
梁思成与营造学社的同事踏上了寻塔之旅。
他们从大同下火车,搭驴车前往应县。
到达这个小城时,天已经黑了,
梁思成远远望去,木塔最上一层的南面点着一盏灯,
就像一个黑色的巨人,俯视着城市。
他在木塔前,竟喘不出一口气来。
梁思成在应县住了7天,
对这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进行考察
怀着崇敬之心,测量了木塔的每一个构件。
有一日乌云密布,
他在塔尖顶上测量,险些被一道惊雷击中。
这座红白相间的宝塔,是应县木塔,
全称“佛宫寺释迦塔”,
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年),
是我国,也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最高的木构建筑。
木塔高67.31米,建造时没用一个铁钉子,
至今已历经近千年的风霜雨雪与动荡岁月。
有学者统计,从东汉到清末,
中国修造的塔不下数万座,
现存还有25000余座。
如果说,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血脉,
矗立不倒的佛塔就是文明的无声之证,
瞭望着两千年的人世沧桑。
1.浮屠初兴
相传,佛陀的弟子问过师父:
“我要怎么做,才能向您表达我的崇敬呢?”
佛陀一言不发,
将身上穿的袍子往地上一铺,
倒扣上化缘用的钵盂,并在上面立了一根锡杖。
直到佛陀涅槃那日,弟子才恍然大悟,
如当年覆钵和锡杖摆出的样子,
建起八座窣堵坡(即塔)供奉佛陀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
此即印度佛塔的起源。
印度桑奇佛塔,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佛塔,与常见的中国佛塔截然不同。图源:图虫创意
窣堵波形似坟冢,随着佛教东传,
这一象征性的宗教建筑与中国传统建筑结合,
逐渐改变了样貌。
此后两千年,古老的建筑文化在碰撞与融合中,
诞生了一朵奇葩。
这就是,中国佛塔,
世人谓之“浮屠”(梵语音译词)。
鸡鸣寺药师佛塔。图源:图虫创意
佛陀圆寂的数百年后,
东汉永平年间,
汉明帝梦见一个全身金色的人,在殿前飞绕而行。
大臣告诉他,在遥远的西方有相似的传说。
于是,汉明帝派中郎将蔡愔、博士秦景等向西而行。
在西域,蔡愔一行遇到了天竺僧人迦摄摩腾与竺法兰,
抄得佛经四十二章,
并邀请两位高僧前往大汉都城洛阳传授佛法。
永平十年(67年),
蔡愔一行陪同迦摄摩腾、竺法兰跋山涉水,
用白马驮着佛经回到洛阳。
汉明帝为此在洛阳修建了中国第一座佛寺——白马寺。
有寺必有塔,汉明帝同时在白马寺修建了齐云塔,
佛塔就此在中原扎根。
此后,汉齐云塔几度兴毁,
直到宋代被雷火焚毁,现存塔为金时重修。
然而,最早在中国掀起立塔之风的人,
并非汉明帝,而是东汉末年的地方豪强笮[zé]融。
笮融是徐州刺史陶谦的部下,
掌管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的运粮。
生性残暴的笮融却笃信佛教,
他用漕运所得的经费,
在下邳(今江苏徐州)“大起浮屠”,
修筑可容纳三千人的楼阁式木塔,
内有金铜佛像,并在路旁设席布施,供上万流民饮食。
尽管笮融最后兵败身死,
但他主办的盛大佛事,带动了当时的崇佛风潮。
三国时期,
西域康居国的一个富二代康僧会随其父经商,
东游至孙吴都城建业(今江苏南京),
与吴大帝孙权有过一番关于佛法的讨论。
最终,孙权为康僧会打动,
答应为他建造佛塔,安置他带来的舍利子。
史称,此为江南造塔之始,
可惜佛塔的遗物没能留到今天。
2.南朝四百八十寺
历经三国归晋的短暂统一,
神州大地先后陷入了东晋十六国与南北朝的战乱年代。
在前后共计约300年的乱世中,
民不聊生,兵燹不绝。
无论是统治阶级,还是黎民百姓,
许多人将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寄托给了宗教。
因此,南北朝成为中国历史上佛教思想奔流的时代,
也是一个造塔的时代。
北魏熙平元年(516年),
执掌权柄的灵太后胡氏登上了洛阳的永宁寺塔。
大臣上表切谏:“宝塔高华,堪室千万,
唯盛言香花礼拜,岂有登上之义?”
