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记
■第三届法治故事写作大赛优秀作品选登
捕鼠记
陕西彬州“1·16”专案侦破纪实
对办案民警来说，审讯卫友刚绝对是一场硬战。这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面对民警，卫友刚表现得极度镇定。他盯着审讯他的民警，面容呆板，眼光里带着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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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振华
责任编辑｜尹丽
彬塔地宫内被盗掘的北宋时期鎏金银棺被定评为国家一级文物。陕西省彬州市公安局供图
彬塔被盗
2018年1月初，陕西省咸阳市公安局得到“彬州开元寺彬塔地宫文物于2015年9月被一伙山西籍犯罪嫌疑人盗掘”的重大线索。
建造于北宋时期的彬塔，别名“雷峰塔”。2001年，彬塔作为北宋时期的古建筑，被国务院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得到情报后，咸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非常重视，立即向咸阳市公安局局长陈万峰进行了详细汇报。咸阳市公安局党委经过认真慎重研究后决定将案件线索移交给彬县公安局（彼时彬州尚未撤县设市），由市县公安机关主要领导任总指挥，同时成立“1·16”专案组，迅速展开案件侦破工作。2018年年初，案件上报陕西省公安厅、公安部后，公安部刑侦局高度重视，将案件进行挂牌督办。于是，此案成为公安部2018年督办的第09号重大案件。
案情突起，然而专案组民警面前却是迷雾重重。从公安机关获得的相关线索看，距发案已过去3年时间。
该案是否属实？彬塔下的地宫究竟被盗了何种文物？有多少文物？参与的人员都有哪些人？文物都卖往何处？案件侦查方向在哪里？从哪里着手打开突破口？从谁身上突破？种种问题，均不得而知。
此时，在外部和内部的双重压力下，专案组每个成员的心里都像塞进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让他们如坐针毡。
随着调查的深入，各种信息接踵而来。据相关线索，警方初步锁定了一家叫“伊顿名师”的补课中心门面房。这处房子位于彬塔东面近300米处。经过实地勘察，此门面房没有地下室，而周围大多数房子都有地下室。正因为没有地下室，才便于盗贼朝着彬塔地宫方向挖掘地道。
民警依此线索将时间前推，进行排查。侦查员走访社区时了解到：2015年，该门面房曾是一家饭店，名叫“川湘食府”。2015年3月28日，有个叫赵云花的女人租赁了位于彬县药材公司院内的门面房7间，租赁期限为2015年3月29日至2016年3月28日。同年4月28日，赵云花经彬县市场监督局批准，在该门面房内开办了“川湘食府”。
专案组立即派出侦查员去工商局查询当时的工商登记证信息，对“川湘食府”经营者赵云花的社会背景和人际关系展开进一步调查。调查得知，赵云花又名赵影，她的姐姐叫赵春英，而赵春英的老公叫卫友刚。
父子盗贼
出生于1968年的卫友刚是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上郭乡中陈村人。上世纪80年代，当地流行着一句非常有鼓动性的口号：“要想富，去盗墓，一夜成为万元户。”卫友刚和他的父亲、弟弟，就是盗墓行当里的“父子兵”。
早年间，卫友刚曾是一名汽修工，从事汽车维修装潢工作多年。后来，因干修车没挣到钱，经弟弟引荐，卫友刚结识了“师父”李天涯“入行”。没料到，两人初次“合作”便出了事——卫友刚父亲被抓入狱，李天涯则在逃跑后再次盗墓时因盗洞坍塌死亡。
不久之后，卫友刚的弟弟也在作案时，死于非命。李天涯和弟弟的死亡、父亲的入狱，并没有让卫友刚改邪归正，他反倒认为自己应该干出更轰动的大事，挖到更多、更珍贵的文物，以雪家族之耻。凭着这股狠劲，卫友刚很快就在圈子里出了名，影响力盖过了他的父亲和弟弟。
