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战争及其特点研究

本文转载自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ID：knowfar2014）

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吴新建 编译

自：美国《空军》杂志2017年第3期

[知远导读]美国《空军》杂志2017年第3期发表了彼得·格雷尔的文章：The Perils of Hybrid War。文章称，一般认为，“混合战争”理论由美国军事专家弗兰克·霍夫曼于2007年首次提出。该理论认为，由于全球化影响和技术扩散等原因，传统的“大规模常规战争”和“小规模非常规战争”正逐步演变成一种战争界限更加模糊、作战样式更趋融合的混合战争。文章结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及美国打击ISIS恐怖组织的实例，详细分析了混合战争的特点和危险性。文章编译如下：

美国《空军》杂志报道：美国和北约仍在寻求应对“混合战争”的方法。

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最初的几个月里，一支身穿没有任何标志的绿色制服的突击队迅速占领了克里米亚的重要政府机构，“小绿人”计划只是俄罗斯军事战略的第一步。

这支突击队模糊的身份使得俄罗斯领导人一度否认莫斯科方面发动了夺取克里米亚半岛及其黑海港口的军事进攻。

图1、身份不明的军事人员“小绿人”在2014年封锁了乌克兰辛菲罗波尔附近的军事基地。

然而，这些俄罗斯特种部队并不是莫斯科方面在该地区展开的多种复杂行动的唯一迹象。同年十月，在乌克兰即将举行一场关键的议会选举时，其首都——基辅——的电子广告牌突然开始播放指责乌克兰政客犯有战争罪行的影像，随后又播放了在乌克兰东部平民遇难的照片。这个电子网络系统已经被一个暗处的亲俄黑客组织控制了。

俄罗斯也依靠常规部队来实现其目标。最终，正规的步兵部队取代了那些在克里米亚的“小绿人”。俄罗斯的炮兵和军事人员越境进入乌克兰，以帮助亲俄叛军占领位于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的领土。

顿巴斯的局势仍然充满暴力和不安。但有一点很清楚：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和乌克兰的干预是混合战争的一个典型例子，它采用了非传统手段（颠覆，网络攻击）与传统手段相结合的方式，以达到其地缘战略目标。

混合战争可能是美国及其盟友在不久的将来最有可能面临的冲突类型。在某种程度上，这是由于在那些动荡不安或弱小的国家里，革命和叛乱越来越普遍。

混合战争是一种可以让外部的强势力量在这种战争中不动声色地参与其中的方法。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或是尾声阶段，外来力量才会显现自己的拳头。

近年来，俄罗斯和伊斯兰国（在较小程度上）都采用了混合战争的方式。他们的行动已经影响到了乌克兰、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一系列危机。对于美国及其盟友来说，这意味着北约的南北两侧将迎来麻烦。

混合战争是一种老把戏

“混合战争是一种试探，是一项关于抵抗侵略和保卫自己国家决心的考验。它也可能是一次更猛烈的袭击的前奏，因为在每一项混合策略的背后都有常规部队的支持，它们在施加压力并为后续的行动做好准备。”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在2015年的一次演讲中表示。

混合战争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它和“特洛伊木马”诡计一样古老。斯托尔滕贝格认为，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今天的混合战争规模更大，速度更快，强度更高，而危机已近在西方联盟的门口。

先进的技术将混合战争的复杂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电子邮件、推特和YouTube盛行的时代，网络和信息战争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战争形式。

作为一种描述现代冲突的概念，混合战争可以追溯到2006年的以色列 - 真主党战争。这场为期34天的战争让自负的以色列国防军措手不及。以色列国防军早已习惯于在西岸和加沙地带进行小型反恐作战行动。在黎巴嫩，以色列国防军遭遇了伊朗支持的真主党武装，他们训练有素、配有强大的反坦克导弹和其他现代化武器。

在瓦迪萨洛奇战役中，真主党以惊人的精确度，摧毁了18辆“梅卡瓦”（Merkava）坦克。游击队甚至还成功发射了一些武装无人机。与此同时，真主党用战场上的照片和录像“淹没”了信息空间，并且到处散布以色列士兵被绑架的消息。

以色列国防军对敌人造成了更多的物理伤害，并且在战术层面赢得了许多战斗。然而，以色列、黎巴嫩和世界其他地方的民意法庭却把以色列看作是输家。

“作为一支混合部队，黎巴嫩真主党能够利用其内部强大的协调，武器配合和战术克服了对手比自身强大得太多的难题。”2013年联合特种作战大学关于混合战争的报告总结道。

在2006年以色列遭遇战略挫折后，许多西方军事分析家深入研究了这个骄傲、训练有素、现代化的军队究竟是哪里存在问题。他们发现某种程度上以色列根本没有为应对真主党的一系列先进武器做准备。另一些人认为，以色列国防军可能并没有真正理解战争的整体性质。这不是类似于1973年发生的“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的全面战斗。这不是扔石头的起义，这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多种元素的组合。

