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找鸡 (鸡飞狗跳)

那个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大花身边，大花几乎吓了一大跳。当时大花在池塘边，几个小孩跑来跑去，玩得十分开心。那个人站住了，津津有味的看着她的那几个小孩。大花见这个人戴着眼镜，有几分斯文，也就定了心。这个眼镜鬼皮鞋面上锃光瓦亮，下半部沾满稀泥，只怕是从山那边的工地过来的。一条毛稀皮结，瘦骨嶙峋的老狗在远外站着，也不敢吠叫。大花各各各的叫了几声，小花，小灰，小白赶紧往回跑，小花钻进大花肚皮下，然后小脑袋从大花翅膀里钻出来，好奇的看着那个人，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小黑更不怕，她追一只小飞蛾到水边，被一根小树枝绊了一跤，差点跌到水里，吓得坐下去的大花又站了起来，大花又各各的叫了几声。小飞娥已飞到池塘中间去了，小黑东张西望，慢慢的往大花那边走去。不错，大花是一只鸡，别想歪了，是一只真正的鸡婆。大花曾经有过一段十分安逸的时光，那时她有十多个兄弟姐妹，年轻时的大花身材苗条，羽毛光鲜，十分出众，大家都十分庞爱她，老太太喂食时大家都让着她，有些小公鸡还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给她吃，所以她可以饱食终日，游手好闲。她家三面环山，绿荫掩映，门前一口大池塘，绿水清波，池塘水浅的地方有莲叶荷花，哈蟆不知躲在哪里咕咕叫，惹得两只鸭子满世界寻找……说实话，大花很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希望平凡的日子能够一直过下去，除了有点讨厌老汪。老汪就是那条老狗。老汪有多老，大花不知道，反正她到这个世上来，老汪就是条老狗。老汪很坏，本来一家人，你不关照也就罢了，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她的兄弟姐妹两眼凶眼，尤其对大花，又追又咬，有几次还咬掉她翅膀上大片的羽毛，莫非他对大花也有非分之想？大花的兄弟姐妹们敢怒而不敢言。同生为狗，小汪就不这样，他有时也远远的跟着大花她们，大花她们找虫子吃，小汪就在远处趴着，吐着舌头，偶尔摆动下尾巴，大花她们不大怕他。老汪也很假，老头老太回家，他上去又跳又蹭，尾巴摇个不停，生人来了，他装着一阵狂吠，而老头老太一出门，他就几个弹弓翻过山头找母狗去了，只留下小汪独自看家。人类就是这样好歹不分，半年前朱县长带一伙人来拆他们的房子，老头的儿子出面接待，就把小汪杀了吃。老头的儿子也不是好鸟，老头老太不愿搬离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却好吃好喝的侍候那些拆他家房子的人。其实就是为了多得几个征收款。大花的兄弟姐妹已被那伙人快吃光了。那天他还带来了一个妖气的女人，那个朱县长喝了点酒，摸着女人的手说，手这么白这么软，其他地方也是这个样子的不？老汪在那女人两腿间钻来钻去，又对朱县长摇尾巴，露出天生的亲热神情，朱县长就丢了根有点肉的骨头给他，老汪一口叼了窜出门去，那可是小汪的狗骨头。老头老太被接到城里去了，他们很不习惯。拆房子那天，老太太心头一颤，然后病了，拖了一个月驾鹤西去。那天轰隆一声，房子塌了，小花一个姐妹在窝里生蛋，没再出来，大花一飞冲天，掉了一身鸡毛，捡得半条小命，老汪一个箭步冲过山口，背后尘土飞满山谷，半天没有散去。现在老头隔三差五过来一次，被拆的楼房对面，还有两间破旧老平房，老头又垒了鸡灶狗窝。老头是个勤奋的人，虽然看上去老了许多，但每次回来，除了喂鸡喂狗，还扛起锄头，穿过池塘边满是青苔的小路，走出树木簇拥的山口，到菜地里锄草松土，各色菜果疯长，并无人来釆摘。半年多来，小花没再回家，拆房那天，她吓个半死，那晚她就在树丛中淋了一场雨，第二天她在那颗大樟树附近发现一丛密不透风的小竹子，几株荆棘纠缠其中，她缩紧身子钻进去，拱了几拱，扒了几扒，竞成了个隐秘而又舒适的小窝，从此，她啄草逐虫，自食其力，成了野鸡。野鸡就野鸡，比起仰人鼻息的狗，小花觉得自己硬气得多。上个月她下蛋抱窝，一眨眼有了四个小宝贝。老汪被人飬养日久，已丧失了原有的本能，几个月来，虽满世界乱窜，还没嗅到她的新窝。小花想过，若老狗欺负她的小鸡崽，她一定用爪子抓烂他的狗脸，用嘴啄瞎他的狗眼。那个人走过池塘，在灰墙黑瓦的老房子前停住，老房子门紧窗开，肃立无声，杳无人迹，散发着幽闭陈旧的气息，门口的玉兰花傲放盛开。小黑跑过来啄大花的嘴巴，看有没有吃的。刚才小黑不听招呼，差点掉塘里淹死，大花气不打一处来，耸起脖子上的毛，狠狠的向小黑啄去。小黑并不躲闪，小眼睛全是无辜和不解，小黑嘴角嫩黄，脚r通红，光屁股秃秃的还没长毛，大花一时满腔柔情，嘴轻轻落下理了几下小黑的绒毛。那个人到了大樟树下。他脚下全是柔软的枯叶，如果顺着陡峭的小水泥路弯曲上行四五百米到顶，就会消失在山外了。大樟树枝似虬龙，叶如华盖，遮天蔽日，已存世几百年，风餐露宿，承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森森然已有神气，假以时日，定可承香火为人所祭拜。大花在樟树下半年，日益神清气爽，心窍渐开，隐约知道前世，自己亦是夹教案戴眼镜之女人，课外辅导学生，也挣了一些钱，后来因重责一调皮学生惹出官司，舆情汹涌，一气之下也不活了。老狗老汪，前世是一狗官，锦衣玉食，富可敌国。虽百般谋划，不想福薄命短，无缘消受。那个人走走停停。当时正是青山雨后，空气湿润清新。他边走边想，繁华乱世的几百米开外，竞有这等世外桃源。鸟鸣山更静，又隐约有隆隆机器声隔山传来，叹世上美景常有，却不能久存。几百上千年养成的好风水，旬日之间就能被一些猪狗不如的人毁去。小花冷眼看着那傻瓜样的眼镜鬼，虽神清气朗，腹有经伦，却不大趋炎附势，仰人鼻息，终究成就有限。眼下虽故作风雅，无奈囊中羞涩，无房无车，女友另攀高枝，枉然托生为人。若是生在他国，情形自当别论。或者，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一切自有上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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