北魏大臣的意思是,佛塔是用来存放舍利子的,
咱们对庙社坟茔都应恭敬,
岂能登高眺远、嬉笑游玩,
如果京城仕女都跟您学可咋办啊?
由此可见,当时尚无登塔的习俗。
印度原版的窣堵坡,主体为实心覆钵,
无法登临,信徒也不会有这想法。
但永宁寺塔是一座楼阁式木塔,
每层间距较大,楼层间设有楼梯,可供登临。
楼阁式塔是佛塔中国化的形式,
也是中国历史最悠久、
体形最高大、保存数量最多的佛塔样式。
与之相对的是密檐式塔,
在楼阁塔基础上形成,各层的塔檐紧密重叠,
内部一般是空筒式,犹如仰天而立的箭簇,
简化了楼阁性,大部分不能登临。
二者都是地道的中国式佛塔。
北京天宁寺塔及局部图。图源:图虫创意
永宁寺塔为九层浮屠,
经分析研究,其复原后的总高度接近120米,
比自由女神像还高,
在当时的土法施工中堪称奇迹。
这也难怪胡太后少女心泛滥,一定要登临眺望。
永宁寺塔的命运,恰似北魏的国运。
这座建于洛阳永宁寺内的高大木塔,
在18年后就毁于大火,燃烧了3个多月,
仅在遗址上留下一个土堆,
至今仍是中国建筑史上一大遗憾的空白点。
在北朝的风云变幻中,
另一座佛塔,河南登封的嵩岳寺塔,
却幸运地保留了下来。
这是一座砖石砌成的密檐式佛塔,
塔身以上15层的塔檐层层向上收缩,轮廓缓和而优美。
嵩岳寺塔始建于北魏正光四年(523年),
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砖塔。
史书记载,其所在的嵩岳寺,是魏孝明帝的离宫。
魏孝明帝元诩正是胡太后的儿子,
他不满母后夺权,密诏岳父尔朱荣进京勤王,
却不小心泄露了机密,
被胡太后毒杀,年仅19岁。
胡太后在政治上的任性妄为,
最终导致尔朱荣率军进京,引发河阴之变。
北魏在不断衰落后分裂为东魏与西魏,
之后演变为北齐与北周。
与此同时,
南朝也出了一个崇信佛教的皇帝,
他就是梁武帝萧衍。
梁武帝在位48年,四次舍身同泰寺为僧,
要群臣筹集巨资为他赎身。
虔诚的他在南方大兴寺塔,使王侯子弟皆受佛诫,
还给自己加菩萨之号,南朝佛教至此达到鼎盛。
在梁武帝生命的最后一年,
侯景之乱爆发,
萧衍眼见繁华的建康(今江苏南京)毁于叛贼点燃的战火,
南朝国力就此一蹶不振,
自己也忧愤成疾,被软禁后困厄而死,享年86岁。
南朝的佛塔绝大多数没能留存下来,
或许正应了那句唐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梁武帝的佛国随着他晚年的昏聩,终成一梦,
但信仰与现实本不矛盾,
只有坚定信仰的践行者,
才能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干成实事。
在之后的隋唐帝国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位西行者。
3.大唐玄奘
隋文帝杨坚是一个佛教徒。
他在血雨腥风中夺取北周的皇权,建立隋朝,
并于开皇九年(589年)灭南陈,实现了全国统一。
虔信佛教的杨坚深信因果报应的说法,
他曾在旧长安城中用暴力手段翦除北周宗室,
甚至派人暗杀年仅9岁、被迫禅位的北周静帝。
杨坚对旧城产生心理阴影,
再加上其他原因,
便在旧城外新修大兴城,即后来的唐长安城。
不仅如此,隋文帝还在全国大规模建寺造塔,
要求绘制统一样式,
在数十个州开工建造舍利塔,
共计113座,分三次建造完成。
历史上,隋文帝修舍利塔,