图2、以色列国防军在黎巴嫩南部的一辆车里发现的便携式反坦克导弹。

混合战争的定义

退休的海军陆战队预备役中校弗兰克·G•霍夫曼（Frank G. Hoffman）是最早开始使用“混合战争”一词来指代这种纷繁概念的理论家之一。他把它称之为“一种模糊的战争模式，模糊的参战方和技术运用。”

在这个定义中，混合战争既涉及国家力量也涉及非国家力量。混合战争可以包括高强度的常规部队作战、游击战和恐怖主义行为。它也可以将犯罪分子绑架、盗窃以及越来越多的网络战争包括在内。它甚至还可以利用当地动荡局势的支持以及操纵货币等经济侵略手段。当然外交和宣传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早在2005年，霍夫曼就开始谈论这个概念。他在与新任国防部长詹姆斯·N·马蒂斯（James N. Mattis）合写的一篇文章中称之为“前所未有的综合”。

“在混合战争中，我们可以在应对那些无法掌控自己拥有的生物制剂或导弹的国家带来的影响的同时，打击具有种族动机的准军事力量以及四处游荡的激进恐怖主义分子。”霍夫曼和马蒂斯写道，“在未来的战争中，我们可能会遭遇‘流氓国家’野战部队的残存力量，他们可能以非常新颖或非传统的方式使用传统武器。混合战争中，敌人可能会攻击美国的关键性基础设施或交通网络。这可能涉及军事或金融计算机网络的损坏。”

还有许多人为混合战争概念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他们有些并不是西方人，还可能是西方潜在的敌人。2013年，俄罗斯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发表了一篇文章，概述了他对于21世纪战争的看法。他的大部分观点都类似于混合战争。

“战争规则已经改变，利用非军事手段达成政治和战略目标的重要性增加了，”他说，“广泛使用这些手段，再加上‘隐蔽的军事手段’，它们的威力甚至可能会超过实际武器的力量。”

隐藏的意图

这位俄罗斯总参谋长写道：“在维持和平和危机监管的幌子下公开动用武装力量，通常只是在特定时期，这主要是为了在战争中取得最后的成功。”

并不是所有的军事分析家都喜欢混合战争的概念。有些人觉得它过于模糊、多变，是一种把各种实际冲突结合在一起的方式。

2010年，美国政府问责局(U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调查了来自美国20多个军事组织的官员，发现他们对这个术语没有统一的定义。他们也没有计划就此达成一致，因为混合战争并不是一个已经正式纳入美国理论体系的概念。

这可能也是混合战争对全世界的暴徒、恶霸和恐怖分子具有吸引力的一部分原因。西方列强很难有效地回应那些经常可以被狡辩、解释或证明的行动，尤其是在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双方没有达成一致描述的情况下。

此外，一些评论家说，格拉西莫夫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在西方有些误解。堪萨斯州莱文沃斯堡外国军事研究办公室的分析家查尔斯·K·巴特尔斯（Charles K. Bartles）在2016年的一篇分析文章中写道，“尽管格拉西莫夫对未来战争的预测在某些方面与美国和北约类似，但他更加强调强大的常规力量。他只是简单地解释了自己对作战环境和未来战争性质的看法，而不是提出俄罗斯新的作战方式或军事理论。”

尽管如此，在过去的十年中，混合战争的概念已经在美国和北约评论家中广泛传播。对许多人来说，它是一种指标，可以让人们意识到俄罗斯在其周边和叙利亚的军事行动正在复苏。它可以解释ISIS的一些行动。

2014年，《美国四年防务评估报告》提出，五角大楼需要重新平衡以应对从高端冲突到“混合突发事件”等各种各样的广泛的威胁。

这是战争吗？

北约担心，在第5条的门槛下，混合战争可能会朝着地缘政治目标的方向发展，从而引发各国对具有威胁的成员的集体武装防御。

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和乌克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俄罗斯来说，阻止乌克兰的经济和政治进一步融入欧洲至关重要。

这项行动开始时非常隐秘，俄罗斯进行了精心伪装。2014年年初，随着抗议活动席卷乌克兰，俄罗斯在距离乌克兰边境不远的地方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演习。这分散了在基辅刚刚成立的亲西方政府的注意力，俄罗斯的力量足够强大，以至于这场入侵前的演习成为了一场看似合理的行动。

与此同时，“小绿人”出现了，莫斯科方面开始收紧对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的控制。事态明朗之后，附近的俄罗斯部队遏制了基辅试图阻止克里米亚沦陷的军事行动。

3月1日，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组织了一场俄罗斯公投，授权他在乌克兰使用武力。常规步兵部队进入克里米亚，俄罗斯黑海舰队的空中力量也一同出发。

根据2015年北约对混合战争的研究，与此同时，俄罗斯成功地利用了冲突的信息维度。当地媒体大肆宣传莫斯科是该地区俄语居民的保护者，并称他们可能会遭到潜在暴行的威胁。

