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发展态势及影响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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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海鹰资讯

作者：胡冬冬 叶蕾

近年来，在国际战略格局发生深刻变化的背景下，美、俄、法等多个核大国正在启动新一轮战略核力量现代化建设。与此同时，随着高超声速导弹技术发展成熟，逐渐进入部署阶段，多个核大国已经或正在考虑将高超声速武器纳入核武库。继俄罗斯宣称先锋和匕首高超声速导弹将携带核弹头以来，法国在2019年明确提出将发展高超声速核巡航导弹，美国也开始重新评估高超声速导弹核武化的必要性。随着大国战略竞争加剧，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正呈现出扩散的苗头。作为一种有别于弹道导弹的新的核力量投送载具，高超声速导弹核武化可能会对世界核战略平衡产生重大影响。

发展态势

1、俄罗斯在美国退出《反导条约》以来一直坚持高超声速武器核常兼备的发展定位，并宣称将在2019年部署第一批可搭载核弹头的高超声速导弹

2001年美国退出《反导条约》后开始大力构建全球反导体系、并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极大地刺激了当时国力位于谷底、仅有核弹道导弹维持大国地位的俄罗斯。为了抵消美国反导体系对俄战略核打击能力（尤其是二次核反击能力）的削弱，俄罗斯秉承非对称思想，开始致力于构建核常兼备的高超声速打击武器，并明确提出将高超声速导弹作为其战略核力量现代化的一部分。俄罗斯近年来发展成熟的空射型匕首和陆射型先锋高超声速导弹均可携带核战斗部，射程分别达到2 000 km和10 000~15 000 km。据俄普京总统指出，俄将在2019年部署第一批可搭载核弹头的高超声速导弹。

图1 俄先锋导弹与匕首导弹

2019年8月，针对美国正式退出中导条约的行为，俄普京总统回应称，如果美国首先（在靠近俄罗斯的地方）部署（中导条约所禁止的）导弹，那么俄罗斯将被迫在美国领海附近的船只或潜艇上部署俄罗斯的高超声速核导弹。这进一步彰显了俄罗斯不惜动用高超声速核武器以遏制美国肆意破坏战略平衡的决心。

2、美国在常规快速全球打击能力需求框架下长期坚持高超声速武器的常规打击定位，在回归大国战略竞争以来开始重新评估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的必要性

进入21世纪初，911事件的爆发使得美国认识到在面临更加复杂多样和不确定的现实威胁时（既有大国反介入/区域拒止威胁，也有无政府的恐怖主义威胁……）其传统三位一体核力量体系的威慑可信度已显著降低。因此，美国在2002年《核态势评估报告》中提出由核常结合的打击系统、主被动结合的防御系统和反应灵敏的国家安全基础设施三大要素组成的新三位一体战略威慑体系，将基于高超声速武器的常规快速全球打击（CPGS）能力视为新的非核战略威慑手段，以增强战略威慑反应的灵活性和实用性，减少对核武器的依赖。在CPGS能力需求框架下，美国一直将高超声速武器定位为常规武器，主要用于对高价值时敏目标进行常规精确打击，目前陆、海、空多个型号正在并行发展。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重回大国竞争战略，对之前相对低调的核战略和政策进行了大幅调整，大力推动三位一体核力量现代化建设；与此同时，空军战略威慑研究中心（CSDS）、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CSBA）等军内外智库开始对大国核武库力量开展新一轮净评估，并开始重新评估是否要将高超声速武器纳入美国核武库。关于高超声速武器定位为战术还是战略武器、是否要将其纳入美军战略武库，目前美军内部还有争议。比如国防部负责全军科研工作的副部长Mike G，就认为高超声速武器是一种战术武器，而非战略武器；但美军参联会副主席GenPS、战略司令部司令Johne H等多名高官则明确表态支持高超声速导弹核武化，并认为高超声速武器应该成为未来核威慑力量的一部分。表1美国军方官员对高超声速武器定位的不同观点

3、法国明确其新一代空地核巡航导弹将采用以超燃冲压发动机推进的高超声速巡航导弹为载具、英国学界也开始关注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问题

