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一个自由的世界 | On Self-reliance iii
前两天有朋友分享的一篇推送,勾起了一些不遥远的往事。
文章说的是耶鲁前校长谈“什么是真正的教育 ”,附上了其他两个名人的观点,其中包括《幸福课》的主讲人,泰尔(Tel Ben-Shahar)。
“真正的教育,是自由的精神、公民的责任、远大的志向,是批判性的独立思考、时时刻刻的自我觉知、终身学习的基础、获得幸福的能力。”
Blablablabla
说得可对了。
只是每个词儿都雄辩而抽象,让人打了鸡血又摸不着头脑。每个词儿都能让人滔滔不绝地生发出许多东西,偏偏好像与现实无关。
跟所有真正重要的事一样。懂的人懂。不懂的人,一时半会儿没法说。
想到大学里没能读完的两本书: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思贝尔斯(Karl Jaspers)的《大学的理念》(The Idea of the University);另一本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前校长金耀基的《大学之理念》。那是刚上本科的时候,当时刚刚认识到所谓的“通识教育”(liberal education),模糊地想要寻找“自由的知识”, 也顺理成章地鄙夷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环境,对去美帝的同学感到羡慕(蜜汁微笑) 。于是,去找了关于“大学应当是什么”和“什么是通识教育”的书,摸到雅思贝尔斯这本,但是只有英文版,当时太浮躁,啃不下来;金耀基那本断断续续地翻了翻,谈了许多关于当今大学的意义、学科壁垒森严的问题。
我没想说教育的大话题。我想的是我那时幻想中的自由。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想到「自由」?在大学里听到大家高三如何打鸡血的时候,能想象鸡血背后寄托的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像每个高三老师都会有一剂镇定剂,「现在好好努力,到大学里你们就自由了。」
然而我们发现,并没有。或者说,他们告诉我们的只是部分的真相。
正如人们在谈论「幸福」时往往是带着对幸福的向往;我们想到自由的时候,是因为不自由。现实的阻滞,学业的压力,应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那些虚幻地漂浮在空中或头脑中的问题,堆砌成一堵高墙。你以为你感到不自由只是因为那一年高三。「你以为你没有早恋只是因为中学不允许早恋。」
每个人有对自由的某种幻想。
我以前每学期期末评图的时候,总要在心里默默地干两件事情:一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熬的夜、试的错还不够多;二是隐隐地下决心,「下一次一定不能这样辣」(然后进入下一个这样的循环)。或是拖延、事情做不完的时候,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架精密的仪器,仿佛不带情感和纠结的生活也是一种自由的理想。又或者,自由是不是就是有一天,有了很多很多的知识,或是很多很多的钱?要读很多很多的书,变成一个怎样的人,然后突然通透,才允许自己真正开始生活了?如果是,那个完成转变的点在哪里呢?(要不要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一个亿?)
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说的自由,甚至幸福,都只是想要「轻松」罢了。
——也许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应对这么多的事;也许有一天,我有多余的时间、多余的金钱、多余的能力来摆平。到那时候我就轻松了。
就像高三时想的那样。
「……人却总在拖延,或回想;他并不生活在当下,总在回过头哀悼过去,惦着脚尖想看到未来,却罔顾正围绕着他的丰沛与富饶。但他不会感到快活和强大,除非他也像花儿一样,与自然同在地活在此刻里,超越时间。」(But man postpones or remembers; he does not live in the present, but with reverted eye laments the past, or, heedless of the riches that surround him, stands on tiptoe to foresee the future. He cannot be happy and strong until he too lives with nature in the present, above time.)