早在上世纪90年代，卫友刚就“考察”过开元寺古塔。他第一次“动手”是在2001年1月。当年，他组织的盗墓团伙仅挖了20多米地道，即被群众举报。卫友刚侥幸逃脱了警方的抓捕，窜回山西。不久，因另作他案，卫友刚被山西警方抓获，数罪并罚，因盗掘古文化遗址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2011年1月，卫友刚因减刑获得释放。
“钻地鼠”连锅端
专案组根据从各方面获取的信息判断，卫友刚有多次盗掘古墓贩卖文物前科，又有入狱服刑经历，反侦查力很强，要想从其身上打开突破口、弄清本案内幕恐怕有一些难度。如果对其贸然抓捕，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导致该团伙其他核心成员趁机逃脱，甚至可能提前处理他们还留在手头的盗掘文物。
专案组决定在严密监视卫友刚的同时，先从其团伙成员着手，从外围逐层突破。民警侦查发现，曾在山西省晋城监狱服刑的闫强和卫友刚来往非常密切，他应该知晓参与了卫友刚的这次盗墓行动。抓捕民警连夜赶往山西省长治市，成功对其实施了秘密抓捕。
“地宫的东西是卫友刚带着一伙人挖走的。大概有十多个人，具体人数不好确定，中间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来了。有时候，十来个人。有时候，五六个人在干活。干活的家伙都是卫友刚准备的。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也都是他负责，卫友刚还给他们租赁了住房。这伙人白天睡觉，晚上去打洞、挖宝。听说，卫友刚在这之前连着搞了好几座塔了。弄出什么东西来，我也不知道。我主要负责饭店前期的装修和开业后的采购，完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卫友刚太操蛋了，以我不听话，违反约定为由，一分钱也没有给我……”闫强痛快地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涉案事实。但具体都有谁参与其中，他不得而知。
随着闫强的供述，案件初步情况逐渐明朗，卫友刚组织盗墓团伙盗掘、贩卖彬塔地宫文物的嫌疑重大。专案组决定，立即秘密抓捕本案一号嫌疑人卫友刚。
行动之前，专案组领导反复强调，抓捕卫友刚的行动至关重要，他是本案一号人物，也只有他真正知晓手下参与盗掘古塔的团伙成员、文物贩子的情况以及被盗文物的具体去向。可以说，他是侦破和终结此案的关键之关键，因此，对他的抓捕不能出任何差池。
时任彬州刑警大队一中队中队长的孙群安参与了对一号嫌疑人卫友刚的抓捕行动。抓捕卫友刚的这一天是2018年1月21日。早上8时，先期打探风声的便衣民警获悉，卫友刚有出门锻炼的习惯。侦查员们于是继续潜伏等待着目标的到来。
当天上午10时30分，卫友刚打完羽毛球，手里拿着球拍，晃晃悠悠地走入民警的视线范围。对卫友刚的身高、长相，专案组民警都已非常熟悉了。几个民警相互递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围拢上去。两名便衣民警假装路人与他正面擦身而过之后，突然反转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抓一只胳膊，控制住了卫友刚。
抓捕行动结束之后，民警就地展开证据固定工作。在搜查卫友刚公司地下室时发现，这里不仅是盗墓团伙作案工具的存放处，还是盗掘工具的生产车间。专业测绘工具分线仪、经纬仪，通风设备、抽水器械，还有一大堆警察们闻所未闻的自制工具，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民警还在卫友刚的住所中，搜查到了他藏匿的各类盗墓“工具书”。其保险柜中，还放置着一本与字典一样厚度的“盗墓笔记”，里面不仅记录了唐宋佛塔的形制与构造，还有他本人的盗墓“心得”。
悄无声息之间，一场遍布全国的“捕鼠大战”悄然展开。抓捕组民警辗转山西、江苏、河北、北京、河南、甘肃等8省20多个城市，接连将卫友刚手下剩余“钻地鼠”同伙一锅端掉。
白天开店，晚上打洞
据调查，在盗掘彬塔之前，卫友刚还与团伙成员先后盗掘了清梵寺塔、泰塔、太平寺塔等多座古塔地宫，盗走佛金骨舍利、阿育王塔、释迦牟尼涅槃像等文物数十件。被盗古塔均为唐塔或宋塔，至今已有逾千年历史。