是堪比营建大兴城、开挖大运河的庞大工程。
隋代佛塔,唯一自古留存至今、未曾被毁的
只有山东历城神通寺的四门塔。
这座塔为方形单层亭阁式石塔,
之所以能保存到现在,
是因为它全部为石料构造。
而今神通寺已毁,唯有佛塔尚在。
西安周至县的仙游寺法王塔,
亦始建于隋,为隋文帝下令修建的舍利塔之一,
于唐玄宗开元年间重修,形制属密檐式砖塔。
1998年,当地为修建水利工程,
对法王塔进行整体拆迁,
在地宫内出土了隋代石碑与石棺。
隋朝大修佛塔,也没能挽救其短暂的国运。
隋末乱世之中,一名陈姓少年在洛阳出家,
此后刻苦修行,前往关中、蜀地、荆楚等地游学,
逐渐在佛教界崭露头角。这位僧人,法号玄奘。
同时,年少的李世民随父亲李渊在晋阳起兵,
攻入关中,南征北战,夺取了表亲家的皇位。
他们一家开创的王朝,被称为大唐。
唐朝两百多年间,
以都城长安、河南嵩山、
山西地区、山东历城等地为中心,
无数佛塔拔地而起。
带有鲜明民族特色的佛教宗派也相继崛起,
天台宗、律宗、密教、禅宗等如百家争鸣。
当时,中原佛典匮乏,亟需注入新的源泉。
贞观三年(629年),
年轻的玄奘放弃了朝中官员推荐他到京城名寺做住持的机会,
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毅然前往佛教的发源地印度求取佛经。
此去十万里,尽是茫茫风沙,一路凶多吉少。
谁也不曾想到,17年后,
玄奘竟然带着经书,回到了长安城。
他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后,
谢绝唐太宗的出仕邀请,呕心沥血研译佛经近二十年,
并与弟子撰写了著名的《大唐西域记》。
这次旅程,成为自汉代凿空西域以来又一次地理大发现。
为纪念玄奘的贡献,唐高宗永徽三年(652年),
皇帝同意玄奘之请,在长安的大慈恩寺修建大雁塔,
安置其带回的经书佛像。
唐末以后,大慈恩寺屡遭战祸,
寺庙被焚毁,只有大雁塔独存至今。
大雁塔底层南门两侧,还镶嵌着书法家褚遂良书写的两块石碑:
《大唐三藏圣教序》与唐高宗撰《大唐三藏圣教序记》。
小雁塔的修建比大雁塔晚了半个世纪,
建于唐景龙年间(707―710年),
是为了纪念取道海路西去取经的高僧义净。
底层的门框上布满了精美的唐代线刻,
经受了1300多年的风雨侵蚀与70余次地震。
双塔守卫着长安,直至唐末,
又一个乱世五代十国即将到来。
此时,唐塔已将帝国的气象,
永久地封存于其身影之中。
山西永济普救寺的莺莺塔,始建于唐,
相传为后来《西厢记》张生与崔莺莺爱情故事原型的发生地。
庄严肃穆的寺院,
因现实与戏剧的交织,多了几分浪漫。
更为神奇的是,莺莺塔具有回声效应,
在塔的附近以石相击,可听到类似青蛙鸣叫的回声。
北京房山云居寺塔,
四隅各有四座唐塔,它们也是北京现存最古的塔。
云居寺塔一带藏有自隋唐以来的大量石经,
历时千余年,藏经数万卷,素有“北京的敦煌”之称。
河南汝州风穴寺七祖塔,
为九层叠涩密檐式空心砖塔,
建于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由唐玄宗亲自赐名,
其所在的风穴寺塔林,为中国第三大塔林,
仅次于嵩山少林寺与长清灵岩寺。
唐贞元七年(791年),
嵩山少林寺砌成寺中最古老的一座砖塔“法玩禅师塔”。
此后千余年,
少林寺中建起宋、金、元、明、清各代佛塔241座,
