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22:小心思
我安排劳动时,经常会安排韩玉芳喂猪,有时会安排我们的大姐汪春芳和她一起干。喂猪这事并非美差,只是单纯一点,自己干完就好了,比挖地、挑水、挑砖、挑瓦这些活是要轻松一些,但女同学一般都不会被安排干重活。有一次,一个叫汪翠华的女同学跑起来找我,要我以后安排劳动安排好一点的给她。汪翠华是个瘦瘦的小女子,相貌一般,因为门牙有点龅,毛治文经常搞笑她。我对她并无恶意,也无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对她公事公办地说:今后的劳动任务可以给她安排合适的,但不能每次都安排轻松的活。没想到她马上变脸:“那你每次给韩玉芳都安排轻松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辩解道“你以为喂猪好?又脏又臭……”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跑开了。她这一跑,班上就开始有了小道说法,一些同学也怀疑我安排劳动时对韩玉芳有私心,连我的朋友刘仕辉也相信,甚至有点起哄。
刘仕辉是来凤公社人,他家离偏坝河很近,我上学要走他家门前过,他常常在家等我,我们约到一起回学校。他是个小男孩,身体很瘦,个子比我还矮小,脑袋很聪明,据说打算盘能同时用左右手,两只手打出的结果会一样的。瘦削的脸上,两只眼爱眨个不停,同学们叫他“鬼眨眼”。只可惜他没考上高中,后来被粮库招去做了会计。后来听说他在工作中犯了罪,被判了几年刑。实话实说,一九六四年我考上重庆大学时给韩玉芳寄去了一封信。那时她因病休学了一年,还在仁寿一中高六五级,但我们并没有真的谈情说爱,当时大学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直到文革中没有人管这些事,我考虑她快毕业了,才和她挑明了这种关系。我们应该是一九六八年元旦才确立恋爱关系的。之前都很一本正经的。我们那时的人,都把男女感情这样的事埋得很深,生怕别人知道……有的深不见底,再也没机会冒出来了。我算埋得比较浅的。 学校的劳动除了前面说的琐事外,还有两件大事,一件是校长带领我们种菜籽放卫星,一件是修教学楼。学校听说那个年代什么都放卫星,瞎吹高产量。吴校长也许想试一下,也许想放卫星。学校大门前左侧有一块地,大约有一亩,是块田坝,土壤比较肥厚。吴校长准备在这块地里种油菜放高产卫星。于是全校师生轮番上阵深挖地,真是深挖三尺,每挖出一轮沟,便向沟里倾倒猪粪水,等猪粪水浸完后又挖第二轮沟。全校六七个班轮流挖,挖了十来天才将这块地翻完。现在想来这块地的土壤真是好,在丘陵地带难得有三尺多的厚土。接着播种油菜籽,这油菜有个好的名字,叫胜利油菜,据说是从日本引进的。也不知吴校长从哪儿弄来的。从油菜发芽直到长成、结籽到收获,吴校长每天都要去看,真比对他的学生还关心这地里的油菜。这种油菜长得很好,绿油油的,植株也很高大,师生们还没见过这种油菜,经常去看。春分前后油菜花开,老远就能闻到花香,走进一看满田的金色,蜂飞蝶舞,香气沁人肺腑,景色迷人。不但师生们课后观赏,周围的社员也来参观,啧啧称赞,说一定会高产。转眼之间,沉甸甸的菜籽荚已把油菜枝压弯了腰,扫视整个田,进入眼的景象是无数的菜籽荚,像是给田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被子。丰收的期盼充满了师生的心田,我想吴校长对放卫星是胜利在望。终于收割了,吴校长领着师生把油菜收回放在大院坝上打菜籽,紫色的菜籽铺满院坝,最后清除杂物剩下菜籽,人们估计会有四五十箩,也就是两千多斤,但事实出人意料只有十二箩,最后用杆秤称,经过计算这块地菜籽亩产为六百五十斤,应该说真是放了卫星了,因为一般油菜的亩产好的也就二百来斤。但看得出吴校长有点失望,这与报纸上报道的亩产一千多斤甚至几千斤还是差的太远了。这算不得放卫星,不能上报给政府报喜。现在想来,我们吴校长还是个实在人,他是真想达到报纸上说的那样的高级产量,但当他尽力去做后发现没达到,他并没有像那些报纸一样把产量吹成大卫星……
除此之外,就是修建教学大楼了,这可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劳动了。这个教学楼有两层八间教室,基脚是条石,墙用砖砌,楼板用松木板。要拉这些建筑材料全靠学生。挑石灰要到三十里以外的宝都场去挑,沿途穿山过坳,道路难走。早晨天刚麻麻亮就出发,临到中午才赶到石灰厂,然后装石灰过称,吃点饭团或红苕又往回赶。这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和小大姑娘,多的挑着三十斤少的挑着二十来斤石灰行进在坡坡坎坎的山路上,真是让人难受的。开头还大汗淋漓,后来汗也没了,口干舌燥又找不到水喝,偶尔遇到稻田里的水清亮点,就刨开水面浮萍用手捧起来喝。年龄大一点的身体壮实一点的同学可能下午三四点钟回到学校交了石灰可得休息,弱小的女同学则下午五六点钟还在路上挣扎。韩玉芳后来回忆,在路上实在挑不动了,看见没人就把挑的石灰块块一边丢了一块,感觉轻多了再往学校走。除挑石灰外,抬木头也是重活难活。抬木头主要是抬五六寸见方,长约四米的屋梁木头或者长约四米左右的椽皮木。抬着木头在山路上,两个人必须协调,否则无法行走。这些劳动在今天的初中生看来是无法想象的,但当时的仁寿八中的学生确实就是这么歪歪拽拽走过来的,幸好老天保佑,没有出现过伤残事故。这座教学楼从备料开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初步建成。虽然窗子还未安装玻璃,我们初中升高中中专的考试就在这大半成品的教学楼内进行,这也是对初六一级学生的一点安慰吧!