2015年春天，接连盗掘5座古塔后，卫友刚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再次把手伸向了彬塔。
为了成功盗出彬塔地宫的文物，卫友刚可谓下了血本。他费尽心思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在开元寺彬塔旁边的商业区内租赁门面房开办饭店，以此为掩护进行文物盗掘。
在租赁开饭店的门面房之前，卫友刚还特意请他的第二任“师父”王同达到现场看过。师父经过一番考量，告诉他“可以干”，还掏钱“入了一股”。也就是说，卫友刚挖出文物后，王同达可以分到一部分钱。
当时，王同达还给每个参与盗掘彬塔地宫的人测生辰八字。而只有“师父”予以认可的人，卫友刚才与其合伙。在团伙成员的选择上，他重点选择其在服刑期间结识的狱友，或是同村亲戚，这也是他试图“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很快，一切都按照卫友刚预先设想的那样进行着。操着外地口音、热情好客的女老板，干练的大堂经理，胖胖的厨师，忙碌的采购员和服务员，来来往往的食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家正规经营的饭店。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有人就在这里干起了不能见光的勾当。每晚10点，采购员都会准时打开店门，将一伙人接入饭店。这伙人用专业工具，从饭店卫生间旁向古塔挖地洞。直到次日凌晨4点，这伙人才匆匆离去，不忘把挖掘出的土用车运走。
在艰难掘进半年之后，2015年10月前后，卫友刚等人成功将开元寺彬塔地宫打通。但他们发现，整个地宫已蓄满地下水。不过，这对卫友刚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买来一台大功率水泵，很快就将地宫内的水抽干了。
抽干水之后，传说中的地宫终于出现在眼前。卫友刚立即找借口支开其他同伙，自己亲自下到地宫，盗走了地宫内的诸多文物，仅留下一块记载这些物品的物账碑。
后来，这件记录着彬塔地宫所藏之物的石碑被民警在现场寻获。该物账碑为55×44×9厘米石雕，上面详细记载了建塔缘由及地宫中物品清单：“释迦佛牙一枝、释迦佛舍利一瓶、定光佛舍利一瓶、观音菩萨舍利一瓶、金棺两口二十三两、银棺三口六十四两、铜棺一口五十斤、铁棺一口九十斤、石棺一口、供养器物二十八两。”该物账碑后来成为警方追缴文物的重要证据和名录。经清点比对发现，彬塔地宫共计被盗49件文物。
拿到地宫内的一干宝物之后，卫友刚用卫生纸将它们挨个简单包装，放到塑料编织袋里吊上洞口。然后，这些宝物被装到了塑料收纳箱里，总共装了4大箱。为了不被人发现，卫友刚连夜将文物掺藏在苹果箱里，再将苹果箱运至位于运城的公司。
回到山西1个半月之后，卫友刚才将在彬州开的“川湘食府”饭馆关门、退房。在离开前，卫友刚还让人将饭馆的地面用混凝土恢复原样。除了内部人，谁也不知道地下发生的一切。
10万公里追宝路
对办案民警来说，审讯卫友刚绝对是一场硬战。这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针对卫友刚心理素质好、抗讯问能力强的特点，专案组详细制定了讯问方案。面对民警，卫友刚表现得极度镇定。他盯着审讯他的民警，面容呆板，眼光里带着蔑视。
“你把盗出的文物卖给了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这是我们的行规，只见一面，不问姓名，也不留电话。”
“那些文物最终都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最后去了哪里。”
“我们总能找到那些人，找到那些东西，问你是给你机会。”
“那你们找人去呗，找东西去吧。找到再回来和我说。”
审讯中，问及下线及文物去向，卫友刚一直避重就轻，态度顽劣。无论审讯民警采取什么方法，他不是装傻充愣，就是拒不认账。
民警很清楚，这个时候，卫友刚心里还憋着一股劲儿。他认为只要不是人赃并获，警方就拿自己没有办法。民警逼得紧了，卫友刚感觉不说点什么混不过去了，才象征性地吐露了一条信息。
