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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 众评论家评《过往》

《钟山》快评 KEY可以文化 2022-07-14


过      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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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 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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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EY近期推出的《过往》是实力派作家艾伟的最新小说。《过往》讲述的是一位“另类母亲”的故事。这位“另类母亲”是越剧名角,年轻时以一曲《奔月》红遍全国,舞台上光彩夺目,生活中却与三个子女疏远。晚年的她因身患重病,联络上久未联系的儿女,旧日生命中的一幕幕重现,关于过往的隐秘真相也逐渐露出水面。
《过往》发表后即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国当代文学选本》《中篇小说选刊》等知名文学选刊杂志纷纷转载。其中包括国内综合性权威刊物《新华文摘》,该刊鲜少转载文学作品的全文,却全文刊载了《过往》。此外,小说的影视改编权争夺激烈,并计划在最近被改编成电影。
今天和大家分享三篇《过往》的书评,分别来自青年评论家陈进武、胡玉乾、程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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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探测人心的美学通道

——读艾伟的中篇小说《过往》


文 | 陈进武


艾伟的中篇小说《过往》是以一场复仇交易来开篇的。当读到黄德高与年轻男子的对话,不难发现艾伟无疑早早就释放出了仇杀的悬念。然而,这个悬念并没有扰乱小说的叙事,而是牢牢锁定了“过往”的主题并引领读者探测人心。


可以高度肯定的是,艾伟是一位很会讲故事的作家。《过往》这部中篇新作通过开头的复仇悬念,既巧妙地回顾了林秋生将欺侮妹妹林冬好的已婚男子打残的往事,又辐射开来聚焦越剧名伶母亲的“奔月”之旅,徐徐铺展了时代变迁之中个人、家庭和社会等多重缠绕而显现的生命隐秘和情感纠葛。


虽然小说以“过往”为名,却并未对时代和社会的过往有大篇幅着墨。不过,在艾伟笔下,社会和现实、过往与当下等更广阔的领域仍然有迹可循。


△《过往》


从空间角度来说,永江、舟山群岛、老江桥、永城大剧院、锦瑟年华娱乐城、石浦大酒店、康宁医院、西门街新小区、广济巷等,都在标识着城市的典型地标和江南的地理特质。


从时间维度来讲,小说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到新世纪初期中国社会近四十年的发展历程。“奥运会不久将开幕,到时候有很多年轻人会聚到这儿来看比赛”,戏曲演员的林夏生则是永城的奥运火炬手等,点明了作者所讲述的当下故事发生在2008年左右。而母亲凭借《奔月》一炮而红因此成为明星则是在二十六年前的上世纪80年代,这也是小说叙述“过往”的时间起点。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作者在这种时间和空间、过往和现在的叙事架构中不仅预设了探测人心动向的特定情境,而且为洞悉人心人性和考量复杂关系提供了透视“小孔”。


艾伟最为擅长从常见的生活出发,从容不迫地打开人物内部和洞察人性。《过往》以剧院为主场,串联起商场、官场、情场等,勾勒了永城的各色人物。正是在人物情感态度的微妙变化中,小说打开了一条探测人心的美学通道。


离开永城后,以演戏事业为中心的母亲为奔前程而不惜动用了各种手段,最终依靠父亲写的《奔月》成为了全国人民熟知的明星。原本一心支持母亲的父亲却神奇失踪了,母亲的弟子庄凌凌主动担负起照看秋生、夏生和冬好等三个孩子的重任。


△艾伟亲笔签名版《过往


在夏生看来,母亲是被名利迷了心窍,到了对亲情缺乏概念的程度。秋生则心有怨恨,态度坚定,决心再也不愿理会母亲。


重返永城后,离家数十年的母亲早已患了重病,但即将走向生命尽头她却拼尽全力为儿子秋生除去了复仇者。此时,夏生表面上回避谈论母亲,但内心深处却又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母子之情。而秋生更深刻地意识到“某些关系不是想抹去就可以抹去的”,失去父亲的母亲生活塌了,“变成了连她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人”,唯一正常的领域只剩下演戏了。


可以见到,小说写活了父亲、母亲、林秋生、林夏生、林冬好、庄凌凌等人的悲欢离合、爱怨嗔痴和矛盾缠绕。这样一种细腻描绘和叙述,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艾伟尤为善于把握人物心理和人心流向,并将人心的探察作为小说叙事的强劲动力。


回到小说的题名,我们不禁要问:何为过往?谁的过往?实际上,当安东尼奥说“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时,实则是怂恿塞巴斯蒂安趁国王熟睡之际弑君。应该说,莎士比亚《暴风雨》开头这句话隐含着荣耀和阴谋的共在。


