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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机下的婚礼 | 《爱人同志》试读

艾伟 KEY可以文化 2022-07-14

前段时间,当代中坚实力派作家艾伟长篇小说代表作《爱人同志》《爱人有罪》正式上市(点击查看上市书讯)!


艾伟曾说:“我理想中的小说是人性内在的深度性和广泛的隐喻性相结合小说,它诚实、内省,他从最普通的日常生活出发,但又具有飞离现实的能力,他自给自足,拥有意想不到的智慧。他最终又会回来,像一把刀子一样刺入现实或世界的心脏中。”


《爱人同志》中的主人公刘亚军是一名屡建战功的侦察兵,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伤残疾,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战后,一位叫张小影的女学生与他相爱并结婚,因为这样带有传奇色彩的婚姻,他们得到了媒体广泛报道,受邀参加各种社会活动。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段备受瞩目的婚姻渐渐淡去了往日的荣光。生活的拮据、身份的失衡,使得“战争”转移到两性之间,并愈演愈烈……


故事从张小影的父亲张青松在报纸上得知女儿与刘亚军结婚的消息开始,身为父亲,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连夜坐火车要去阻止这场婚礼……

《爱人同志》

艾伟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2年1月

(点击图片即可购买)


爱人同志(试读)

艾伟 


01


张青松一头灰色硬发,像所有硬发质男人一样,他脸上的皱纹深深地陷入皮肤之中,就好像有一把刀子在他脸上胡乱切割过一样。这会儿,他站在校长室的窗子前,茫然地看着窗外,他的目光显得焦灼而忧虑。



亚热带的春天来得很早,虽然还只是三月,但校园里的植物已绿得油亮油亮的,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染绿了。学校操场上,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玩耍,他们穿着军装,手中拿着自制的玩具手枪。这个小城的孩子们这段日子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军人。


这同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有关。


那场战争诞生了无数的英雄,所有的报纸、电台和电视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前线的英雄,这些英雄现在是孩子们崇拜的偶像。从管理出发,学校是不喜欢孩子们舞枪弄棒的,但即使管理得再严,也很难禁止学生带着枪棒来学校。曾经收缴了一批,可没多久,孩子们身边又藏了一支玩具枪或一把刀子。开始还偷偷摸摸,学校一松劲他们就变得明目张胆了。


有两个孩子从校长室的窗下跑过。他们刚才还在模拟机关枪发射的音响,但到了校长室窗下他们都安静下来,他们看到了窗内校长的目光十分阴郁,那张严厉的脸显得心事重重。他们跑过去的时候,不时回头张望,就好像他们发现了什么奇怪而可怕的事物。



张青松来到办公桌前,把一张摊在上面的报纸小心地折好,放入一只印有“为人民服务”语录的破旧的牛皮公文包里。他打算立即去一趟省城,找到自己的女儿张小影。


现在他坐在去省城的夜行列车上。列车在寂静的旷野中行进,它单调而清脆的轰鸣声听起来像一支安眠曲。很多旅客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了,他们睡着时那麻木的脸像婴儿一样软弱,显得十分愚蠢,有几位头像啄米的鸡那样在不住地点动,有几位则无耻地流着口水。


车厢十分拥挤,连走道上也站满了人,有的甚至站着睡着了。总是这样,这个国家最大的特色就是人多,所以我们不在乎在战争中死几个人。张青松浑身疲乏,他很想如坐在对面的那两个人,美美地睡一觉,但他的焦虑早已把他的睡意赶到九霄云外。


他索性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零星有几点灯火一闪而过。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看到了窗外的群山和土地的模样,仿佛闻到了土地散发出来的清凉气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飞奔的列车就像一只在大地上爬行的渺小的虫子。




站在走道上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注意到张青松手中的公文包。公文包的拉链已经坏了,那张省报露出了一角。戴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他有一颗硕大的头颅,眼睛很亮,脸上布满了那种生疮后留下的硬硬的疤痕。


照他的样子似乎不应该戴一副眼镜的,这么一个粗人怎么会戴一副眼镜呢?可他偏偏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并且镜框特别小,配在他那张宽大的脸上,让人觉得就连他的眼珠都没有遮住似的。这个人这会儿感到很无聊,他显然需要找些事儿消磨时光。


他看到那张报纸,就说:“同志,可不可以看看你的报纸?


