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顺丰之争启示录
法治周末记者 李含
菜鸟顺丰之争，归根到底，是在争夺电商物流数据背后的商业价值及行业规则的话语权；简单粗暴地断开数据接口，只会让行业陷入混乱，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冲突和矛盾，还需建立一套完善、行之有效的行业规则
今年的“六·一”挺热闹，除了儿童节，面向所有物流企业的开放平台——菜鸟，与物流行业领跑者顺丰之间，也像小孩闹崩了一样，相互间怼得不可开交。
6月1日下午，菜鸟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顺丰及丰巢出于各种原因，不配合菜鸟为保护消费者隐私而开展的信息安全升级，并关闭了丰巢及顺丰物流信息的回传；对此，菜鸟建议商家暂时停止使用顺丰发货，改用其他快递公司的服务；随后，顺丰在其官方微博回应称：该事件发端于菜鸟要求丰巢提供与其无关的客户隐私数据，在顺丰拒绝后，菜鸟随后单方面切断丰巢信息接口，有针对性地封杀丰巢。
一个是电商物流领域的领头羊，一个是物流行业的排头兵，还牵扯到普通消费者的数据信息安全，一时间成为了互联网行业的公共事件，甚至还引发了互联网行业大佬的“大站队”现象。
尽管在监管部门的介入下，这场持续了45小时的口水架告一段落，但透过表象看本质，冲突背后，深埋着若干值得深究的玄机。
看点一：纠纷根源在于争夺行业话语权
“菜鸟与顺丰之间的争议，表面看是数据信息的开放与使用的问题，而实际上，二者之间真正的矛盾在于：快递企业担心电商快递行业会被菜鸟控制，担心快递本身的谈判筹码不断降低。”中国快递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指出。
早在菜鸟成立之初，有关菜鸟会自建物流体系、抢快递企业饭碗的声音，就不绝于耳。时任菜鸟董事长的马云就表示，菜鸟试图通过大数据的能力，帮助商家和物流企业提升物流效率，“我们不会抢快递公司的生意，阿里巴巴是永远不会做快递的”。
而在6月1日的声明中，菜鸟再次强调了其与物流公司之间的关系：“菜鸟一开始就是跟所有物流合作伙伴进行合作，而不是竞争。所以我们明确自己不碰具体物流配送，没有一辆快递车，没有一个快递员。”
不过，即便菜鸟多次阐述不与物流公司竞争、不做快递的定位，但在徐勇看来，菜鸟与物流企业之间，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上下游关系，其与物流公司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中国日均快递包裹超过70%在菜鸟系统上，加之阿里有货源支配权，菜鸟俨然已经成了物流企业的上游公司，控制了物流行业的话语权。”徐勇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发展至今，菜鸟通过一系列布局，已经逐渐建立起相应版图，架构起快递平台，并逐步强化设立由其主导的快递行业规则。
“很多快递公司在菜鸟面前，已经没有话语权或者博弈能力了。”徐勇说，“加上菜鸟本身也投资物流企业，这种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做法，已经引起不少快递企业的不满。”
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主任曹磊也认为，菜鸟在物流领域的不断布局，顺丰在电商领域的频频出击，让双方在业务上从互补到更多的竞争，逐渐产生根本利益的冲突，在对物流、用户流、商品流、资金流和大数据流上的控制权的争夺矛盾日渐凸显，“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本次“封杀门”的根源所在。
“菜鸟方面想要获得顺丰更多的信息数据，而顺丰方面表示不愿配合，难以接受菜鸟提出的合作要求。如今菜鸟不断做大，顺丰也不愿意让相当一部分业务被阿里掌控，换句话说，顺丰是还没做好与菜鸟对接的准备，两者都需要一个动态的协同和共享信息资源。”曹磊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央视《对话》栏目2016年7月17日播出的《“异类”刘强东》一期中，刘强东已经指出菜鸟与快递企业之间的微妙关系。
在节目中刘强东直言，菜鸟所搭建的系统还是要在几个快递公司之上，“说的好听，是提升这几家快递公司效率，说的难听点，几家快递公司的大部分利润，都会被菜鸟吸走。如果你不听它的，你就会被它踢出去，你的包裹量可能50%就没有了”。
看点二：竞争“似曾相识”源于规则缺失
回看整个事件，从双方相互指责，到断开服务合作和数据往来，再到最终由政府主管部门介入解决，这一幕幕场景，让不少围观的网民和媒体感慨：7年之前轰动一时的3Q大战，似乎再一次上演。
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赵占领向法治周末记者表示，与当年的3Q大战一样，此次菜鸟与顺丰之间的纠纷，也是喊出了维护用户权益的口号，但事实上牺牲了用户选择权，影响了成千上万的消费者和商家的合法权益，“两家企业之间的争斗，却发展成了公共事件，在行业主管部门的行政调解之下才避免进一步恶化”。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在菜鸟和顺丰相互断开数据的两天时间内，不少淘宝和天猫商家纷纷表示，无法在其后台系统中上传顺丰快递单号数据，进而无法通过淘宝、天猫系统使用顺丰发货。