卫友刚含混地说，通过山西省临汾市的一个不知道姓名的文物贩子将盗出的部分东西卖给了河南人老张。经过一番努力，侦查员成功搞清了河南人老张的具体身份，他原名叫张胜敏，是一个狡猾的文物贩子。在整个贩卖链条上，张胜敏是第一个等待民警解开的绳结。
卫友刚在无奈中吐出的这条信息，很可能就是一道驱散“1·16”专案迷雾的光束，但也可能是他故意给警方布下的一个暗坑。
此时，年关来临，专案组民警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放弃和家人团圆，马不停蹄地赶往临汾市开展缉捕和文物追缴工作。但还是迟了一步，文物贩子张胜敏已提前获知卫友刚被抓的消息，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在专案民警的记忆中，这一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刚进入冬至，漫天就飘洒起似霜似雪的冰雨，北风呼啸，寒气砭骨。工作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专案民警的心情也跌落到冰窟里。
根据线索，专案民警一共去了5次山西汾阳寻找潜逃的张胜敏。短的时候在那盯一周，长的时候多达半个月。经过多次工作，张胜敏最后被民警的耐心和工作的毅力所感染，愿意戴罪立功，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调查并没有随着新年的来临而停止，一切按部就班的继续进行着。卫友刚继续“挤牙膏”，一点一点地透露信息。他交代，还有一部分文物给了王平，王平又给了别人。但到底给了谁，他就不清楚了。
而这个王平是卫友刚通过一个陕北人联系到的。这个陕北人在2016年被渭南市澄城县公安局以倒卖文物罪抓获。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但据侦查员了解到的信息，王平这个人城府极深。在他的朋友身上，也很难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意料之外的是，这时却传来一个好消息。专案组获得的情报显示，王平的一个陕北朋友名叫陈强，因涉及外地一起盗掘文物案，正关在看守所。专案组民警立即赶赴陕西省澄城县看守所提审陈强。
陈强的态度非常顽劣，拒不认罪。经过几次讯问与教育，民警终于撬开了陈强的嘴，其供认了与王平一起倒卖文物的犯罪事实。
可因为种种顾虑，陈强一直胡乱编造购买文物的其他几名犯罪嫌疑人身份，案子再次陷入僵局。侦查员决定，改换思路，摸排其他人线索，从别处寻找突破口。
在调查走访中，专案民警获悉了一条重要线索：王平倒卖文物时经常带着其侄子，其侄子应该知晓他所有的活动。民警找到王平的侄子，向他调查了解与王平交往频繁的文物贩子身份。但其侄子只知道王平交往了一个人称“大哥”的河南人，其他一无所知。
顺着这一线索，专案民警又到澄城县公安局核实相关信息，摸清了这个河南“大哥”的个人情况，掌握了他倒卖文物的重大线索。经多番核实、查询，民警确定这个“大哥”是河南人，名叫唐春。
机不可失。专案组一方面继续审查陈强，一方面指派民警连夜急驰赶赴河南洛阳调查，获取唐春的活动情况。但当民警到河南洛阳调查了解时，唐春已闻风而逃，追缴文物的工作再次陷入了僵局。
专案组认真分析盘点，认为当前的工作思路是对的，可是在具体执行中还是考虑得不够缜密，以致于让唐春钻了空子。这个狡猾的狐狸，让众人恨得牙根儿发痒。
专案组决定再次重点审讯卫友刚的外甥卫玺。卫玺倒是很痛快地交代了自2011年7月至2016年10月先后跟随舅舅卫友刚盗掘兴平、蒲城、岐山、旬邑、山西代县古塔地宫文物和运城东郭村古墓葬的犯罪经过。他的供述对整个侦办工作而言，有重大的推进。
眼见自己的亲外甥和张胜敏等人都对警方如实交代了罪行，卫友刚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觉察到大势已去，开始积极交代罪行，还主动揭发检举了他所知道的几起盗掘古墓案件。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继续对抗的资本和底气。
据卫友刚交代，他将在旬邑古塔下盗掘的文物通过山西省侯马市的文物贩子叶兵，以196万元的价格倒卖掉了。
