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中所用的“男性”、“女性”是指性别符号及其位置,而“男人”、“女人”则是社会意义上的性别。 “女性作为整体不存在”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首先,这并不是一种道德判断,即贬低某种“女性性”,其次,这句话恰好点明了,男性是唯一性别,换言之,女性本身不是性别,而只是一个未被符号化的物体。那么,这种“女性性”本身就是虚无,她们要符号化,就必须接受父系律法。正如一些有着极度婚恋焦虑的男人会希望能“有”女人,而某些“女人”会希望自己长”巨根”,或者是腐女式的“男同幻觉”。从此可以看到,男性主体并不一定是男人,它需要指认女性来建立自身。所以,女性仍然至关重要,因为她是主体所依的症候,这种对女性的欲望就是事实上的恋物。在当代的技术发展之中,还开始把拟像(色情影像或飞机杯)作为其享乐对象。他们希望能够得到女人来补充他们的主体的匮乏,然而,男人会发觉他对女人的欲望并不能满足——因为他们想象中的女人和得到的女人有极大的不同,也就是他们的欲望挫败了。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到为什么性关系不存在,男人没法得到完整的女人,而对于女人而言,她的欲望就是以伪装去迎合男人(所以女性不统一,也没有本质)。这里存在着一种偷窥—暴露的关系,看电影本身就是一种偷窥,而看黄片则更体现了这种凝视权力。有偷窥者就有暴露者,由于各种原因,女人被“鼓励“以各种装扮及姿势展现性感,黄片则是把偷窥推到了极点,更令人惊讶的是(或许有些人已经见惯不怪),这些影片是“女性中心”的,即镜头时刻对准女演员,方便观众处于男性视角偷窥,甚至他们会在性幻想中和屏幕中的女人做爱,此时则是大他者在偷窥,这是一种凝视和被凝视的关系:你凝视黄片的时候,黄片也在凝视你。
这种“暴露道德”背后衍生了大量矛盾的社会现象,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些矛盾恰好是相伴相生的,最明显的是舆论对待受性侵者的态度,很多“男人”不第一时间追究施暴者,一瞬把道德责任推卸到受害者不知检点上面,这里我们可以继续延伸:女人不只是男人的症候,而在主体面临崩溃(例如这种“强奸法律”)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污点,最为讽刺的是,为了支撑危楼,他们又需要这个污点!最近某网站上的一个在公众场合裸露的女性up主,则更可以显示出这些色情道德主义者的嘴脸:他们打完飞机之后就立刻翻脸,说这女孩不守妇道,没有廉耻心,诸如此类。
这位女孩与脱衣舞娘类似。脱衣舞娘并不等于脱衣服,舞女首先穿着舞衣,她穿戴手套、羽毛、丝袜来遮蔽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再慢慢脱落,这是一种弥漫着神秘氛围的表现,她既隐匿,又裸露,这是一种暧昧,也是表演者和观众保持的距离。脱衣舞女是女性进行伪装的最佳例子,因为她需要遮蔽自己来吸引人,然而人们又迫使她暴露。所以,这个喜欢暴露的女孩其实迎合了社会暗中制定的“性别规范”,可悲之处则在于(有意无意地)迎合了男性凝视。当然,这个女孩只是结构的一点,问题的根源还是凝视者,凝视者事实上把自己的欲望“贴在”舞女身上,这正是主体的分离——主体的形成恰好是依靠他者的。不过,这里男女关系的完好或者破裂取决于位置和距离。脱衣舞女是神秘的,但是,她一旦走到台下,穿上衣服,那就完全没有了“美感”。所以,男性需要的实质上是暧昧,正如我所说的,出轨反而是婚姻的保鲜纸。对于色情道德主义者来说,暧昧游走于道德和缺德之间,一旦碰到了雷池,那就会造成灾难。最典型的则是被老婆揪着小三,但是这个还不够戏剧性,如果男人发现女人是鬼,那会怎么办?女人作为非人的存在的一大例子,就是贞子。贞子原本是一个女人,但是她只能存在于散乱的头发以及录像带之中,而她的恐怖反而变成了人们娱乐的对象,她一旦从电视里爬出来,那就是夺命的厉鬼。比死亡更恐怖的就是抱着自慰的心态被吓死。网上很多假装色情的吓人动态图就是抓住了这种心理,例如一个女人脱衣服,脱着脱着却只剩下一副白骨,还有各种从曼妙女郎变身为扭曲面容的女鬼图。由此可见,女性不只是菲勒斯力量的延伸,更具有某种摧毁潜能,然而这不是女人要吓他们,而是主体本身的崩溃造成了惊吓,当女性靠近并且剥离的时候,男性主体发现了自身的分裂。反过来说,女人也可以做失败的借口。红颜误国本身不是美人的错,而是君王之过,但是,既然找借口,那就找非当权者当替罪羊,女人被当作了界定昏君明君的标准。正如之前所述,这种欲望的挫败是必然的,而女人之罪,就在于她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其空无之罪(例如主权者进行敌我划分来巩固自身,把无形的敌人变为有形)。
