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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地》:未来常来困扰她,却又让她活下去|深港书评2019年度十大好书

裘帕·拉希莉 KEY可以文化 2022-04-16

昨日,晶报·深港书评2019年度十大好书揭晓,裘帕·拉希莉《低地》入选,虚构类导师李洱这样评价《低地》:“在美国,一代代移民作家总是能从犹太作家那里吸取营养,所以如果你从拉希莉的《低地》中听到了马拉默德的回响,你不应该感到吃惊。


《深港书评》2019年度十大好书报道版面


裘帕·拉希莉,最年轻的普利策文学奖获得者,《低地》是她继《同名人》后,最具野心的长篇力作。KEY-可以文化于2019年8月出版《低地》,这也是《低地》首次被译为简体中文出版。此前,《低地》亦入选新浪读书2019年度推荐图书


豆瓣上的《低地》短评


在印度加尔各答的低地旁,一对年纪相仿、性格迥异的兄弟在这里玩耍、成长。大学毕业后,哥哥苏巴什前往美国深造,弟弟乌达安热忱投入一场运动,却因杀害一名警察,在低地旁被捕并遭枪决。


本期「可以·深读」为大家带来《低地》中的一段书摘这段文字描写的是乌达安死后,妻子高丽虽已经怀了她和乌达安的孩子,但却不被乌达安的家人接受,无奈之下和苏巴什结婚来到美国,生下了女儿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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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裘帕·拉希莉 著
吴冰青 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

《低地》书摘

裘帕·拉希莉

到了四岁,贝拉开始记事了。昨天这个单词进入了她的词汇,尽管它的含义是弹性的,与任何不再是这样的情况同义。过去压缩了,没有特别的次序,全都包含在这一个词里。

这是她用过的英文单词。在英语里,过去是单边的;而在孟加拉语里,昨天对应的单词,kal也用于明天。在孟加拉语中,你需要一个形容词,或者依靠动词的时态,来区分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时间为贝拉向相反的方向流逝。昨天以后的那天,她有时说。

发音略有不同,贝拉的名字,一种花名,本身就是表示一段时间、一天的一部分的单词。 Shakal bela意思是早晨;backel bela,下午。Ratrir bela是晚上。

贝拉的昨天是她头脑里储存一切的容器。是以前有过的任何经验或印象。她的记忆很简短,内容有限。缺乏时间顺序,随机排列。

所以有一天,高丽正在梳理贝拉浓密头发里一个顽固的发结时,她告诉高丽:我想要短发,像昨天那样。


贝拉梳短发是在好几个月前。而且最初,这还是高丽告诉她的。她解释说,需要不止一天的时间,头发才会再长起来。告诉贝拉,她的头发短短的,也许是一百个昨天以前的事,不是一个。

但在贝拉眼里,三个月前和一天前都是一样的。

她因高丽的反驳而感到沮丧。失望就像一片乌云掠过她的脸。小脸没有高丽或乌达安的明显痕迹。她的前额怎么会微微凸起,她的眼内角怎么会下垂一点点?她双眼的位置是与众不同的。高丽意识到自己的太妃糖肤色与贝拉较浅的肤色之间的对比,这是贝拉从高丽的婆婆那里得到的奶油般的洁白。

我的另一件夹克在哪里?又一天贝拉问道,当时高丽正递给她一件新的。她们走在上学的路上。

哪一件?