法国作为当前高超声速导弹技术研发水平仅次于美中俄的第二梯队国家，也开始依托过去在高超领域的技术积淀，启动高超声速导弹研发、并明确提出要发展高超声速核导弹。2019年1月21日，法国国防部长弗洛朗斯·帕利发表声明称，将启动高超声速滑翔飞行器技术验证机项目V-max，预计2021年底进行第一次飞行试验。3月29日，法国国防部官网报道，其第四代空地核巡航导弹（ASN4G）项目将发展采用超燃冲压发动机的高超声速巡航导弹。欧洲导弹集团已在2018年获得法国政府合同，为该型高超声速核巡航导弹项目开展技术演示验证工作。此外，英国皇家航空学会武器系统与技术分会将在2019年11月21日召开关于高超声速武器军备竞赛的研讨会，其中议题之一为高超声速运载工具——英国核威慑的十字路口，将探讨英-俄关系恶化的背景下，为确保可信核威慑，英国是否有必要研发一种用于核武器的高超声速运载工具的必要性与风险。

影响分析

过去几十年来，美国和俄罗斯的核武库受到双边核军备控制协议的限制，核弹头的总库存一直在减少，但有核国家的数量却在增加，世界范围内的核平衡已由冷战期间的美苏两极竞争转为多极核竞争，对战略稳定构成新的挑战。另一方面，随着高超声速导弹技术的发展成熟，以俄罗斯为首的核大国已率先将高超声速武器作为核弹头的投送载具，使得其核武库的结构正在发生变化。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的趋向将对世界核竞争态势、战略攻防体系、战争升级风险、军控体系和进程等产生深刻影响。

图2 全球核弹头库存变化（1945—2018）

1、当前大国关系发生深度逆转的背景下，核大国间核力量发展的不平衡、不对称特征将可能促使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态势进一步扩散

近年来，随着大国关系发生深刻转折，大国间竞争的对抗性不断上升，核大国间核力量在数量规模与结构上发展的不平衡、不对称特征受到高度关注。美国政府在其2018年新版《核态势评估报告》中指出，全球核威胁状况从2010年《核态势评估》以来明显恶化……在美国持续减少核武器的数量和重要地位的同时，包括俄国和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却一直走着相反的道路。他们在武器库中添加了新类型的核能力，并在战略上加强了核武力的突出地位……尤其是俄罗斯近年来大力发展多样化的新质核武器（包括多型可携带核弹头的高超声速导弹、核鱼雷等），并将在2019年率先部署第一批高超声速核导弹，与美国核力量结构相比形成了新的不对称优势。美军参联会、战略司令部司令的多位高层官员已在多种场合提到这种核力量结构上的不对称性，并正在呼吁将高超声速武器纳入美国的核武库。尽管目前美国国内对此尚未达成共识，但是需要警醒的是，美国是以与俄罗斯在陆基中程导弹力量结构上的不平衡为由退出《中导条约》，在大国战略博弈加剧的趋势下，大国间核力量结构上这种不平衡性的加剧也很有可能促使美国寻求进一步统一思想、谋求打破高超声速武器作为常规武器的定位。鉴于俄罗斯、法国已明确将高超声速武器列入战略武库，一旦美国打破这一定位，必将引起其他有核国家（包括既有核力量又在发展高超声速武器的印度）效仿，从而导致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态势进一步扩散。

2、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趋向将加速导弹防御体系的能力提升，从而进一步加剧战略攻防体系在抵消与反抵消的互动博弈中升级发展

高超声速武器不仅飞行速度快，且相比传统弹道导弹还具有机动灵活、飞行轨迹不可预测的优势，现有导弹防御体系无法对其实施全程跟踪和拦截。由于高超声速武器的这种特点，对于仅部署了传统战略攻防体系的国家，一旦敌方采用携带核弹头的高超声速导弹对己方核力量及相关设施体系实施打击，那么战略核力量的生存能力将被极大地削弱。由于俄罗斯多型高超声速导弹已经或即将服役（据称匕首从2017年12月就开始进入试验战斗值班，先锋则于2019年底进入部队服役），面对这种攻防平衡被打破的状况，美国从2018年起正式设立高超声速防御专项，计划在2018—2024财年投入8.5亿美元，加快高超声速武器防御体系建设。美国一方面依托当前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升级改进、旨在近期实现对高超声速威胁的初步预警探测能力，并进一步启动天基传感器层以发展针对高超声速武器的全程跟踪能力；另一方面，同步开展拦截武器概念方案探索以及涵盖全杀伤链的部件级关键技术预研，旨在远期最终实现对高超声速武器的拦截能力。与此同时，美国在防御策略上提出攻防一体的思路，并着重发展发射前击败的能力，试图通过以攻代防来慑止对手发起的高超声速打击。2001年美国退出《反导条约》刺激了俄罗斯大力发展核常兼备的高超声速武器；时隔近20年，随着俄罗斯高超声速武器进入服役，刺激美国加速高超武器化的同时、开始加快高超声速武器防御体系的建设，并促进了攻防一体化能力建设。而随着一方防御体系变得更加先进，又将进一步刺激另一方进攻性战略武器的创新发展。伴随着矛与盾的较量，战略攻防体系的平衡态势不断被打破，并将在这种抵消与反抵消的博弈中不断螺旋式演进与发展。

