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计算背后的大国博弈：特朗普用移民政策锁住科技人才
转自：熊彼得的骨棒(ID:Club_of_Schumpeter)
作者：苏格拉胖
出生在美国的你，大学毕业后和几个同伴一起创业，在美国开了一家科技公司，名为Papaza，你是公司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你们瞄准的领域是量子计算。如果在这个领域取得突破，你们会让现在的计算机看起来就像是玩具。
为了大展拳脚，你决定在全球范围内招兵买马，很快你瞄准了全球量子计算领域的顶尖科学家。你广撒网，对他们都发出了邀请。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有三位科学家接受了你的offer，但是他们都是外国人，一个是印度人，一个是中国人，还有一个是伊朗人。
你非常欣喜，觉得自己的事业终于迎来的转折。
可是等了三个多月，他们一个也没来，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他们的签证还没有下来。
技术奇点（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又称科技奇点，是一个根据技术发展史总结出的观点，认为未来将要发生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件──技术发展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极大而接近于无限的进步。
当此转折点来临的时候，旧的社会模式将一去不复返，新的规则开始主宰这个世界。
约瑟夫.熊彼得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以“颠覆式创新”一词为如今的人们所知，他认为颠覆式创新是资本主义成功的一个主要原因。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利润和生产会驱使企业家不断进行创新，这成为了经济增长的驱动力，这创新能够从内部不停地革新经济结构，即不断地破坏旧有的秩序和结构，同时再不断地创造新的结构。
能够称得上“技术奇点”的科技有哪些？ 在人工智能之外，量子计算机也是备选之一。
如今基于冯诺依曼体系结构的经典计算机都是基于二进制的计算和存储。而量子计算的魅力在于，当某些类型的粒子在低温状态时，它们的物理特性会有所不同。这种差异允许一个量子比特同时存储1和0的组合，两个量子比特可以一次保持多个值——随着量子比特数的增加，量子计算机的计算能力也呈指数级增加。
从20世纪80年代初首次提出到现在的几十年来，量子计算开始时还纯粹是实验性的，目标只是建立一个基于看似神奇的量子力学原理的系统。但在过去几年中，Intel、IBM、微软和中科大、浙江大学等机构的研究人员已经证明，如果只是几个到十数个量子比特的小规模光量子和超导量子计算系统，他们已经可以制造出来。
量子计算机研制成功后，将带来计算机计算能力的指数级突破，让现在的电子计算机变得像一款玩具。
图为IBM公司所推出的量子计算机处理器模型，来自IBM研究院
如同刀枪碰到火炮。传统架构的通信、加密、计算和存储技术在量子计算面前会变得不堪一击，它将会打破今天的行业秩序。由此，特朗普的移民限制政策在这个领域也似乎找了乐土：限制外国人进入该领域，想方设法找到更多的美国出生的人才，以处理这项敏感的突破性科技。
华盛顿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的高级研究员保罗·沙尔说，“我们需要认识到学术和工业间谍活动的可能性”。随着谷歌，IBM，英特尔和微软等美国科技巨头在量子计算领域的持续投入，中国和欧洲也加快了投入。我国政府在合肥设立了价值100亿美元的量子研究实验室，该实验室将于2020年开放，阿里巴巴正在建设自己的实验室。2016年，欧盟在量子计算方面投入了10亿欧元 - 约12亿美元。
他国超越美国率先取得突破性科技进展的可能性困扰着美国，更不用说这还可能威胁到国家安全。别忘了上一次在量子领域取得重大突破并在技术层面的应用可是原子弹。
华盛顿智库哈德森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亚瑟赫尔曼说：“如果你在谈论俄罗斯或中国或其他任何地方的量子计算机，那你就是在谈论武器化技术。”
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造出商业上可行的量子计算机，这意味美国还有时间来解决人才问题。美国国会正在商讨一项法案，从2019年到2023年为量子研究拨款12.75亿美元。这个国家量子倡议法案，已经获得了众议院的通过，正在等待参议院的投票。