“淘宝系后台物流选择里没有顺丰选项了，即便使用顺丰发货，也填不了单号，点不了发货；即便货物确实已经发出，但在买家的系统中会一直显示待发货，就算快递被收取也没有确认收货的选项。这种情况下，不仅有可能被买家投诉延迟发货，还有可能面临无法收到货款的风险。”一位淘宝卖家表示。
“菜鸟与顺丰之战，其实终极目标就是通过实现垄断来追求超额的利润，最终受害者就是每一个用户。每一轮互联网企业竞争过后，用户失去的不仅仅是服务，还有对市场的信心。”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辽宁亚太律师事务所董毅智律师表示。
在徐勇看来，菜鸟在争议发生后，建议商家暂时停止使用顺丰发货的做法有些欠妥，过于简单粗暴，“选择哪家快递公司，应当是商家和消费者自由决定的事情，菜鸟只需要按照需求将快递信息匹配给对应的快递公司就行，而不应当掌控这里的选择权。”
“顺丰之所以敢于‘挑战’菜鸟，是因为电商快递占顺丰市场份额比例很低，因而对于菜鸟提出的一些要求，顺丰有底气采取不配合态度。”徐勇表示，而对于最终国家邮政局介入调解双方纠纷一事，他认为，这种做法及时解决了当下的问题，但从长远来看，并未从根本上化解菜鸟与快递公司之间的矛盾。
“问题的关键在于，电商业与快递业之间的联动发展机制并没有建立起来，缺乏明确的规则。规则尚未成型，自然会发生争议，而争议发生之后，又没有有效的解决机制，才会引发企业间直接对抗。”徐勇表示，“未来，应当充分听取各方的意见，形成由政府指导、行业制定、企业执行的行业规则，而不是由某些主导话语权的企业来形成规则。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各方如何建立良好的合作机制和对话机制，都需要进一步明确”。
赵占领表示，按照目前的信息来看，如果是菜鸟先要求顺丰提供数据、在未成功的情况下断开顺丰、丰巢的数据接口，则有可能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但具体情况还要结合相关市场的界定等因素来判断。
北京盈科(杭州)律师事务所吴旭华律师表示，如果企业以数据安全为由要挟用户，那么一方面，用户可以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来主张权利，用户作为消费者享有知情权；另一方面，其他企业也可以大企业垄断数据的行为，导致市场竞争无法正常进行，以违反反垄断法作为依据，要求行政部门进行查处或者通过诉讼维护权益。
看点三：信息安全不能成为企业竞争的幌子
菜鸟与顺丰吹响战斗号角的6月1日，也是我国网络安全法正式实施的第一天。
在上海段和段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刘春泉看来，菜鸟和顺丰选择在这一天开撕，有着特殊的意义。
“从菜鸟和顺丰所分别发布的声明和回应中可以看到，双方都非常强调用户信息安全这一概念。”刘春泉表示，在当今互联网时代，大数据已经成为越来越重要的资源，而随着网络安全法的颁布，数据信息的保护也成为各家企业越来越重视的问题。
网络安全法第42条规定，网络运营者不得泄露、篡改、毁损其收集的个人信息；未经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但是，经过处理无法识别特定个人且不能复原的除外。网络运营者应当采取技术措施和其他必要措施，确保其收集的个人信息安全，防止信息泄露、毁损、丢失。
“保障用户信息安全，是企业的法定义务，无论是菜鸟还是顺丰，都应当保障所掌握用户数据的安全。重视信息安全是好事，对于企业来说，今后信息合规都是重中之重。”刘春泉说，从目前菜鸟与顺丰的说法上看，还很难判断双方对错，“但要谨防的是，企业打着信息安全的幌子，来实现自己的商业利益。”
徐勇表示，相比于快递中的个人信息，企业更加在乎的是众多快递信息经过处理后所形成的大数据，这里面蕴含着巨大的商业价值。
“作为一家正规开展商业活动的企业，不会在乎快递信息中所包含的个人住址、联系方式等，而更关注反映行业趋势的数据，比如，自提柜的使用频率和电商快件占比多少、使用自提柜的都是哪些人、买哪些东西喜欢用自提柜等，这样的数据对于企业的战略决策和布局而言，有着重要意义。”徐勇说。
赵占领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参与电商、物流服务的菜鸟、顺丰，在用户授权同意的情况下，二者都可以收集用户信息，但这些信息是否能够提交给第三方，关键还是看是否经过用户同意，以及数据是否经过处理。
“菜鸟可以向顺丰请求获取数据信息，至于这个数据顺丰是否提供，顺丰具有决定权；不过，顺丰不得在未经用户同意的情况下随意将数据交给第三方。”赵占领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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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整理：李含 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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