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套路，僵化超级英雄片的回春猛药？

如果问8月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娱乐大片，那必属8月6号登录北美院线，并在流媒体平台同步播出的《X特遣队：全员集结》。

这部DC超英片刚开局就迎来了一个别致局面：在素来相争的漫威DC两党之间，都收获了不少肯定，展示了“大一统”的魅力。首映后北美烂番茄98%的新鲜度与目前豆瓣8分+的评分，也表明这部超英片在口碑上确实表现不错，甚至有给DC宇宙续命的意思。

《X特遣队》豆瓣评分，好于92%动作片

不过，对于普通观众来说，DC漫威两派怎么争，未来DC宇宙怎么发展都不“不关我事”，咱们最关注的就两个问题：

1.  没看过第一部《自杀小队》（2016），这部“续集”能看懂吗？

2.  这片真的如部分评论盛赞的那般，是“年度最佳娱乐片”，好看好玩爽到爆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观众们大可放心。比起《自杀小队》（2016）的“续集”，“重启版”的称呼才更贴切。

电影剧情非常简单，就是美国阿曼达负责人，召集了一帮犯过罪，但有着特殊能力的“恶人”，组成“X特遣队”（又名自杀小队），进行敢死队任务。具体来说，就是要潜入南美洲发生政变的科托马耳他岛国，摧毁纳粹时期遗留的约顿海姆监狱和实验室。实验室里藏着的，是巨型外星生物——海星“斯塔罗”。如果它落入到当权者手里，全世界将陷入重大危险之中。

这种“全员恶人一起拯救世界”的剧情，普通到连剧透都不担心，何况没看过第一部，就算是超英宇宙大门外的路人，也能看懂。

再进入问题二：《X特遣队：全员集结》真有部分评论说得那么牛逼吗？

这可能得保持谨慎了。毕竟，路人和粉丝，看的从来不是一部电影。

众所周知，《自杀小队》在2016年上映时口碑就扑了。除了情节混乱、角色单薄、叙事不连贯等基础性问题，观众最大的不满足还是在其保守、无聊、呆板的风格上。

都“自杀小队”了，在分级上还是PG-13,跟《泰坦尼克号》一样，结尾还狂打父爱跟团魂一起熊熊燃烧的鸡血。Peace And Love的调性让人满脸问号，这还是当初说好的“反英雄”超英片吗？

《自杀小队》（2016）豆瓣评分截图

说好一起R-18，你却偷偷PG-13

到了《X特遣队：全员集结》，就狠狠弥补了上一部的“遗憾”。

简单来说，这群“敢死队员”包括一位专业杀手，队长血腥运动；一个自称和平使者但却不择手段的男魔头；一个能控制老鼠的女孩；前一部中人气最高的神经质“小丑女”；一个通过射出波点片来杀人的变异者；一个鲨鱼食人怪；再加一个精神正常但能力值最弱的突击队军官。

一群性格古怪、嗜好暴力、毫无节操、脑回路诡异的怪咖，彻底释放了“天性”，基本上把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重口、残暴、奇葩事都干个遍。断头、截肢、炸成肉泥、身体撕成两截各种暴力场面，只能算小打小闹，群鼠大战触手巨物海星，才是真·硬菜。本片也如愿分级为R级。一如北美评论所言，这部电影不需要看什么，只需要“观赏一只鲨鱼把人撕成两半就好。”

假如只是无节制的暴力，顶多算大尺度，毕竟，正统如《复仇者联盟》系列也经常借着英雄拯救的名义毁天灭世，打打杀杀倒也没有太多稀奇。关键还是看这部电影如何在超英片的体系中“反套路”。

而这就关乎情节编排和人物设置了。

尽管从大体剧情来看，本片依然嵌套在“英雄集结、拯救世界”的故事框架里，但在每一个“本应如此”的情节段落里，电影都饶有兴致地戏弄这些“英雄”与投入的观众。

在有“厌母情结”的彩片男眼中，队友变老妈

影片一开头，就是一段传统的“坏英雄集结、秀大招攻占海滩”的段落。但结果却是多数成员的祭天。淹水昏迷的、无脑冲塔害死队友的、临阵脱逃的……他们打碎了的“超级英雄”滤镜，又坏又蠢又弱鸡，才是“救世者”的真面目。全队最蠢的成员“智者”死时，血浆里甚至蹦出“华纳出品”的字幕，“嘲讽”两个大字直接怼到眼前。至于嘲讽的对象是谁，大家大可尽情联想。

电影的讽刺也不止于此，当小队几乎团灭时，我们才知道：嚯！这原来是自杀小队一队，真·主角团（X特遣队）还没上场呢。刚才这段，是导演编剧玩我们呢！

在监狱睡大觉的鼠女

众所周知，在任何一部商业大片里，开头十五分钟都相当关键。放在悬疑片里可能是扔出一宗摸不着头脑的谋杀案，动作片则是用上天入地的打打打鼓动我们的肾上腺素。无论是抛出悬念还是制造奇观，它们都试图规规矩矩地完成类型任务。

但在《X特遣队：全员集结》，它却选择用最正经的方式集结英雄，呈现英雄失败、愚蠢的推塔行动，挑战超英片范式同时，还用利用“假主角团”的幌子挑战观众的观影经验。这无疑是反套路的。