“我认为这个国家正面临着量子信息系统的十字路口。”伊利诺伊大学物理学教授Brian DeMarco评论道，他专门研究量子计算，正在与政府合作研究这项技术。“我可以看到量子计算机的研发目前还没有成功，政府要有所作为来保护我们的竞争能力。”
在潜在的又一轮科技红利面前，特朗普的移民政策让美国的吃相显得很难看。
2017年1月2日，特朗普宣誓就职。
在特朗普上台前，自林登.约翰逊（简称LBJ，对，和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是同一个）1965年推出，美国国会通过了（直译）移民和国籍法令（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简称 INA）奠定了接下来几十年的美国移民政策的框架。在这个移民框架里，“美国梦”是一个不得不提的词，它让美国能搜集全世界的人才、这在取得冷战胜利、享受科技红利走向繁荣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特朗普的前任奥马巴或许是“美国梦”最后的继承人，他有着美国门派“新政联盟”的遗风，希望将前辈的移民政策发扬光大。奥巴马在任内力推了“梦想法案”（DACA），即便你没有签证，那只要满足一些条件（16周岁前进入美国、没有犯罪纪录、高中毕业等），即便已经被判驱逐出境，仍然可以2年内在美国居住、工作，有资格获得工作许可。奥马巴政府把这些人称为“追梦人”而加以保护。
特朗普瞧不上“美国梦”，认为它在现在的国际和国内形势上已经不再发挥作用，上台之初就将奥巴马的“梦想法案”无限期中止执行。而特朗普的师从或许可以追溯到美国人党和威尔逊。
美国人党由本土美国人组成，在美国19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发动的一场名为“一无所知”的政治运动。当时很多美国本地人害怕国家受到爱尔兰天主教徒移民的压迫，这似乎和现在美国人害怕遭到伊斯兰世界的恐怖袭击有几分相似之处。
美国人党的竞选海报，标语为：我除了我的国家一无所知
而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高中学习过历史的人或许记得他曾领导美国参加了一战，并发表了非常著名的“十四点和平原则”，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他的“种族歧视”政策。
在1902年还是普林斯顿校长的威尔逊，公开抵制来美国的新移民。称他们是“各种人渣，有来自意大利南部、匈牙利和波兰的吝啬鬼，都是些没有地位的人，既没能力、懒、还不机灵；即便这样，来美国的移民还逐年增加，这就像是欧洲南部的这些国家通过对外移民来给自己减负，把他们国家更加肮脏的和倒霉的人运到这来。”
就任的第四年，威尔逊就颁布了1917年的移民法令（这个法令以‘识字法令’而臭名昭著），它通过识字和不识字隔离了很多亚洲移民。在1924年，他的继任者强森.里德的法令接着又限制了意大利和犹太移民来美国的，以努力去“贯彻上代美国人留下来的理念”。这些移民法令歧视爱尔兰人、中国人、日本人、意大利人、犹太人、以及墨西哥人和其它大批成群结队来移民的人。
作为对比，特朗普上任之初就实行了臭名昭著到现在留有影响的13769号行政令《阻止外国恐怖分子进入美国的国家保护计划》，点名了伊拉克、叙利亚、伊朗、苏丹、索马里、也门和利比亚这七个国家，禁止他们的公民在90天内入境美国。接着把奥巴马时期的以梦想法案为代表的移民政策无限期中止，再减少难民接收数量。
下一个行政令13780则删掉了伊拉克，又增加了北朝鲜、一部分委内瑞拉人。整体思路没有变化：以阻止恐怖分子进入为名，加大了来美国移民人的审查。这项行政令经过不断修改现在还在发挥着影响，而饱受诟病的是这名单里面的国家可能还会随时增加
威尔逊大法的精义在于对外合纵连横，对内团结一波，打击一波。而现在的特朗普拿着他的大棒在国际外交中不断地展示他的外交手腕，对内则紧紧攥着他的中下层白人选民们。
这并不算完，特朗普上任后又加紧了对来美国难民的审查，实行零容忍政策：禁止一部分成年人进入，这直接导致了父母和孩子分离。由于画面过于让人心碎，在口诛笔伐中，特朗普不得不在2018年6月20日搁置了这项政策。
“零容忍”大法下，美国的边境出现了奇观，一面是受“美国梦”驱使，来寻求庇护的人，另一面是特朗普不惜派出军队赶赴边境进行阻拦。
最近又有风传特朗普将考虑废除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中确立的美国公民出生地原则。考虑到这项“家法”背后的历史渊源，笔者认为目前的特朗普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特朗普移民政策的背后是美国梦的破碎和“恐怖主义担忧”。