我去年最喜欢的一本书是《逃避自由》。在这本书里,弗洛姆提供了一种理解自由的模型:自由有两种,一种是反抗某些限制、消极的自由,它受限于外界与他者——一旦限制或压迫消失,自由就失去重量;另一种是自觉生发的自由,在个体力量增长、自我的活跃程度增加时,生长出的积极的活力。我们会用「鱼跃莺飞」来形容自由生发的喜悦。但弗洛姆认为,人的自由不同于动物在于——自由是一种本能机制的缺乏(我们的基因里不再有足够的公式来应对复杂世界),人要靠自己的选择来生存,而选择的能力是要用自己的行动、试验学习得来。
《逃避自由》 p197
与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自由是一种重负。在每一步的选择中,由于不能再说「因为他们说……」「因为我不得不……」 ,其实是很有压力的。那个所谓的限制也可以称作一个母体,在限制的同时也给予了个体滋养和安全感——因为这不是「我选 」的,所以我不必负(全部的 )责任。就像一个孩子在蹒跚学步中成长,母亲的目光是一种保护,也同时限制着他的行动。孩子自己的力量越大,他就越有能力和意愿脱离母体更远,自己去摸索。——如果他走的太远,也更可能由于分离、由于与整个世界的对比而感到自我的渺小。
在个体向自由进发的途中,这种分离的孤立无援的感觉总是威胁着自由生长的能力。
——如果你跟我一样,面对麻烦的时候试过抱着脑袋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就是自由的感觉,自由的某一面。
「谁能来告诉我该怎么办?」
毕竟我只想要轻松。
没有谁。也不能怎么办。只有站起来靠自己的双手投身当下。行动即选择。通过自己的行动才能与更广袤的世界重新连接。
我们大多数的束缚,其实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给的。大脑的操作系统,装满了各种**评价的app。我们被束缚得太久、太舒服了,以至于心甘情愿丢掉自己选择的权利。电影《搏击俱乐部》里有一段主角YY的话:「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我们的时代没有战争,没有经济大恐慌,我们的战争是心灵的战争,我们的恐慌就是自己的生活。」——七八十年代西方那一代反叛的人,突然发现,连摇滚特么都成了主流。还要反抗些什么呢?还能反抗些什么呢?我们怎么能借由反抗什么来定义自己呢?
「可不可以不用自己去试错。可不可以不承受试错的痛苦。」
因为害怕被嘲弄与评价,因为痛苦过而畏惧痛苦,不敢承认自己的软弱,所以迫不及待钻进一副壳儿里,牢牢把自己锁死。这一副躯壳,可以是外界评价的声音、既有的成就与失败、无所不能的伟大,或想象中的自由。
真相是,只有当下。只有当下的自我。
爱默生相信当下的自我拥有最巨大的力量。不去幻想,不试图倚靠未来、扭曲过去;为了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仅要不服从于外界的声音,连过去的自己都可以否决掉。
「我们会在独处的时候听到内心这样的声音。但当我们踏入世界,它们就变得微弱乃至不能听见。」(These are the voices which we hear in solitude, but they grow faint and inaudible as we enter into the world.)
毕竟连路飞,都会有暂时越不过去的墙。所以,「不可以」
海贼王卷六十 590话 弟弟啊
路飞因为艾斯的死而自暴自弃
环境当然会影响人。一个资源相对丰富的社会,对于自由的意识有更大的余地。可是限制永在。即便没有限制,仍是一种限制。
「一个人必须要能够让所有环境都变得无关紧要。」
「从来没有一个自由的世界。」
也没有一个自由的学校。
没有一个自由的社会。
没有一个自由的职业。
所有以「自由」之名诉诸的外部力量,都有一天会瓦解。
但「 世界上总会有自由的人。」
海贼王卷六十 弟弟啊 589话 风云之志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操蛋,「我总要学会不把自己的人生假手于人」
大一那年暑假打酱油地跑去实习。上班第一天,工作室给一个离职的前辈践行,在香蜜湖吃晚饭。前辈对理想的执着让我印象深刻。后来聊得嗨了,一群人拖着啤酒瓶坐在深圳规划大楼旁的草坡上,凉风习习。老大突然问所有人,在你们各自的心目中,怎么样的自己才能称作建筑师。
那时少不知事,装了个逼,「身处时代的大潮之中,能够看清这个时代和自己所处的位置。」
换做今天的我,逼要大概要再装大一丢丢,补一句,「然后专心做一条快活的小鱼。」
你说我答非所问?
我说,是不是建筑师,我并不在乎。
上海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这周终于收到了原创邀请,挺开心的。以后可以在下面留言了!
因为《自立》给我的启发和鼓舞(戳原文超越焦虑和匮乏,你需要的是 | Self-reliance),所以有了想法建一个小的读书社群,以《自立》为中心跟大家share一下的爱默生的思想,将这种思想带到自己的生活中,最终内化。
具体的办法和招募下周我会贴出来。
如果你有什么建议,请在下面留言。来搞事情啊~
去年七月打印的英文稿 皱成渣了
背面还有蚊子血(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