与开头相似，之后的每一段情节基本上都呈现出类似的“无用功”，透出强烈的反讽意味。比如说X特遣队的两次队友营救行动。第一次营救，特遣队进入反抗军基地开启了一场特工式的暗杀，老人、妇女无一例外，和平队长和血腥运动甚至比起了赛。可打到要塞，才发现队友被招待得好好的。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刚才杀的人都是友军。

黑色幽默之“不好意思我们杀错人了”

暴力也在这场荒诞的营救中被夺去“合法性”，就像行动开始前，和平队长“自洽”的心声：“我全心全意维护着和平，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不论要杀多少人，哪怕有小孩和妇女，我都不在意”。不管这个角色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讽刺隔壁漫威家的美国队长，还是调侃超英片里被滥用的暴力，但都表明了电影的态度——暴力，就算被拍得再风格化，也真的算不上什么真的“美学”，更不能代表什么正义，不过是电影制造爽点的把戏罢了。

就像第二段未曾展开的营救。小丑女出逃时的打斗，就把飞溅的血浆变成飞舞彩片，杀人变为一场坏公主的梦幻游戏，足够好玩好看，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这类临近高潮却突然哑火的情节设置还有很多。比如彩片男刚喝彩完“我是超级英雄”后，不到一秒就被锤死；队长血腥运动良心发现，决意拯救世界，用了所有招式仍伤不了大海星，鲨鱼人威武了两秒就被甩飞……任何一个试图成为超级英雄的人，都未能以自己的能力改变世界多少；只要冒出一点崇高的念头，现实下一秒就会“教你做人”。

杜绝一切伟大

是的，一切都符合片尾鼠女的那句话，“这个城市不是你的，也不是我们的，而是它们的。”整座城市的老鼠出动，人类眼中最卑贱、低劣的生物代替了“英雄”，拯救了城市，击败了海星怪物。这一结局所形成的隐喻，也讽刺了超英片热衷讲述的个人神话。

而海星临死前的一句：“我也曾幸福过，自由漂浮，仰望星空”，也透出了一丝浪漫又悲情的童真。某种程度上，它的自白也讲述着这群“恶人”的过往。回看他们的身世，都被家庭阴影、社会不公等问题所困扰。而这些，才是他们“怪胎人生”的始作俑者。

除此之外，本片也用章节体的结构与大量无意义的嘴炮对话，中断情节、暴露戏剧点，制造古怪幽默。这种做法很容易让我们想起昆汀的《八恶人》《低俗小说》等一系列电影。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切转变，很大程度都来自导演：詹姆斯·古恩（昵称“滚导”），《银河护卫队》系列的缔造者。

从《银河护卫队》我们就能看出滚导乖僻、重口的趣味。到了DC，他得以放开手脚，灾难、特工、喜剧、动作、僵尸种种类型元素都被杂糅在一起，迷影情结与对反英雄叙事、cult重口味的狂热变得毫不掩饰。而这些，既成为让粉丝狂欢的嗨点，也成了区隔普通观众雷点。

因为R级的重口暴力与“反套路”的叙事，一方面是卖点，另一方面也加重了圈层属性。R级的标签就说明了片方主打的观影人群：它放弃了青少年，也在无形中放弃了不少相对“好品味”的观众。

一些试试就“逝世”的场景（这还算轻的）

想让观众为“反套路”叙事叫好，更是仰赖观众对“套路”的深刻了解，并吃准了他们的厌倦情绪。而这，显然对观众的观影知识有着更高的要求，而潜藏在片中的迷影趣味，以及反英雄背后的后现代游戏精神，接受起来更关乎个人的审美偏好。

假如审美、兴趣都不在一个频道，开场15分钟看到小队几乎全灭时，观众很可能会同小丑女一样，爆出一句“wtf”，然后离场或关掉屏幕。

当然，不是每部超英片都要老少咸宜，但反套路也不必吹得过狠。即便有反套路的意识，但该片主线情节依然在一个冒险片的框架内，友谊达成、英雄成长的主题一个也不少，而这就需要相对实在的剧情依托。但这部电影做的显然不够。哪怕是最为华彩的人物小丑女，在片中的几次行动都显得颇为轻佻。而有着明确人物弧线的鼠女与队长的转变时刻也呈现得较为草率。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群像电影不可避免的问题，但鉴于《复联》系列都有单人电影作支撑，以及人物主次清晰、情节任务明确，各种高光时刻也不至于太突兀。

但到《X特遣队：全员集结》，人物和故事都似走马观花，反套路的狂欢才是唯一重点。尽管我们也能从某些台词与场面感受到一些童稚与纯真的朴素情感，但总体而言，还是闹完就忘，以至于颇具新鲜感的“反套路”本身也会沦为廉价把戏。

毕竟，插科打诨，拿自己开玩笑的自反手法，早就在漫威电影里遍地都是，它们都是一秒的笑料或特供粉丝的小彩蛋，谈不上什么价值。而当下爆炸式增长的娱乐形式，与观众不断提升的刺激阈值，也会让一个所谓的“新道路”火速蜕为“老套路”。

2019年，《电影手册》曾这样评价拿下威尼斯金狮奖的反英雄超英片《小丑》：“它是好莱坞的一次诈尸，如今的好莱坞就像是一具浓妆艳抹的尸体，但《小丑》证明了只要这句尸体愿意，他还是能创作出一点电影艺术。”

那到了《X特遣队：全员集结》，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这是反套路超英片的一次漂亮尝试，就像扎在百足大虫身上的一剂猛药，可以让它生龙活虎一段时间，但距离它再次僵化，依然没有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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