昨天那件黄色的。

确实如此,前一年春天确有一件黄色的,带着一个毛茸茸的帽兜。现在给她穿太小了,已经捐给校园教堂,他们接收旧衣服。

那是去年的夹克。你三岁穿合适。

昨天我三岁。

她等待着贝拉停止在走廊里扭来扭去地行走。等她站定,高丽才好将她的手臂套进夹克的袖子里,她们才能继续前行。当贝拉抗拒时,她抓住她的肩膀。

好痛。你弄痛了我。

贝拉,我们在赶时间。

现在夹克是穿上了,但还敞着。贝拉想拉起拉链。她笨手笨脚地尝试,越发耽搁了时间,过了一会儿,高丽实在无法忍受,她把贝拉的手指掰开了。

爸爸让我自己做的。

你爸爸不在这里。

她使劲一拉,一直拉到贝拉喉咙的底部,也许有点用力过猛,几乎夹到了皮肤。她责备自己不耐烦。她不知道女儿何时才会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全部含义。



把贝拉送进学校后,她在学生会买了一杯咖啡。每年夏天、冬天,学期开始的时候,常有上百名学生排起长队注册课程。高丽不时捡起遗弃在地板上的课程目录。她翻看哲学系开的课程,把有兴趣的圈起来。她还记得当初来到罗得岛以后,悄悄地溜去旁听古代哲学课。

那个学期,贝拉在校时段没有什么课程。高丽改为走路去图书馆,坐下来阅读。集中精力读书,即使只有一两个小时,也令她忘掉了任何其他义务。不知不觉那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裘帕·拉希莉


她看到了时间;现在她试图理解它。她的笔记本里写满了问题和看法。时间独立存在于物质世界中呢,还是头脑的理解中?它只是被人类感知吗?是什么原因导致某些时刻膨胀起来像好几个小时,而某些年头却缩短成区区几天?当动物失去配偶或者杀死猎物时,是否感觉到它在流逝?

在印度哲学中,三个时态——过去,现在,未来——据说同时存在于上帝里面。上帝是永恒的,但时间被人格化为死亡之神。

笛卡尔在他的《第三个沉思》中说,上帝在每个连续的时刻重新创造了身体。如此时间便是一种形式的食粮。

笛卡尔,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科学家


在地球上,时间是通过太阳和月亮,通过区分昼夜并催生时钟和日历的旋转标识的。现在是一个不停闪烁的斑点,亮起来暗下去,是既不活着也没死去的东西。它持续了多久?一秒?更短?它总是在不断变化;在思考它的那点时间里,它已溜走了。

她的一本从加尔各答带来的笔记本中,是乌达安手书的关于经典物理学定律的草记。牛顿理论认为时间是一个绝对的实体,一条以它自己的均匀速度流逝的溪流。爱因斯坦的贡献,是把时间和空间交织在一起。

他从粒子和速度的角度描述时间。一个瞬时事件之间关系的系统。所谓时间反演不变性,指的是当粒子的运动被精确定义时,前向和后向之间没有根本的区别。

未来常来困扰她,却又让她活下去;它仍然是她的食粮,同时又是她的猎食者。每一年都开始于一本没有标记的日记。时钟的一个打印、装订好的版本。她从来没有在里面记录过她的印象,而是用它们来写下创作草稿,或者计算总和。即使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还没有翻过的日记的每一页,包含着她尚未体验的事件,都会令她充满焦虑。就像在黑暗中爬上一段楼梯。有什么证据证明下一个十二月还会到来?

大多数人相信未来,假定他们喜欢的未来版本将会展现开来。盲目地为它规划,向往并非如此的事情。这是意志的运作。这就是给予世界目的和方向的东西。不是已经存在的东西,而是并不存在的。

希腊人对它没有明确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未来是无法确定的。在亚里士多德的教导里,一个人永远不能肯定明天是否会有一场海战。


在无知和希望中固执任性地期待——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她的公婆曾经期望苏巴什和乌达安在他们为之建造的房子里变老。他们想要苏巴什回到托利冈吉,跟另一个人结婚。乌达安为未来献出了生命,期待社会本身发生改变。高丽原本期待和他一直在婚姻里,不是两年时间都不到,而是永久厮守。在罗得岛,苏巴什正期待着和高丽与贝拉作为一个家庭生活下去。期待高丽做贝拉的母亲,也是他的妻子。