形成中国现有古塔数量最多的塔林。
江苏高邮的镇国寺塔,被称为“南方的大雁塔”,
其位于京杭大运河上的扬州,始建于874年,
几经修葺,保留着唐骨明风。
1956 年拓宽大运河,镇国寺塔本在拆除之列,
有关部门反复研究,最终不惜耗费重金,
“让道保塔”,在运河中留有一块河心小岛安置宝塔。
宁波的天宁寺塔,诉说着港口大城涛声依旧。
山西运城泛舟禅师塔,
古朴的砖石默默守卫着这位唐代禅师。
山东历城九顶塔,
塔上筑有小塔8座,造型独特,国内罕见。
唐塔尚在,
大唐的余音,一直都在。
4.南北分合
古印度的阿育王,
为公元前3世纪孔雀王朝的一代雄主。
据说,他在开疆拓土后皈依佛教,
从此不再大动干戈,
而是在印度各地兴建了八万四千座佛塔,
由此将佛教推向了黄金时代,并使其向世界各地传播。
五代十国的吴越王钱俶酷爱佛教,
是一位模仿阿育王的造塔狂人。
他晚年一心要做善事,
依照阿育王建造八万四千塔的壮举,
也在江南造了八万四千塔,建成“东南佛国”。
八万四千塔,乍一听不可思议。
实际上,钱俶所造的佛塔种类多样,
尺度大小不一。
有的耸立于江湖之畔,有的埋藏于国内名山,
有的流散于异地他乡,
在浙江、福建、湖南、安徽、广东等地都有出土,
甚至还有日本收藏家珍藏吴越王佛塔。
中国佛塔的类型,发展到宋元时期,
除了高大挺拔、雄伟优美的楼格式、密檐式外,
还有小巧玲珑的亭阁式塔、雕刻巧妙的造像塔、
圣洁端庄的喇嘛塔、稳重敦厚的金刚宝座塔、
精致华丽的花塔、陶土烧制的陶塔、
铜铁铸造的铁塔等等,工艺日趋复杂。
两宋立国319年,
挡不住游牧民族的滚滚铁骑,
先后与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等部族建立的政权并立,
终至偏安一隅、梦断崖山。
宋辽夏金形成互相制约的整体,
而佛塔也在不同的地域,
形成不同的形制,分布在中国辽阔的土地上。
吴越亡国前一年,公元977年,
钱俶在杭州修建雷峰塔,
此塔因建于西湖南岸夕照山的雷峰上而得名。
旧塔历经多次重修,于1924年轰然倒塌,
近年重修后,再现“雷峰夕照”奇景。
坐落于西湖边,
与雷峰塔同时期修建的保俶塔秀丽挺拔,
与雷峰塔形成鲜明的对照,
素有“雷峰似老衲,保俶如美人”之说。
钱塘江边的六和塔,建在江北岸的山腰上,
本来也是钱俶所建佛塔,
后来成为民间传说中镇压水妖的宝塔,
顶层装有明灯,为夜晚航行的船只指路。
这意味着佛塔超越了宗教意义,日渐实用、世俗化。
在审美功能上,富有文艺气质的宋塔不能输。
与雄健的唐塔相比,宋代佛塔更为飘逸。
定县开元寺塔,建于北宋,为现存最高的砖塔之一,
塔身十一级,高达80多米。
宋军为了防御契丹,
曾利用此塔瞭望敌情,称之为“料敌塔”。
苏州虎丘塔,是一座楼阁式砖身木檐塔,
因地基不均衡沉降等原因,
塔身向沉降的东北方向倾斜,
成为中国著名的斜塔,
现在塔顶已偏离底层中心约8米多。
泉州开元寺双塔,与大殿鼎足而立,
其所在的泉州城,
于宋元时期发展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
佛塔给予了吴越王钱俶心灵的慰藉,
但无法挽回吴越国的颓势,
宋太宗在位时,钱俶奉旨入汴京,
纳土归降,吴越国灭亡。
十年后,钱俶庆祝生日,
与朝廷使者宴饮至深夜,当天晚上暴病而亡,
而他营建了多座佛塔的西湖之畔,
在靖康之变、北宋沦亡后,
成为南宋朝廷偏安江南的大本营。