综上所述,女性符号背后的暴力令人震惊,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要抛弃女性,我们能从女性看到父权结构的荒谬,而女性作为被压迫者,她们就是颠倒这一结构的扭结点。对于脱衣舞娘来说,她要改变这种隐匿—裸露的生存状态,那就要改变“男人”。“我可以骚,你不能扰”就是一个例子,不过这只是一个对称性的反抗方式,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建立一个整体女性,我们接受的应该是这种建构的暂时性:当女性被迫戴上面具,那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性别(非男性),她们要争取的恰好是非父权制的东西。
生活不是革命,革命也不只是为了生活。让我们来看看来自英国的一个革命者和另一个革命生活者。埃米琳·潘克赫斯特女士是第一波女权主义浪潮的领袖,她倡导妇女参政主义,争取妇女普选权,首先是用砖头投票,接着则是在岗位上投票,最后争取到了21岁以上妇女的普选权。当然,她曾经为了投票权而帮助英国政府,然而她整个抗争的手段是软硬兼施的,妇女协助国家只是一种暂时妥协。我们看完这位激进的革命者之后,则是另一位激进的反革命者。撒切尔夫人本来可以做一个贤妻良母,但是她选择了成为这个国家的“父亲”,她大刀阔斧地砍掉了工会的腿,并且展示自己的男性气质,内外强硬。在她治下的英国成为了保守主义的嘉年华,首先是自由—垄断经济的实行导致的群众福利的减少,而这种强权国家便是核心家庭的自我理想,核心家庭要求男主外女主内,让女性在家庭中实现社会再生产(子宫国有化)。看似保守至极的家庭观却导致了“淫乐”——家庭和婚姻的神圣化促进各种“爱情买卖”,婚恋市场变成了男女的器官交换:其中诞生的约会文化本身就是一种按部就班的交易流程,并且产生了其黄犬契约——PUA。虽然说,潘克赫斯特的革命成功了一部分,她令女性变成某个整体并且受到体制承认,但是,像撒切尔夫人这种革命生活者彻底把日常生活体制化,包括子宫国有化,减少社会福利(把社保成本转移到家庭钱包),强调核心家庭(等级制的原子)。官僚及大资本捕获了剩余享乐,撒切尔夫人扮演了保守主义的肛门父亲,女性仍然逃避不了在男性享乐以及国家父爱主义之间奔波的循环命运。撒切尔夫人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多少的色情道德主义者在用道德之名来干着不道德之事?更重要的是,缺德是不是道德的私生子?
反对父权制需要它的反面,但是,这只老怪物的反面却不一定是它的敌人,可能是它的另一个头,最典型的当属后女权主义。后女权主义认为,女权主义发展至今,不需要那些抗争运动了,因为女性之主体性业已建立,针对女性的歧视已经消失。后女权主义/非女权主义把女人拘限于文化领域,那就像白人观赏印第安人部落一样,这些边缘人失去了政治上的反抗动力而变成了景观——后女权主义的自我实现就依靠制造平等假象来让女人回到部落。这正是一种“体制化生活”的迷思,甚至运动的制度化同样造成了女性整体的内部分歧。任何体制都是依靠等级差异分工来维持其稳定的,这种分歧源于权力装置导致的性别单义性,即制造“真实女人”,但是,最真实的女人就是男人的女人,女子力之类的形象同样处于男性凝视之下,而且,其他不够“真实”的女人应该怎么办?
除了后女权主义,包括女权主义的运动在内的各种社会运动走向了体制化,这是一件最好的坏事。性别规范使得女性走进社会舞台,却让她们接受了社会性别体制的“圈定权利”,扪心自问,女权主义者是否应该接纳这种动物园式多元?应不应该在社会景观当中维持自身的被凝视“自由”?行进到此,答案昭然若揭,制度化的女权运动以及体制化生活(依靠官方组织及消费主义)无法达到女性解放,因为她们仍然是依靠道德机制来实行自我约束,但是女权运动不是某种道德管理,也不是异托邦。即使在女权主义的童稚时期,潘克赫斯特这些活动者就不靠道德,也不靠与世无争的小公社,恰恰相反,她就是要争(嘴动不如行动),她是用砖头、尖叫以及有需要的调解来完成任务的。所以,我们应该抵挡道德法团主义的诱惑,回到这种女权主义的激进传统当中。否则,我们得到的恐怕是某种恶俗的人道主义(包养,女人回家)或者合法至上主义。至于脱衣舞女们,她们是女性的一员,个体解放需要整体解放,但是这应该是非体制的,否则在这种等级制度的循环之中,她们仍然是最为惨痛的:脱衣舞娘的身份就是衣服,但是她们要脱掉衣服,那就只剩下无所依靠的幽灵。制度化的运动接受国家施舍的“定期利息”,而她们无法改变自身状况,只能继续成为社会中的无以发声的不体面者,这是女权主义中亟待揭示的沉默的真理之音。这种真理的绽开就是反抗,但是,这种反抗不是给脱衣舞娘穿上衣服就完事了,而是对身份政治的反向运动,这既不等于给予某个身份,也不只是反对某个身份,而是找到身份之外未被容纳和收编的剩余,脱衣舞娘就是一种,她们是色情道德的过度,也将是掘墓人——在父权制资本主义这个发达的毛细血管网络之中,它时刻超出自身,那么,哪里有剩余,哪里就有反抗。相关阅读:色情道德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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