有时候,高丽从贝拉版本的历史中寻求到了安慰。据贝拉的说法,前一天乌达安可能仍然活着,高丽可能还是他的妻子,而实际上他被杀已经过去几乎五年了。她嫁给苏巴什几乎五年了。

那天晚上警察来抓乌达安,她从露台上看到的情景,如今在她的想象中形成了一个空洞。空间比时间更有效地隔离了她:罗得岛和托利冈吉之间遥远的距离。好像她的目光必须跨越海洋和大陆才能看到。这就导致那些时刻慢慢消退,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看不见。但她知道它们还在那里。奥古斯丁说,存储在记忆中的内容截然不同于特意记住的。

另一方面,贝拉的出生在高丽眼里依然像是昨天的事。那个夏天的晚上形成一幅生动的场景,似乎才刚刚发生。她回忆起去医院路上的雨,站在她身边护士的脸,窗外码头的景色。病号服贴着她的皮肤、一根针插在她手背上的感觉。似乎就在昨天,她第一次抱起贝拉,端详她。她记得怀孕的沉重突然之间消失了。她记得如此长相特别的存在,在她的体内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出现的时候,自己的惊讶。



中午她回到幼儿园接贝拉,这个职责一直是她的,从来不是苏巴什的。他在近五十英里外的新贝德福德做博士后。不必说,他在某个时间离开房子,又在某个时间返回,而其中的几个小时都是高丽负责照顾贝拉。

她会看到贝拉坐在她的小房间里,这个圈起来的地方,在高丽看来像一个小小的直立棺材。她穿好了夹克,等着,和她的同学一道排队。她没有冲进高丽的怀抱,像别的一些孩子那样,为他们制作的皱纹纸绘画,为他们收集并粘贴在纸上的树叶寻求赞美。她走过来,脚步谨慎,问高丽中午要给她做什么吃的,有时候问苏巴什为什么没来。她在学校里的活动报告,她的同学一见到父母嘴里就滔滔不绝的细节,她都守口如瓶。

KEY-可以文化推出的《同名人》《低地》


她们一起回到公寓楼。在大厅,高丽打开标有米特拉的邮箱,那是她和苏巴什共有的名字。

在加尔各答,名字是用细毛笔十分仔细地画在木盒上的。可是在这里,却写得匆促潦草,一两个磨损的金属门还是空白。她拿出账单,一本苏巴什订阅的科学期刊。杂货店寄来的优惠券。

很少有寄给她的东西。只有马纳什偶尔来信。知道这些信件会勾起她什么样的回忆,她抗拒阅读它们。马纳什和乌达安一起在外祖父母的公寓里学习,而结果是乌达安和高丽慢慢彼此了解。这段时间她已在指尖之间碾碎,没有留下任何内容,只剩皮肤上一丁点保护性残留。

从马纳什那里,也从图书馆收到的国际报纸上,她得到一些消息。起初,她试图描绘可能正在发生的事情。但这些碎片太破碎了。太多人的鲜血,正在溶解那特定的血迹。

卡努·桑亚尔还活着,但关在狱中。查鲁·马宗达在他的藏身处被捕,投进了拉尔巴扎的监牢里。他死在加尔各答的警察拘留所,就在贝拉出生的同一个夏天。

乌达安那么多的同志仍然在监狱里忍受折磨。驻加尔各答的现任首席部长悉达多·尚卡尔·雷得到了国会的支持。他拒绝对那些死去的人进行调查。

西蒙娜·德·波伏娃,法国存在主义作家


这场运动业已引起了西方一些著名知识分子的注意。西蒙娜·德·波伏娃和诺姆·乔姆斯基曾致信尼赫鲁的女儿,要求释放囚犯。但面对不断加剧的反腐败、反失败的政府政策的抗议活动,英迪拉·甘地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审查新闻报道,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封锁消息。

即使现在,高丽心里仍在期待乌达安传来一些消息。让他来认认贝拉和他们本应有的家庭。最起码,来承认她们的生活,不管意识到或没有意识到他,都已经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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