奥巴马上任时期加大了美国的福利政策，并且放宽了美国的移民限制。在彼时即便经历了08年的泡沫破裂，但美国依靠着科技红利仍然能够支撑着前进的步伐。但后期伴随着科技红利的减弱，在对恐怖主义打击上的放松，加上新移民对本土就业的冲击和对福利资源的抢占，让本地中下层大为光火。
Brooks的统计数据表明，美国引以为傲的中产们面临着“收入停滞”，逐步靠近着本来是支撑美国底层人民的福利网。而底层由于就业和工资问题，受到着毒品和酒精的使用过度以及自杀问题困恼。
美国中产阶级收入的中位数近十年来几乎停滞不前
美国中产阶级逐渐靠近底层所需要的安全网
对于未来，2014年的调查显示，孩子们是悲观的，只有21%的人会认为未来会比父母一辈更好。
科技行业拥抱奥巴马的移民政策，因为更为宽松的移民政策有利于他们在全球范围内招募人才，设立分公司。
特朗普的这一系列移民政策则背离了以LBJ为始，奥巴马为代表的超过半个世纪的稳固的美国移民政策。
曾经的“美国梦”拥抱移民，而现在的特朗普则通过对来美国的人流限制，以致力于保护本土的中产和底层的就业与福利待遇、通过减缓交流以稳固美国的知识产权优势，来延长科技红利。利用的工具则是借用“打击恐怖主义”为旗帜，进行意识审查，通过这个大棒政策来为自己的外交增加话语权。
但它的副作用也很明显：显著增加了本国跨国企业，尤其是一些大型科技企业的运营成本。对中小科技企业来说，带来的科技人才招募难则无异于雪上加霜。
同时由于移民政策来的很突然，标准上的不清晰（甚至有很少的先例可循）让行政官员个人在这上面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这遭到了不少诟病，让人质疑它的权威性。
由于移民的难度加大，这让美国的公司在海外或者本土招募、雇佣、保留国外的员工时变得更加昂贵和困难。打乱了很多公司正在进行的商业决策。 今天的美国的商业市场是全球性的。公司平时会让它的员工去参加跨国会议、跨国的岗位轮换，也会邀请国外的顾客、代理商来参观。
而特朗普移民政策在旅行签证上的限制无异加大了公司的成本，它将阻碍公司邀请客户来美国，并且组织美国以外的雇员来美国旅行。即便对现在没有被波及的人们或者国家来说这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因为他们无法知道是否或者何时自己的国家会被加到禁止名单里。
这一政令也将会引向其它国家的报复措施，这将严重阻碍美国公司与其它国家的生意。美国公司的很多买卖已经受到了威胁。
而对于旅客意识形态的审查则可能会波及来美公司的商业机密，比如手机上、电脑上的合同、社交账号以及财务记录等等，这将进一步加大来美国进行商务合作的人的顾虑。
不同于沃尔玛、家乐福这种人力密集型企业，科技类公司向来对于人才有着极高的要求。
而在前沿技术领域，企业能够招到的合适人手就更少了。以量子计算领域为例，根据估算，世界上总共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能够进行前沿的探索和研究。
而由于美国移民环境的恶化，愿意来美国从事前沿科技研究，从事相关工作的人变得比以前更少了。根据美国物理学会的一项研究，今年申请美国物理博士课程的国际学生人数平均下降了12％，很多科技企业即便发现了合适的人才，但由于签证问题只好作罢。
量子计算只是一个代表，还有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等其它的前沿技术。
美国的科技公司发现他们现在很难找到合格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而且还要与蒙特利尔，伦敦，巴黎和北京等科技中心进行竞争。
微软早在CEO萨提拉上台之初就在量子计算、人工智能等关键技术领域上进行布局，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进行研发。谷歌、IBM、亚马逊等科技公司同样也面临着这些问题。
自特朗普移民政策出台后，包括谷歌、Facebook、苹果在内的多家科技类公司对它表达了极大的反对。在特朗普的中期选举期间，谷歌甚至将它的Logo直接从Google改为了“Go Vote”，最近也有传言说Facebook开掉了一个高管，而原因就是因为他支持特朗普。
在对特朗普移民政策的恐慌渲染中，甚至将战火引向了H-1B签证，这个签证是科技企业的国外员工能留在美国工作的最主要手段。
得到H-1B签证难度的加大，让国际毕业生顾虑是否要留在美国工作，同时这也会影响科技公司在国外引进人才。
科技公司有理由说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对他们造成了实质意义的损害，包括他们的雇员，以及整个的商业计划。它阻碍了他们吸引有才能的雇员的能力；增加了做生意的成本；让公司在国际市场中进行竞争变得更加困难。