3、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将使得核常交缠的问题更加突出，大幅增加核误判风险，使得战争升级机制更加复杂而危险

先进武器技术的发展，使得非核武器与核武器及其支持力量的交缠日益加深。核常交缠有多重体现，包括核弹头与非核弹头的通用运载系统、核力量与非核力量部署位置的交错以及非核武器对核武器及其指控通信信息系统（C3I）构成的威胁。高超声速导弹既可以携带常规战斗部执行常规军事打击任务、也可以携带核战斗部实施战略核打击，因此在实战应用中也必然会引起核常交缠的问题。美国在21世纪初期提出CPGS能力需求以来，海军曾提出将部分三叉戟潜射导弹核弹头替换成常规弹头的CPGS方案，却遭到了国会的否决，其主要原因就是为避免核误判的风险。由于目前核大国对高超声速武器的部署目的和应用策略持有不同观点，即使是常规高超声速武器来袭，也极有可能被误判为对方实施的是高超声速核打击，被袭方则可能启动严厉的报复措施，包括进行核反击准备。因此，鉴于高超声速武器这种核常兼备的双用途特点，如果其核武化趋势进一步扩散，将使得潜在的核常交缠问题更为突出。尤其是近年来大国间竞争的对抗性不断上升，大国之间普遍缺乏政治互信，导致共同参与讨论危机升级/降级机制以及风险共同管控的意愿也不强。在此背景下，这种相互交缠也将使得战争升级机制更加复杂而危险。

4、如果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态势进一步扩散，将加速高超声速武器被纳入国际军控体系的进程

事实上，随着近年来大国间高超声速武器军备竞赛加剧、以及高超声速导弹技术逐渐在世界范围扩散，有关国际性组织及智库已经开始呼吁对高超声速武器及技术加以限制。兰德公司在2017年发布《高超声速导弹放扩散》报告，建议在美中俄三国之间建立效仿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的多边出口管制制度，防止高超声速导弹及技术的进一步扩散；联合国裁军事务厅在2019年发布《高超声速武器——战略武器军控的挑战和机遇》，一方面呼吁有关国家就高超声速武器系统的风险、理论、战略、政策等问题开展对话，通过建立信息通报和交换制度增加透明度，另一方面提倡将高超声速武器纳入一个广泛的多边战略武器控制条约中，譬如扩大《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限制的武器范畴。当前形势下，由于不同国家对高超声速武器的军事用途、风险及影响持有不同看法，现有国际军控和裁军机构尚未对高超声速武器的军控问题进行正式审议。但是，一旦高超声速武器核武化成为普遍趋势，再叠加核常交缠的问题，必将给国际社会和战争风险管控带来巨大风险、严重影响国际战略格局稳定，必将加速高超声速武器被纳入国际军控体系的进程。从冷战时期演变至今的历史来看，美国与苏/俄围绕核力量的发展与博弈走过了一个从军备竞赛开启、到军备竞赛加剧并引发战略格局失衡（高位风险的恐怖平衡）、再到双方寻求建立军控机制、逐渐削减核武库、回归相对稳定的低风险平衡格局的历程。高超声速武器作为一种能够打破传统战略攻防体系平衡的新质武器，如果其核武化态势进一步扩散，将成为未来大国博弈的重要筹码，其发展轨迹也极有可能遵循这一历史演变规律。

当前正处于国际安全格局重构的窗口，在这个新的历史机遇点，我国应着眼于新的战略平衡博弈，提前考虑应对之道，在战略博弈中争取更有利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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