这种宣传使得普京在俄罗斯非常受欢迎，并有助于阻止乌克兰得到西方更强有力的支持。

据北约报道，俄罗斯在信息领域的工作“在冲突中起了重要作用”。

然而，这些工作远远没有保证俄罗斯的成功。它的确占领了克里米亚，但这是由于附近驻扎的俄罗斯海军和空军力量的存在，使得这次行动变得相当容易。

“小绿人”、地方准军事组织、大肆宣传以及先进的俄罗斯武器和技术的结合，迄今也只让莫斯科方面获得了在乌克兰大陆的一个立足点。这次入侵使得现任乌克兰政府成为北约成员的优先考虑对象。

“尽管俄罗斯确实在利用软性措施来将乌克兰重新纳入其势力范围，但显然它未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基辅现在更坚定地推进与欧洲-大西洋共同体的更紧密的融合。”北约组织研究称。

混合战争不只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

在南部，穿过黑海，是ISIS实行混合型威胁的另一个巢穴。

ISIS采用了广泛的军事手段，从恐怖主义到小型部队叛乱，再到传统的编队作战。他们的装备包括粗糙的简易炸弹、复杂的简易爆炸装置、无人机和俘获的美国武器。

该组织的大部分活动靠犯罪活动支持。他们绑架人员勒索赎金，勒索被占领地区的企业主，并在高速公路上用枪口收取“通行费”，再加上石油生产带来的收入，这些现金使ISIS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非国家军事力量。

此外，该组织对信息战的使用是前所未有的。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其制作和传播宣传电影和图像的能力上，这些电影和图像传播了该组织的信息，并以这种方式进行新兵招募。

图3、ISIS杂志上的一则广告宣传了一个鼓励孩子攻击美国、英国、法国和俄罗斯的字母应用程序。

奥巴马总统本人曾形容伊斯兰国是“一种混合体”。

北约的混合威胁研究中心得出结论：“ISIS有能力组织、部署和维持常规部队，同时最大限度地利用非常规战术，调整其混合战略来攻击对手的弱点。” 

图4、在ISIS杂志第二期刊登的故事中，用一把滴血的匕首作为封面，文中配发了斩首和屠杀的图片。

没有简单的答案

防御混合战争可能和打击它一样复杂。正如马蒂斯（Mattis）和霍夫曼（Hoffman）十年前所说的那样，这需要多种不同的作战模式。 一方面需要大规模的常规战斗，另一方面需要反暴乱巡逻，还有维和行动，所有这些行动都有一个信息维度。

这可能类似于一面在一个街区进行类似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作战，另一方面还要执行“伊拉克自由行动”，同时监督马歇尔计划，并在推特上和脸书上安装“电子基础设施装甲”防御网络打击。

据北约组织的说法，应对混合战争的一个合适的座右铭可能是“采用、适应、熟练”。在改变组织架构及应急措施以适应新挑战的同时，西方军队可能需要采取新的战略。

其中一种新战略可能会加大对弱小国家的支持。这些摇摇欲坠的边缘地带将是未来混合战争的战场，美国空军中校迈克尔•米勒（Michael Miller）在一份关于混合冲突的准备报告中指出。

在这些脆弱地区成为机会主义侵略者的受害者之前，我们可能需要通过收集情报了解时局，以外交手段帮助他们改革政府和建立国际联盟以及进行经济和军事援助来对他们进行巩固。

如果不能防止冲突，第二步可能就是针对混合型对手的军事行动。关于参与者的情报显得尤为重要，包括他们的动机和目标；为美国及其盟友的目标建立国际支持的外交手段；经济制裁；以及通过战略性的信息战来暴露一些国家对恐怖主义或革命集团的赞助。

这就是把军事力量和作战计划结合在一起，真正打好混合战争。这种部队需要有足够的灵活性，以便同时打击常规和非常规的威胁。

图5、2016年11月，堡垒战术空中控制队成员在科罗拉多州卡森堡基地进行直升机机降训练。

 “传统和非常规的军事行动，如关注军事补给路线和保护人民，必须同时进行。”米勒在2015年的研究报告中写道，“这些行动不会像标准的传统计划那样接连进行。”

此外，在故意模糊其身份的情况下，部队必须有能力行动，而领导人必须愿意使用他们。

以色列与真主党战争的教训告诉我们自满可能是危险的。美国可能需要为迎接一个类似于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对手做好准备，而且这种对手不仅是拥有更多的复杂技术和操作那么简单。

米勒说：“简易爆炸装置、电子和网络战、反装甲武器、远程火箭、无人机和复杂的防空武器的潜在组合将使未来的混合冲突变得极具挑战性。”

这个组合在乌克兰和叙利亚已经被使用得很好，在西方可以采取有效的对策之前，混合战争可能会继续成为极具吸引力的打低层次战争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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