如果我们能够从这上面认识到什么的话，那就是为了应对特朗普，越来越多的科技企业会考虑在美国以外建立分支机构。微软在今年9月份宣布将在加拿大多伦多设立新的软件开发中心。无独有偶，亚马逊、谷歌、Facebook等科技巨头也纷纷在川普的移民政策出台后在加拿大设立了更多的分支机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对作为跨国公司的科技巨头来说，以微软为例，早就有在别国设立分部的传统。
微软在1991年于美国成立微软研究院后，很快就意识到了科技领域在科研、人才方面需求的全球性。1997年，微软英国剑桥研究院成立。1998年11月，微软亚洲研究院（MSRA）在北京成立——在成立20周年之际，为中国信息产业输送了无数领军人才后，有媒体评论说MSRA当年掘开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创新河流；2005年，微软印度研究院成立。通过在美国外设立分支机构、引进全球范围内的科技人才，可以部分化解特朗普的攻势。
但对于美国本土的小公司或者创业公司来说，则只能束手就擒。
但他国之砒霜或许对中国来说，或许是蜜糖。
长久以来，美国在大国竞争中的取胜之道恰恰就是特朗普所反对的“美国梦”。“引人来投”的政策帮助美国在削弱对手的同时壮大自己。而新移民中又涌现出了众多的人才，在美国创立了最有创新力的的明星企业。他们当中，有领先的企业家、政治家、艺术家、还有慈善家。新移民带来的能量某种程度上促使美国成为了历史上财富和创新最伟大的引擎。
在美国《财富》杂志的前500中，移民们或者移二代作为公司创始人的企业在这个榜单里占了超过两百家，包括苹果，亚马逊、福特，Kraft，通用电气，AT&T，谷歌，麦当劳，波音和迪士尼等。这些公司总计每年贡献了超过4.2千亿美元的营收，并且雇佣了以千万计的美国原住民。
统计数据表明，移民们有着较高的教育程度，在发表专利的数量上几乎三倍于本地人。根据一项统计表明，以非美国公民的移民命名的专利几乎占整个美国专利数量的四分之一。在知名的英特尔高中科学竞赛里，移民们的孩子占据了顶尖学生的百分之83。一些移民比如尼古拉·特斯拉，喜欢交流电和搞发明，其他人，像詹姆斯·奈·史密斯，他发明了篮球，李维斯有蓝色牛仔裤，查理斯创造热狗，这甚至构成了美国自己的国民认同。
可以说，移民们为美国的兴盛添加了燃料，让美国提升了GDP。美国现在的繁荣兴盛和新移民密不可分。
即便回首美国人党和威尔逊的排外主义，在时间的推移中，这些法令也逐渐失去了意义。
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特朗普的开倒车有着它的意义，但同时也给其它的国家比如中国迎来了机会：何不像当年的美国一样，敞开胸怀接纳这些现在这些不愿意被美国接纳的科技人才，吸引更多的美国科技公司来中国设立分支机构，以招兵买马实现新科技赛道的反超？北京、上海、杭州、深圳、武汉等城市等完全可以借此吸引美国的科技公司和人才，成为新的科技中心。
古老的智慧在今天仍未过时：师夷长技以制夷，如今看来，也有了新的涵义。
参考资料：
[1]. Brief of Technology Companies as Amici Curiae In Support of Appellees, Andrew J. Pincus, 2017
[2]. The Next Tech Talent Shortage: Quantum Computing Researchers, Cade Metz, NewYork Times, 2018
[3]. Tech industry blasts Trump “zero tolerance” immigration policy, MARK SULLIVAN, Fastcompany, 2018
[4]. Watch What Happens When You Push Away Skilled Immigrants, Noah Smith, Bloomberg Opinion, 2018
[5]. Better Immigration Policies Would Help U.S. Tech Companies, Stuart Anderson, Forbes, 2018
[6].《美国梦，碎》，华尔街见闻，2018
[7]. The Rise of the Middle Class Safety Net, Richard V. Reeves and Christopher Pulliam, Brooks.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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