这一繁华都会,偏偏叫做临安。
在三百年间先后与两宋展开对峙的辽金两朝,
也大肆崇佛,造寺立塔,
一些得到尊奉的寺院富可敌国。
金末元初,流传着“辽以释废,金以儒亡”的说法。
元世祖忽必烈为此召见金朝遗老张德辉,问是否真的如此。
张德辉反对“金以儒亡”的观点,
却对“辽以释废”一语未予置评,
可见当时对佛教的狂热崇拜确有其事。
除了前文所述的应县木塔,
辽金佛塔中的瑰宝,
还有位于辽中京故地的内蒙古宁城大明塔,
其体积雄居辽金佛塔之魁首,
在万里晴空下,即便在百里之外,也肉眼可见。
当宋辽分分合合之时,
党项人李元昊割据西北,
建立了西夏,与二者鼎足而立。
西夏200多年间,历代诸王大多崇信佛教。
1048年,李元昊去世后,
太后没藏氏为了祈求继位的幼主李谅祚长寿,
派兵数万,历时五六年,
在今宁夏银川城西南角修建了承天寺与承天寺塔,
并在塔基埋下西域僧人进献的佛骨。
这是目前我国唯一有修建年代记载的一座西夏古塔。
银川市西北,贺兰山东麓的拜寺口,
原名“百寺口”,自西夏李元昊以来,
曾有多达100余座分布在此山口。
随寺庙建立的拜寺口双塔,
相对而立,形影不离,
至今诉说着西夏佛国的往事。
远在西南的苍山洱海,
始建于南诏国时期的崇圣寺三塔,
在大理国统治云贵高原时,成为王室的圣地。
史载,大理国开创者段思平“好佛,岁岁建寺,铸佛万尊”,
大理国历史上有9位国王到崇圣寺出家,
或因诚心信奉佛教,或为远离朝政,避位为僧。
金庸笔下大理段氏的天龙寺,原型即崇圣寺。
三塔中最大的千寻塔前,照壁上书“永镇山川”。
三塔修建至今,历经多次劫难,
即便是在1514年和1925年的大地震中,
大理城几乎夷为平地,三塔却依旧屹立,
这便是古人造塔的精妙之处。
宋夏金的纷争最终一统于元朝,
而建立元朝的忽必烈也信仰佛教,
他将西藏喇嘛教奉为国教,
奉藏传佛教萨迦派第五代祖师八思巴为国师,
建立了大量极具特色的藏传佛塔。
有别于汉传佛教,
元代统治者扶植的喇嘛教没有清规戒律,
再加上蒙元朝政混乱、动乱频繁,
元代佛塔缺乏定制,奇形怪状者不在少数。
从北京、五台山再到丝绸之路,
从内蒙古黑城遗址到湖北武昌长江畔的胜象宝塔,
白石砌成巍峨的洁白塔身,留下帝国的印记。
其中,位于今北京西城的妙应寺白塔,
是现存最大的一座藏传佛塔,高50.9米,
始建于元至元八年(1271年),
也是元朝营建大都最重要的工程之一。
元明清三代,妙应寺白塔都是京城的地标性建筑,
清乾隆皇帝的“千叟宴”就曾在此举办。
5.破碎的奇迹
我国佛塔的发展,
以北魏、唐、宋、辽、明五个朝代建塔最多。
除了修葺旧塔,明代新建的佛塔数以千计,
其中,就包括明初重修的大报恩寺塔。
明太祖朱元璋驱逐鞑虏、一统天下后,
花费黄金两万五千两,
在京师应天府(今江苏南京)修建了大报恩寺、塔。
但大报恩寺命途多舛,不久后即遭焚毁。
明成祖朱棣从侄儿建文帝手中夺取皇位后,
永乐十年(1412年),
为了报答他爹朱元璋与母亲马皇后的养育之恩,
朱棣在原址重启大报恩寺工程,
并要求工匠“造九级五色琉璃塔,曰第一塔”。
大报恩寺塔,这一震撼后世的世界奇观,
通体用琉璃烧制,塔内外置长明灯一百四十六盏,
高达78.2米,有“天下第一塔”之称。
据说,朱棣为了打造这座宝塔,
动用军夫工匠10万人,历时16年,
把郑和下西洋剩下的100多万两也搭了进去。
当时,明朝每年给官员发的工资总额也才66.6万两。
因此,民间编织了神乎其神的传说,
