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33，国庆游行
记得游行那天，我们被数百辆军车拉到市中区，排在解放碑到朝天门码头的街道两旁。我们在那里差不多等了三个钟头，才看见西哈努克夫妇在外交部长陈毅元帅的陪同下乘敞篷汽车缓缓驶过来。西哈努克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比我们这些大学生大不了多少，面容光鲜是个帅哥，他的王后莫尼克也美貌惊艳。陈毅元帅则带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接着我们又参加了国庆游行。十月一日早晨乘车去牛角沱，下车后排队，组成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经上清寺、两路口、七星岗、较场口至邹容路，再绕解放碑……一路走来让我领略了重庆之大。游行大略进行了三个多钟头。沿途连绵数十里的商铺民居，都张灯结彩，红旗飘扬，各种广告标语、毛主席语录贴满大街小巷，一派节日盛况。街道两侧都站满了市民，携老扶幼给我们游行队伍挥手欢呼，相互致敬。我出生二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场面。当时人们刚从“三年自然灾害”恢复到正常状态，生活有了改善，个个红光焕发，一脸幸福……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在高呼“毛主席万岁”。
我们的队伍来到解放碑时，已接近中午，游行也达到高潮，市委书记任白戈，市长鲁大东，重庆大学校长郑思群以及重庆警备区（五十四军）的首长都站在解放碑的主席台上，向游行的队伍挥手致意，见到重庆大学的队伍来到碑前，那些首长有的挥手，有的鼓掌以示欢迎。我们则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 》、《我们走在大路上》等歌曲，步伐整齐的走过主席台。听说我们的校长郑思群，当时是重庆唯一的一位省部级官员，级别比市委书记任白戈还高一级。后来郑校长认为这样不好，自请降一级，与任白戈同级。解放碑是重庆的标志地点，这里原名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碑，是全国当时唯一的抗战胜利纪念碑，建成于一九四七年。西南解放后，重庆成了西南的大本营，抗战胜利纪念碑改名为人民解放纪念碑，由刘伯承题写碑名。此碑高约十丈，碑体为白色，上有几座钟对着四面八方。显得巍峨、庄严。它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抗战期间，重庆作为国民政府陪都，是中国人民反抗侵略的指挥中心，无数四川男儿走上前线，血洒异地他乡，为保卫我们的家园牺牲；解放后，重庆作为西南局的首府，大力发展工业特别是国防工业，建成了西南最重要的工业重镇。
游行完后队伍解散。我和宋玉丰、廖忠德等同学在市中区逛了逛，体会重庆的山路，从一条街向下走几十个台阶便到了另一条街，再下几十个石梯又到另一条街，最后到了朝天门码头。朝天门是嘉陵江和长江交汇处，此处江面宽阔，侧身向西是长江波涛滚滚；转身向东，又见嘉陵江汹涌而至，汇入长江形成宽阔的江面向东奔去。江面上船来船往，汽笛鸣声不断，整个码头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我们那个年龄，少不了会琢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类的感觉和情怀。大约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在街边吃重庆风味的酸辣小面。我记得买了最便宜的面条，没有臊子，用红油辣子、花椒面、葱花、酱油、香菜等调料调制而成，端上桌能闻到麻辣酸香之气，放入口中酸爽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要流口水……当时，“二两”酸辣小面只要八分钱。 十月十六日晚，学校的广播突然放出了《运动员进行曲》，惊醒了已入梦乡的学生，随即传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激动而庄重的声音，宣布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学校立马一片欢腾，有些同学敲盆打碗以示庆贺，更多的同学干脆做了些三角小旗，组织大家到沙坪坝街上游行庆祝，不少市民也参加到游行队伍中，还有人放起了鞭炮......庆祝游行完，回校已是深夜三点过了，但大家仍处于兴奋之中，互相讨论着祖国美好的未来，以及我们作为“天之骄子”，该如何努力，才能不辜负这个大好的时代？