戴眼镜的中年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张青松被吓了一跳。见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张青松才知道那人是在同自己说。张青松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中年人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公文包里,迅速地抽出那张报纸。


他看着张青松惊愕的表情笑嘻嘻地说:“我看一眼。


张青松对这个人很反感,这世界上总是有这种没礼貌的无耻的人,但他已没有办法阻止这个人了,他没有理由把报纸要回来,那会显得太小气。他打心里不想给人看,他不想任何人看到这张报纸,他知道人们看了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那个中年人看完后就发出长长的“啧啧啧”声,那是发表感叹的前兆。果然,那人就发表起高论来,他说话时慷慨激昂的样子就好像他正站在万千人群面前演说。


“这些报纸真他娘的无耻,宣传这种东西,简直没有一点人道主义。一个花季少女怎么能爱上这种男人?他是个英雄没错,但都瘫掉了还有什么用?他已经不是个男人了,那玩意儿一定也废掉了,嫁给这样的人不等于是活守寡嘛?政府宣传这种东西,赞美少女的献身精神,那是误导……”



中年男人的每句话都像子弹那样击中了张青松的要害,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耳根发烫,额头冒出些许虚汗。他很想把报纸夺过来,但他忍住了。他闭上眼睛,心里祈祷此人安静一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事与愿违,列车上的人听到中年男人的议论后,他们的头像乌龟那样伸长,视线落在中年男人手中的报纸上,他们的脖子拉伸得又细又长,几乎到了极限。


有人看了报道后对中年男人的看法不以为然,“你以为这个女人天真啊,这个女人不会天真的,这个女人这么干一定有她的目的,可能是想出风头。女人们大都喜欢出风头,她们为了上报纸上电视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不要上女人的当,你以为她真的会同那个瘫了的英雄结婚啊,不会的,她们可都是些投机分子。”


中年男人见有人搭他的腔,一下子兴奋起来,终于找到可以释放他过剩精力的事儿了,他和那人争执起来。


他说:“你怎么说起女人来这么尖刻,好像你吃过女人大亏似的。


那人被中年男人说得哑口无言。中年男人很得意,又说:“我可不会说女人的坏话,我他娘的就是喜欢女人。



周围的人脸上露出鄙弃的表情,看来这个外貌丑陋的家伙是个色鬼,他们不屑和这样的人说话。当然他们也意识到他们说不过这个外貌丑陋的家伙。中年男人见没人再跳出来,多少有点失望。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同时收起了报纸。


中年男人有着机敏的洞察力,他把报纸还给张青松时,发现张青松呼吸急促,脸色也不对头,苍白中透着黑色。他就把兴趣转移到张青松身上,他问:“你怎么了,病了吗?


张青松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没事。”


中年男人说:“你的气色这么差,是不是晕车了?你要不要晕车药?我这里有。我虽然不会晕车,但我总是带着晕车药,这样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就可以积点德。我他娘的简直是个活雷锋,可就是没有一家报纸给我宣传一下。嘁,他们只知道报这种事情,有病!”


张青松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打算同这个人说一句话。他听到火车的声音这会儿闷声闷气的,好像火车正行驶在水底。他怀疑火车可能进入了一个山洞。


02


医院设在一个安静的山谷里面。这是一家军队开设的医院,主要是为军人服务的,同时也对一定级别的官员和有社会地位的人士开放。进出医院的人不是很多,因此显得有点冷清。


几个月前这里出了一桩新闻,引来了不少记者。各式各样的记者都有,有情绪亢奋的,有为眼前这一事件而热泪盈眶的,也有明显打不起精神纯粹是为了写一篇报道应付了事的。这些记者分别来自报纸、电台和变得越来越红火的电视台。



不管他们有着怎样的心情或来自哪家新闻单位,这些人总是显得大大咧咧、满不在乎,脸上大都有一种救世主般的神情。人们很难搞清他们为什么有这种表情,只不过天长日久,大家也就习惯了,觉得记者似乎就该是这个样儿。


热闹是在前一阵子,这几天医院已平静如旧了。


住在医院的病友们喜欢坐在病房向南的走廊上晒太阳。这家医院是新建的,设施足够现代化,墙壁白得晃眼,一尘不染。病人们的神态并不无精打采,相反,他们充满生机。



他们的样子有点像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有一种精神无法消耗掉的既亢奋又无聊的劲儿。倒是那些医生大都神情木然。病人们双眼望着远方,看东边群山在阳光下所呈现的深褐色,看远处道路上零星的人群过往。


大约九点钟光景,病友们看到一个身材单薄的女孩出现在远处的道路上,看她走路的样子,病友们就认出那是张小影。其实也用不着辨认,即使闭上眼睛他们也猜得出这会儿来医院的人必定是张小影。


他们知道张小影是从城市东面的一所中等专科师范学校来的,从学校到这里要转好几次公车,先是512路,然后是9路,再换32路。张小影走路的样子很特别,别人走路时两只手是一前一后地摆动,但她却是两手横向小幅甩动,这使她看上去有点天真烂漫的味道。


张小影一边走,一边看掩映在绿色丛中的医院。这会儿,天上有几只鸽子在盘旋,它们发出悦耳的叫声。病友们看到她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愉快的微笑。虽然还是早春,但因为赶路,她的小鼻子上有几粒细微的汗珠子,这令她看上去像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少女。鼻子上的汗珠子是她的特征,病友们发现她只要一运动,最先出汗的必定是那里。


《爱人同志》,艾伟 著,202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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