说朱棣如此烧钱,并不是为了朱元璋与马皇后,
而是为了纪念他真正的亲生母亲,
一个史书无载的高丽妃子。
遗憾的是,真正消失在历史中的,却是大报恩寺塔,
宝塔建成后,为此后400年中外人士游览南京必去的打卡地,
直到1856年毁于太平天国战争的炮火中。
当时的老外认为,这一“瓷塔”是中国的象征,
其知名度堪比万里长城。
它的毁灭,不免让人感到悲痛。
明清两代,随着制砖业的发展,
佛塔的建造达到历史的高峰。
明清佛塔都有塔基,
工匠在基座之上搭脚手架建立塔身,塔身更为牢固,
显示出古代工匠的科学精巧与高超绝伦的智慧。
明清佛塔的塔梯、楼层、外壁、雕刻等构成一体,
继承唐、宋、辽历代佛塔之精华,
如明嘉靖年间建成的洪洞飞虹塔,
以其各层表面镶嵌的琉璃
与风格独特的塔刹(塔最顶端的构造)闻名天下,
在阳光照射下不时发出彩光,飘动欲飞。
此外,远在边地的僧侣也兴建了造型各异的佛塔,
如明宣德二年(1427年),
藏族僧人在海拔3900米的白居寺修建十万佛塔。
这是迄今西藏保存最完好,最为雄伟华美的建筑珍品之一。
清朝统治者对汉式佛塔不太感冒,
更热衷于建造这些奇特的藏传佛塔,
如北京玉泉山妙高塔、琼华岛白塔。
满清皇室与蒙古贵族联姻,
顺治帝母亲孝庄皇后布木布泰就是蒙古族。
蒙古族笃信喇嘛教,因此,清廷入主北京不久,
便在北京城周边建造佛塔,到清乾隆时达到全盛。
6.守护佛塔,守望历史
当近现代的动荡时局到来,
守护佛塔,成为梁思成日夜担忧的难题。
以中国营造学社为代表的古建筑学家,
不愿让大报恩寺塔的悲剧重演。
1933年的盛夏时光,
在梁思成与应县木塔的邂逅中匆匆流过。
此后多年,他与妻子林徽因始终牵挂着那座木塔。
由于当地乡绅无知,对木塔进行破坏性改造,
导致木塔严重变形倾斜,在此后的战争中,
应县木塔又一度被200多发炮弹击中,伤痕累累。
梁思成称此为“木塔八百余年以来最大的厄运”,
他的忧虑,变成了不幸的现实。
历经风雨侵蚀、地震损伤、战火破坏,
应县木塔已然摇摇欲坠。
上世纪90年代就有人提出修葺方案,
但这一修缮工程,难产了30年。
迟迟无法动工,是因为太难了。
这一座始建于辽、无钉无铆的千年木塔,
代表着无法复制的古老工艺。
塔在,历史就在。
有句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在漫长的沧桑历史中,
佛塔却早已不止象征佛教,
中国佛塔,更是两千年的历史回眸。
佛界,融入了人间。
站在洛阳齐云塔下,
犹可见白马驮着印度高僧与经书缓缓走入洛阳城。
敦煌白马塔,倾听丝路铎铃声声,
1600多年前,高僧鸠摩罗什骑着心爱的白马,
由此步入阳关大道,东归传经。
大小雁塔前,尽是大唐盛世气象,
梦回长安,当年玄奘法师穿过西域的风沙,
完成一段旷古烁今的传奇旅程。
崇圣寺三塔东对洱海、西靠苍山,
循着茶马古道,飘荡着西南佛国的祥云。
栖霞寺舍利塔,这座南唐孤塔,
总会让人想起李煜那一曲悲情挽歌: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守护佛塔,
亦是守望文明。
创作团队
撰文:南朝子云
图片:图虫创意、摄图网、部分来自网络
视频:锦公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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