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40,当编辑
当兵回校后,班上团支书组织了一次参观中美合作所和渣滓洞、白公馆的活动。以前看过《在烈火中永生》和《红岩》的书,对渣滓洞、白公馆都有想象,现在零距离直面观看,心里不免有些激动。我一边参观,一边脑海里回放江姐、叶挺等人英勇不屈的身影,不禁诵出“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死于革命胜利前的江姐写给她儿子的信,曾经激励了我们中无数的人,发誓要成为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听说,江姐的儿子彭云后来进了哈军工大学,与毛远新是同学……不过后来,又听说他去了美国。导游介绍,西安事变中的杨虎城,也被杀害于此。 参观回来后,周训全同学组织全班写稿,准备出一本专刊。有的同学写了,有的同学没有写,班上把写好的文章收集起来用手写的方式集成册,取名叫《春芽》。周训全写了前言,把我的稿子放在了第一篇。大家传着看,对我的文章表示赞赏。后来,《春芽》还出过几期,在系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一九六五年的秋季刚开学,孙淑琴已是系团总支宣传委员了。宣传委员职责是“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掌握学生思想动态,进行帮助教育。工作大致有:布置每周各班班会内容,收集各班级情况和思想动态,有时还搞向党交心活动。常规工作是:办好系的板报,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宣传好人好事、先进人物,也登一些生活常识和短小的科普文章。当时板报的编辑是六七级的师兄,但他马上要去专业实习,需要重新找编辑。意外的是,孙淑琴找了我,并说是组织决定的。那时搞宣传很时髦,也容易出名,她以为我会很高兴,没想到我却说:“谢谢组织,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是比我强的大有人在,我怕担不起此任,需要考虑考虑,明天给你回话行不行?” 我在中学时当过板报编辑,承担工作没问题,主要是看多了因为说错话、写错字的冤案,所以不爱出风头,老担心自己万一出现文字错误咋办?万一被上纲上线到政治错误咋办?连累家人咋办?后来转念一想,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能更好地培养自己的能力……自己注意审稿严一点,多检查自审,应该能避免犯错误的。当时我自认为文字没问题,就是板书没练过,为了版面美化,我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开始练字,主要练魏碑、隶书和美术字。当时没有字帖,我找来一些报,把上面的魏碑、隶书和美术字剪下来,贴在一本用过的本子上,制成了一个有三种字体的分类字帖,没事就观摩练习,主要是在桌子上书写,写完擦掉,擦掉又写。人说字无百日之功,就是说要写出点名堂,非百日练习而不得。通过一段时间练习,我写的魏碑隶书和美术字都有点像回事了。 我在剪报时,还用心把一些好看的简笔图案、题花图标也一并剪下贴在本子上,形成报刊图案集,这对美化板报,使其新颖活泼很有用。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就正式接手了板报工作。当时还涉及一个“刊头画”的问题,本来我是会画的,但考虑到主要任务是编审稿件,安排版面,需要花精力,不能出错。我就向孙淑琴推荐我们班的杨长春同学,他平时就喜欢涂涂画画,画个刊头没有问题。杨长春南充人,是我们班上年级最小的同学 ,十七岁就入大学了,也是班上个子最高的同学,有一米八的个头,大家都叫他扬长子。经过一番努力,我接手编辑后的第一期板报出版了。两个黑板刊出十好几篇文章,文章都很短小精悍,尽量采用小文章,小散文、小论文,小记叙文等,也用了一些报刊摘编叫“一句话新闻”刊登时政要闻,各种文章都用短标题,用不同字体书写并配以图案题花。刊头也画得清新简洁,整个版面颇吸引眼球。还未完全出完就有一些同学来围观。出完后,我和杨长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以确保无误。这期板报受到同学们的称赞,孙淑琴很满意,据说还获得学生党支部书记杨德昌老师的赞许。我担任板报编辑共出了近二十期,没出现什么错误,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板报被各种大字报、小字报贴满,自然就不再继续出了。 一九六六年春的一个晚上,同学们都去阅览室了,我一个人在寝室看书,难得的安静。孙淑琴突然来造访。首先谈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颇多溢美之词,我是“下级”,笑着听她说。后来我们闲谈说些家乡逸事。我说些农村琐事,小时放牛拾柴捡狗屎摸鱼插秧打猪草,她很有修养地静静听着。她也给我讲了些云南的风土人情,什么石林奇观,什么“五百里滇池飞来眼底……”“西山龙门石刻享誉世界,还有聂耳墓……我也静静地听,不打岔她,觉得云南是个神奇的地方。