那年,中央还提出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大量精简机构,压缩学校规模,裁减班级,我们差点读不到初中毕业,更别说升学了。我记得这个文件到学校后,吴校长组织大家学习,号召大家服从党的安排。这让我们提心吊胆起来,虽然大家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还是都表态愿意服从组织安排。可能初六一级只两个班,再半年就毕业了,所以初六一级没有被裁。初六二、六三级就没那么幸运了,各被裁去两个班,各保留两个班。韩玉芳的大兄弟在六三级,他幸运地留在保留班中,而他后来的老婆胡群英则不幸地在被撤裁的班中。这些被撤裁的同学永远失去了学习的机会,学校发给他们一张肄业证书。 我们在学校,口粮由政府配给,原来每月每人二十八斤,后来减为二十四斤,我们这些个子小的只能吃到二十一斤,这比公职人员一人每月十九斤强,虽然吃不饱,但也没饿死。加之仁寿八中勤工俭学搞得好,在全县全专区都是有名的,蔬菜是有吃的,学校也没去买过菜。学校早饭一般是菜稀饭,八人一桌一大盆,牛皮菜萝卜英都拿来煮饭。中午晚上是一大盆盆蒸饭,大约两斤米加满水蒸制而成,大概水太多或蒸得太久,这盆饭已无飯米粒而是一大盆发糕。放在桌上再用筷子划成八块(牙),再转动盆子盆子停下来后对着自己的那一牙才是自己的。这样得的饭被叫做牙牙饭。如今成都有个饭店叫牙牙饭,大概源于此吧!吃的菜都是煮熟后放点盐,极少有油水,有时用菜叶煮汤,每天公布菜谱。有一天菜谱有凤尾鲜汤,同学们不知为何物,以为必是没见过的好菜,结果吃饭时发现是莴笋叶汤,大家大失所望,失望之余也真佩服老师起的好名字,太吊胃口了。
大约每学期末和重大节日学校都会杀一条猪,改善师生生活,称之为会餐,那是大家盼望的大日子。一个同学能吃四五片二指大的肉,那就是最好的伙食了。有的同学还舍不得吃,把自己得到的肉拿回家给父母兄弟吃,韩玉芳就是其中之一。那时我已经开始悄悄注意她了。尽管肉不多但菜管够,冬天用牛皮菜做烧白,用萝卜做坨坨肉,用肉汤煮好,再勾上芡,那味道自然比平时的清水盐菜好上许多,大家会餐后都要议论好几天。至于老师们会餐吃什么吃多少肉不得而知,因为老师在教师食堂吃饭,食堂里有几张桌,学生看不见,估计他们分的肉要多些。
有一次,老师陪同检查团的客人会餐情况让学生看到了。这次会餐不是一般的会餐,应该说是一顿招待餐。会餐的原因是乐山专区管教育的官员和县教育局的一些人,带着一些学校管勤工俭学的人到学校参观检查仁寿八中勤工俭学的情况,学校招待领导和兄弟学校的有关人员。于是杀了一头大肥猪,大约可得一百多斤肉,全校师生加客人也不过三百多人,人均可达半斤肉。但这次会餐学生吃到的肉是历次会餐最少的,有的同学不满。老师食堂因客人较多坐不下,于是食堂外的坝子上摆了几桌,桌上盛的肉菜飘出的香味充满了教室。青春期缺肉少油的同学看到了一桌桌香气四溢的肉真是羡慕,于是发生了围观吃饭的事。同学们有的在石梯上、有的在教室的窗子上,到吃饭时都忍不住盯着看,口里发出啧啧之声,有的还发出“呵…呵…”之声,不知是在赞叹还是表示不满……这事让学校领导觉得难堪了。客人走后,校长就打算好好批评一下同学们,结果发现找不到领头的。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我。
(未完待读,下周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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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图片 @吃瓜群众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