专案组民警在侯马市一个餐馆将叶兵抓获。专案民警通过反复侦查，多方面做工作，叶兵才交代其将文物分别卖给了“坏手”和李某安，但不知道“坏手”的具体身份。民警通过调查及在文物界打听，最终确定了“坏手”系山西省稷山县人，名叫崔明。
专案民警快马加鞭赶赴稷山县，经过4天连续蹲守工作，将在乡村道路上骑电动车疯狂逃跑的崔明成功抓获。令侦查员高兴的是，在崔明这里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在崔明家的床头柜里，民警找到了一个旧笔记本。在这个笔记本的通讯录上，他们发现了一个叫郭林的人及其电话号码。
一看这个号码和名字，民警顿时一个激灵。这个叫郭林的人，就是崔明的下线。面对铁一般的犯罪证据，崔明只好如实交代：其将卧佛以34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北京人郭林，将20尊小铜佛以3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北京潘家园古玩城的张成。
当天深夜，专案组对案情进行分析，决定立即组织民警赶往北京，将郭林抓获。为保证抓获工作的一举成功，专案民警请示上级领导批准，准许民警押解崔明一同前往北京。
专案组派一组民警连夜驾车赶往北京市。第二天早上，侦查员通过秘密走访，在北京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在某古玩城内成功将郭林抓获。但郭林只讲其收购工艺品及民间收藏的小文物，拒不供认其手里有卫友刚那边挖出的文物，更不交代其下线信息。
令人意外的是，崔明觉察到郭林不认罪，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在民警组织崔明对郭林辨认时，崔明竟然称辨认不出来。崔明的反复，让接下来的调查和有了些眉目的案情再次复杂化。专案组侦查员的心里忐忑不安——是不是弄错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工作是否没到家，或者方法不得当？这些情况，最终汇报到专案组领导那里。
领导督促大家：要顺势而为，立足追索工作思想不能动摇，对原定的重点嫌疑人，重点文物去向的锁定不能动摇；夯实手头的工作，咬紧突破重点嫌疑人，深挖线索，各个击破的原则不能变；遇到挫折，大家要及时调整，另辟蹊径，多方突围。
郭林多年来借高利贷买卖文物，已是负债累累，“破罐子破摔”思想极其严重，一口咬定案件和自己无关。专案民警针对其性格特点，不急不躁，耐心开导其思想，利用亲情感化的方式终于使郭林痛哭流涕地交代了其将文物又以400万元的价格转手卖给了浙江省金华市市民刘华的犯罪事实。
趁热打铁，专案民警星夜兼程驾车赶到金华市，反复做工作，规劝刘华投案自首。刘华自首后交代，其手里的文物已被其捐赠给了金华市博物馆。
专案民警经过与金华市博物馆反复交涉，成功追回了第一个珍贵文物——卧佛。
据卫友刚交代，其将在兴平古塔下盗掘的文物以100万元价格卖给了甘肃省武威市的罗平。循着这一线索，专案民警赶赴武威市将罗平抓获。罗平倒是没有多作抵抗，痛快地承认其将文物加价卖给了北京的刘三。但他同样不知道刘三的具体身份及住址。
在北京警方配合下，民警将刘三抓获，从他那里追回了兴平古塔被盗的石塔及银塔等多件文物。此时，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抓捕崔明的下线李全了。但是，李全提前嗅到了危险来临的信息，突然隐遁了。民警多次组织抓捕李全未果，让家人亲朋规劝李全投案自首也被其拒绝。
民警通过关系人做思想工作，让李全写下了其参与倒卖文物非法行为的情况说明书。李全交代，其将旬邑古塔被盗的铜棺和银棺转手又卖给了河南人田斌。
为防止打草惊蛇，专案民警连夜行动，火速赶赴西安市将田斌抓获并押解回彬州。但田斌口口声声称有人诬陷自己，他没有犯罪。专案组民警耐心规劝田斌放下思想包袱，积极退赃。得知一条线上的几个上线，均已经落网，田斌最终放弃抵抗，交代了其从李全手里购买了铜棺和银棺的犯罪事实。另外一组侦查员则成功规劝张成交出了其购买的20尊小铜佛。
至此，警方成功将旬邑古塔和兴平古塔被盗文物全部追回。此时，时间已经到了2018年的5月中旬。系列被盗文物中，就差彬塔地宫的被盗文物没有追回了。