如何学习，才能做好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这一夜成了同学们的不眠之夜。 巧合的是，十月十七日又传来了一个大新闻——苏联首脑赫鲁晓夫被赶下了台。当时中国和苏联在意识形态上发生了严重分歧，互相认为对方“走上了修正主义道路”。苏联因此撤走援华专家，终止了援华项目，致使中国的科技和工业发展蒙受重大损失……好在中国人民发愤图强，终于挺过来了。我们私下猜测，估计是中国的原子弹把赫鲁晓夫“震”下了台。 重庆大学对学生要求标准比较高。以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共产主义接班人为己任。校规、校纪、校风都很严。学生在校不准谈恋爱，补考一科不及格，就要留级，两次留级就要被劝退学，所以学生学习压力很大。鼓励学生积极参加体育锻炼，参加美术音乐无线电航模等各种兴趣项目，充分发挥学生特长。当时重大还有个跳伞队在全国很有名，多次获得全国比赛冠军。考入重庆大学无线电系六九级四班的同学多数是第一二志愿被录取的。这些学生在高中阶段虽然都是优秀学生，但在这里，稍不留意就会成为落伍者，我记得我一开始也不完全适应大学的教学，尤其是学习高等数学时遇到了一瓶颈。
教我们高等数学的朱老师是川大数学系柯君教授的研究生。他讲课很快，可能是内容太多时间有限的原因，大部分内容都是点到为止，不像中学阶段老师讲得精细，所以我一开始不大习惯，下课必须花大量时间研究，才能弄懂老师讲的内容。当时我以为自己来自农村，见少识窄、脑壳不够用，后来才知道不少同学都遇到到这样的困境，严重的，甚至都不想学了。笨鸟先飞，我就经常去阅览室，花大量时间查资料做习题，努力跟上老师进度。有一次有一道数学题，不知是不是脑神经短路，反复研读课本也没有搞清楚，无从下笔，问同寝室的两个同学，他们虽然把题解出来了，也讲不明白。我只得去阅览室查阅相关资料，一连两个晚上还是没弄清楚，幸好第三个晚上查到一份资料，终于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当时觉得很有成就感。一年后的期末考试，题目很难，似乎有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的轨道方程之类的难题。我居然得了个“良好”。全班绝大多数同学都“及格”了，也有少数是“优秀”，貌似有两位同学只得了58分，老师也没给及格，只有等着补考了。 进校时全班只有六个同学戴眼镜，到大二就有二十一个同学戴眼镜了。刚进校时我夸过海口，要到五十岁才戴眼镜，直接戴老花眼镜。但这牛皮很快吹破了，大二时坐在教室后排看黑板就有点模糊了，只好配了一副左眼80度右眼120度的眼镜，上课时也要戴一戴，结果被先前就戴了眼镜的同学取笑了一回。不过工作后我就不戴戴眼镜了，后来也没戴老花眼镜，看书读报都没有问题。
开学一个月后，助学金评下来了，从八元到十五元的都有。我被评了十元五角，自己还要交二元伙食费。我松了一口气，这二元大哥会帮我解决的，这下我可以放心读完大学了。我的老乡廖忠德评了十四元五角，不但伙食费够了，还有两元零用钱。国庆过去，进入晚秋和冬天。我这样的农村学生就觉得不好过了。我的衣服就两三套毛蓝布的中山装。所谓毛蓝布就是扯的白布再拿到染坊染成深蓝色的布。这些衣服都是考上大学时赶制的，做好后漂得不够，结果穿在身上天热一出汗，蓝色衣物褪色把皮肤也染成了淡蓝色。要多次漂洗后才不再褪色了。这还算好的，难过的是到了冬天，这种衣服不保暖，在教室上一节课就感到有点凉，再上一节课就感到冷了，到第三节课基本上又冷又饿。重庆冬天的雾很大，太阳到了中午才出来露个脸。我觉得一点也不暖和。晚上睡觉也觉得冷，我只有早饭时感到暖和。因为我们早饭不错，稀饭馒头随便吃，还有咸萝卜粒咸藕粒，有时还有花生或豆腐乳，能吃的饱饱的、身上发热，穿一件衣服也不觉得冷。 一天下午回到寝室，听到有的同学补助了寒衣甚至棉絮，很是羡慕。不一会儿有个同学说：“陈俊吉，宋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我忍不住想：能给我补助点什么就好了。一进宋老师的办公室，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陈俊吉，天冷了，学校给你补助一件线衣（棉线制成的），还有一床草席。”我接过线衣和草席，向宋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宋老师！”“谢我干什么？这是学校发的，好好学习吧！”这是一件深红色的线衣，有一定的重量，手摸着也感到柔软舒适，穿在身上也还合身，挺暖和，觉得很安逸的。它伴了我好多年，一直不舍得丢掉。
（未完待读，下周见）注：特殊时期，家族史每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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