△根据莎士比亚《暴风雨》改编的同名电影


可以观察到的是,《过往》中那些烙印在人心的“过往”也显出了至暗时刻和高光时刻的辩证关系。作为音乐老师的父亲为了母亲呕心沥血创作了《奔月》,但演出成功后却在当年做知青时的小岛渔村孤独死去。


作为越剧名伶的戚老师因演出《奔月》而红遍了大江南北,却又因丈夫的消失而迷失了自我。即便是她在多年后抢走庄凌凌的主角并出演新剧再次引起了戏剧界轰动,但此时的高光时刻也阻挡不了随后迅即坠入人生至暗时刻的步伐。


不论是庄凌凌和林夏生的演出生涯,还是林秋生的“刀尖”生活,所有的个人时刻都是至暗和高光交替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个体生命幽微的辩证呈现也是作者了解人心和体验人心的重要路径。


在小说结尾,秋生和夏生捧着母亲的骨灰走向父母相识的小岛深处,并将母亲安葬在了父亲的墓地。这一行为大概可以视为他们达成了对母亲的理解和谅解。如同《奔月》中所唱的:“吞灵药,生翅膀,入了广寒门,晓星沉,云母屏,独对烛影深,……碧海青天夜夜凡尘心。”


在《过往》中,这种飞天梦想在对时代情感结构和家庭伦理秩序的解剖中得到重新的诠释和书写。更为重要的是,这则家庭故事寄予了艾伟对人心人性的深度拷问,笔触轻盈,却又刻骨铭心。




陈进武,男,1985年生,湖南沅江人,南京大学文学博士,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对象,江苏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兼秘书长。近年来,在专业学术刊物上发表各类学术论文90余篇,其中CSSCI来源期刊与中文核心期刊论文30余篇。


人性的胜利

——读艾伟小说《过往》


文 | 胡玉乾


读艾伟最新的中篇小说《过往》,仿若身在涨潮时的海边,第一波、第二波潮水悄然而来,起初你是无意识的,啊,好像是又一个熟悉的套路故事,接着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潮水一层一层漫上来,当慢慢堆积的潮水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你浑身湿透地愣在那里,些许惊慌,些许压抑,些许后知后觉的畅快。


艾伟通过《过往》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好故事依然是小说最吸引人的质素,在过去与现在的移动闪回中,秋生一家的过往徐徐展开,层层铺展,艾伟以“过往”为题眼,将故事与人物置于这个漩涡中,并不断翻搅,力图从混乱与纠缠之中找到一个明晰的答案。


△《过往》


回忆。小说情节通过对往事的回忆一一展开,戏比天大的母亲为了成为越剧名伶奔赴省城,在出演了父亲编写的《奔月》后名极一时,但父亲却在演出后离奇失踪了。母亲对留在永城的三个孩子秋生、夏生、冬好不管不顾,冬好被人欺骗意外流产,秋生将人打致半身不遂因此入狱六年,冬好也住进了精神病院。


在回忆中,艾伟呈现了一段支离破碎的母子关系,也呈现了一个个鲜活的性格,秋生的愤怒,夏生的宽容,母亲的决绝,这些构成了故事发展的前提,同时艾伟又在主线中埋下了一个个小细节,如父亲的钻石手表、想要除掉秋生的买凶人,面临母亲患病要求回到永城这个突然事件,过往该如何继续,又将走向何处呢。


痛恨。紧随回忆而来的是痛恨,秋生痛恨母亲的冷漠与绝情,拒绝母亲的会面要求,同时也痛恨自己向父亲告密母亲出轨而导致父亲失踪、家庭破碎。夏生虽然接纳了母亲与他同住,但心里仍然诸多不满,冬好得病后母亲仅仅探望过一次,回到永城竟然也只字未提,“这只有母亲才做得出来。”


痛恨是必然,是情节发展的逻辑,只是艾伟又一次敏锐地把握了人性的复杂与幽深,秋生最大地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分,他怀着温柔之心观看了母亲和夏生的新戏,他的恨不是简单粗暴的痛恨,而是一种爱而不得、深切渴望而无法触及的遗恨。正是在这个层面上,小说的行进越来越有支撑,情感越来越有力量。


和解。母亲杀掉了凶手,病情恶化,“秋生抱着母亲,再一次想起死去的麻雀。母亲身体的瘦弱程度让秋生吃惊,真的没有一点分量了。”“他和母亲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这让秋生感到心酸。”