时值彬县撤县设市获国务院批准，咸阳市委、彬州市委领导多次开会督战，咸阳市公安局局长陈万峰一再指示加大侦破力度，彬州市公安局局长王测量也不断给专案组加压鼓劲。带着期盼，带着重托，带着压力，专案组副组长马英带领侦查员连续奋战，驾车赶赴河南许昌、江苏南京、四川成都等地，通过侦查手段并利用社会各方面力量最终规劝唐春、李全、邓宏、谭伟等人先后投案自首。专案组查清，彬塔地宫被盗文物以2300万元卖给了浙江省杭州市一个叫阮平的人。
这个重要信息，可以说是给持续进行近一年的追索战斗极大的信心。拿下阮平、取回文物，专案组就可以大获全胜了。可是，当民警试图抓捕重要嫌疑人阮平时，他却不知去向。很快，警方获得一个重要的情报——阮平听到动静，跑去了日本。好不容易获得的线索，再度中断了。
专案组判断，阮平去日本的目的并不单纯：一是为躲避风头，逃避打击，对抗警方；二是他很可能会和国外的大文物贩子谈文物交易及转移藏匿文物等事宜。一旦他手头的文物被贩运到国外，再追回来就难了。而如果是这样，整个“1·16”专案所做的工作将功亏一篑，不论抓了多少盗墓贼都失去了意义。因此，必须动用手头所有资源力劝阮平回国。
在民警多方协调，争取到多人不断对阮平进行“攻心战”。2018年10月11日，阮平终于答应从日本回国自首。
回国后，阮平亲自带着民警从其杭州一住所内取出了他辗转多人从卫友刚那购买到的彬塔地宫文物。展现在民警眼前的文物之精美令人震撼。虽然经过了千年的风雨，但它们看起来依旧光泽鲜亮，璀璨迷人。
至此，专案民警历时14个月，辗转山西、河南、宁夏、甘肃、江苏、浙江、上海、北京等10个省份20多座城市，彻底打掉了卫友刚盗掘、倒卖文物犯罪团伙，追回全部赃物。公安部挂牌督办的“1·16”专案胜利告破。
“释迦佛牙一枝、释迦佛舍利一瓶、金棺两口、银棺三口……”2018年深秋，在开元寺塔地宫中沉睡了近千年的宝藏，历经3年漂泊，终于回归故土咸阳。
2018年年底，案件移送彬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2019年1月22日，彬州市检察院将该案报送至咸阳市检察院。2020年4月21日，咸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1·16”系列盗掘古塔地宫、古墓葬案作出一审判决。
法院经审理查明，卫友刚等15名被告人采用在文物保护单位附近租赁民房后秘密挖掘地洞的方式，共盗掘作案7次。其中案发时属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4处、省级文物重点保护单位的2处、市级重点保护单位的1处，在7处文物保护单位中，有6处系古文化遗址，1处为古墓葬遗址。
一审判决中，警方追缴回的95件文物里，有4件被认定为一级文物、5件为二级文物、29件为三级文物，其余为一般文物。最终，本案共有23人被列为被告人，除上述15人参与盗掘古塔地宫、古墓葬外，另有8人系卫友刚盗墓团伙的销赃下线。
咸阳中院经审理认为，卫友刚组织、指挥或参与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又系累犯，应依法从重处罚，但鉴于其归案后有重大立功表现，且认罪认罚，依法可从轻或减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15年。其余22人被分别判处缓刑到14年有期徒刑不等的刑罚。
（文中涉案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简介：
张振华，山东临沂人，方圆杂志社资深记者、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挺进非洲》《白银案实录》《大山之子——张国森》等纪实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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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编辑 | 王硕 朱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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