原本从电影《边寨烽火》、《五朵金花》中也了解一些,经她绘声绘色的用普通话一说,也勾起了我的回忆:“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啰,傣族人民在这里生长啰,密密的寨子紧紧相连,弯弯的流水绿波荡漾……”优美的旋律似乎响在耳边。她还说云南有“十八怪”。我有点惊奇:“什么十八怪?”她回答:“不急,我给你说嘛!一怪鸡蛋用草绳拴着卖;二怪摘下斗笠当锅盖;三怪三只蚊子一盘菜;四怪吹火筒能当水烟袋;五怪糍粑被叫做饵块;六怪背着娃娃谈恋爱;七怪四季服装同穿戴;八怪蚂蚱能当下酒菜;九怪姑娘被叫做老太;十怪和尚可以谈恋爱;十一怪老太爬山比猴快;十二怪新鞋后面补一块;十三怪汽车还比火车快;十四怪脚趾常年都在外;十五怪娃娃全由男人带;十六怪花生蚕豆数堆卖;十七怪这边下雨那边晒;十八怪四个竹鼠一麻袋。她说:“这是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汉族还是很传统的。一些少数民族特别是彝族,为了人丁兴旺,年纪不大就成婚,成婚数日得回娘家,其间也互有往来,待女方怀孕才回男方家,真正一起过日子。”“有点新鲜,有点稀奇!”我点头评道,也不知这风俗是好还是不好。
她看到我晾在床横架上的洗脸帕是一张很旧的毛巾,上面已无毛了,便说:“你的毛巾都这样了,我从家里带了几张来,送你一张?”说罢用眼睛看着我。我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在农村,男女订婚送毛巾比较常见,我来自农村,听到这话脸自然有些发热。我当然不敢接,赶紧说:“心领了,不过为了不引起别人的误会和疑惑,还是算了吧!”她似乎反应过来,脸也有点红了,说时间不早了,就告辞了。我把她送到楼口,看着她渐去的身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学校对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抓得很紧,在校学生不能谈恋爱,如有这类问题经教育不改的要给以处罚直至劝退或开除;团组织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学生党支部书记还会约谈思想异常的学生,或给予说服教育,或规劝警示让学生走上共产主义事业的正轨。为了掌握同学们的思想动态,班上团支部搞了一个向党交心的活动,引导同学说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行为,这些思想和行为如果符合共产主义的标准那没的说,自然是学校政工教育的成果。也有些想法和做法可能不对,这就要引起政教工作者的注意,要纠正这些想法和做法,以便把这些同学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至于我向党交代了什么心,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一九五七年“反右”的"引蛇出洞"、一九五九年的"反右倾"、一九六三年的“四清”,家里发生的事使我早吸取了深刻的教训,“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况且像我这样的农村娃娃能考上大学,靠助学金生活,自然对共产党毛主席感恩不尽,应该说我不会有什么“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但也有同学交心交出了问题,他们可能从没经历过磨难,思想太单纯了,也可能交心太投入太积极了。把自己的想法,甚至别人无心的过错,都拿去向组织汇报交心,使政工领导对这些人产生了戒心和偏见。寇伦孝同学就属于交心最突出的一个人。他是达县人,个子中等偏高身体壮实。看上去比较成熟也比较阳光。出人意料的是,他在交心活动中交出了一件大事:他在中学当广播员时,经常要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有一次转播时不幸搜到台湾的电台,出于好奇,他听了两分钟。其实也没听到什么,更没其他人知道——他却在“交心活动”中把这事交代了。很快,系里的领导都知道了,他被约谈……这也成了他长期解不开的心结。交心是表忠心,怎么会被当做问题青年了呢?此事让他背上了一大思想包袱。其实,学校约谈他算是宽容的了,要整他完全可以安上“收听敌台罪”判成反革命……只是我至今没想通,他为什么要交代有“收听敌台罪”危险的事情呢?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未完待读,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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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图片 @路人 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