秋生的痛恨在生死之间得到了释放与消解,不是不恨,只是它不再重要。同样,母亲在生死弥留之际也与自己和解了,“秋生,你说你爸还活着吗?”“他要是死了,我可以去见他了。我要向他道歉对不对?”“这是母亲第一次完整说出三个孩子的名字。母亲一直在重复一个句子,听了好久,夏生才听清楚,那句子是:原谅妈妈。”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和解尚不彻底,小岛上父亲的坟墓,秋生第一次在夏生面前哼唱《奔月》,还有淤泥中被打捞出的雕像一般的自行车,至此,过往不再是纠缠不休的梦魇,过往终于成为了过往。


在我看来,《过往》是故事的胜利,也是情感的胜利,小说最令人称道的是情节的编排与情感的走向,小说前半部分如平静的湖面,后半部却突然风起云涌,湖面下的暗流不断汇合,奔涌而出,一波一波地洒向读者,带来一种猝不及防的心灵冲击与情感体验。


在这种潮水的背后,在“过往”的拆解和审视背后,艾伟想要揭示和摹画的仍然是人,是人性的纠结与敞开,是心灵的接纳与释怀,是情感的回归与拥抱。从这个意义上说,《过往》也是人性的胜利。


胡玉乾,女,山东曲阜人,2016年起供职于江苏省作家协会创研室。


奔月无归路


文 | 程旸


这是一个掺杂着些许怀旧色彩的故事。可是没有温暖回忆,全是伤痛往事,不堪回首。不过终须和解,有个了结,放下心事,继续前行。


正如这篇小说带有空旷辽阔感的题目《过往》,故事讲述了一个越剧名角,其家庭关系破灭又修复的艰难过程。只不过这是一段跨越了二十多年人间光阴的苦痛岁月。“母亲”从一个渔村知青,成长为永城越剧团的当家主角。为了事业的更大发展,在狂热的支持者“父亲”的鼓动下,前往省城寻找机会。


父亲编剧的《奔月》大获成功,母亲红遍全国。可叹父亲撞见了母亲为了事业委身于官员,羞怒交加的父亲自此失踪于人世。母亲因失去了父亲这个精神支柱,丧失了作为母亲的责任感,抛弃了两子一女,飞蛾扑火般投身于演员事业。


△越剧剧照(图片为绍兴小百花越剧团)


三个子女在孤寂悲伤中长大,女儿冬好感情受挫长居精神病院。两子夏生,秋生长期积怨,面不和心亦不和。小说的叙述,转眼到了二零零八年的夏天。已成为越剧名小生的夏生,接到了一个难得的好剧本。却不料正是表面上对他凶狠,内心一直关怀他的哥哥秋生暗中投资的。


故事情节的精巧之处在于,已步入暮年的母亲,此时身患绝症,来日无多,回到了永城。想与子女修复关系,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性情仁义的夏生将母亲接到了家中。秋生却拒绝见母亲。


被剧团邀请担任新戏指导的母亲,在蓝山咖啡馆偶然发现秋生成了买凶杀人的目标。救子心切的她杀死了秋生对头雇佣来的杀手,自首投案。保外就医的母亲在弥留时刻向子女们忏悔,回顾了自己精彩却有残缺的一生。秋生原谅了母亲,与夏生重归于好,将母亲埋葬在了父母定情的小岛,与父亲相伴长眠。纠解痛苦的亲情得到了圆满的和解,过往已逝,前路无尽。


△《过往》


艾伟圆融绵长的小说笔法和高格调在这篇作品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戏中戏是小说,电影常用的结构方式。《过往》中的新编越剧的排演,新颖性在于没有将故事主人公的生活,与戏中角色进行对立或者交融。而是将它作为工具展现出两代越剧演员,对于戏剧中那种表现人性最崇高深沉所在的艺术真谛的追求。换句话说,一种超我的精神。


从另一个侧面,也是体味出艺术家的人生如戏。可是也只有在舞台上,他们才能够接近艺术作品中所阐释的,更高一层的理想状态的生活。每一次表演都是在经历另一段自己渴望而未曾企及,经历又未曾把握的人生。


也是有了舞台空间,这样短暂存在的虚拟时空,“母亲”才能如嫦娥奔月一般,抛却身后所有的烦忧牵绊。尽情拥抱艺术,这条实现自我,燃烧自己的无归路。




程旸,男,1985年生,武汉大学学士、英国利物浦大学硕士、南开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史研究,兼及文学批评。在国内核心学术杂志《文学评论》《文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从刊》《文艺争鸣》《当代作家评论》《南方文坛》等上发表论文多篇。多篇文章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并在台湾出版专著《地域视角与王安忆的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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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公众号: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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