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艺术中心：艺术的神圣与日常
“頌“出自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大序》写道：“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是一种超越日常生活，存在于精神层面的美好。頌艺术中心即以此为名。
曾经操刀X美术馆，云艺术中心的TEMP创始人、建筑师金智虎（Howard Jiho Kim）面对的是一位思路清晰，对于空间未来使用有长期规划的业主。頌艺术中心馆长、策展总监苏芒希望将其打造成为兼具仪式性和日常性的场所，为观众提供精神体验的同时消解大众与艺术品之间的距离，并通过空间语言诠释頌艺术中心“东方美学的当代表达”的理念。拥有横跨东西文化背景的韩裔美籍建筑师金智虎成为她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頌艺术中心于今日正式开幕，并带来开幕展览“頌之回响：追溯穿越时空的精神与美学”
虽然苏芒自谦是艺术行业的新人，开馆展览“頌之回响：追溯穿越时空的精神与美学”却展示其不俗的影响力，她希望打造出一个“立体的杂志”。由范迪安担任学术总顾问，张子康担任总策展人，余丁担任学术主持的展览集结来自曾梵志、贾蔼力、马轲、徐冰、尚扬、蔡国强、苏新平、隋建国、王迈、展望、邬建安、宋琨、谭平、闫平、徐累、刘野、邱志杰、尹朝阳、王郁洋、李象群、向京、黄锐，共22位艺术家的42件作品，其中不少作品更是首度展出。这些极具代表性的展品及其背后的思想相互激荡，发出穿越时空的回响。
頌艺术中心处在798最黄金的位置，厚重的红砖外墙极富798艺术区的建筑特色，也成为该项目为数不多直接暴露原有结构的部分。
通过对于古今中外纪念性场所空间语言的提炼和归纳，建筑师提出诸如严格的对称性，清晰的轴线和渐进的空间序列等设计要素。这样的形式语言从外立面中可以被清晰地阅读。頌艺术中心的使用空间分为两层，根据园区要求，立面改造范围仅限于首层高度，为了丰富外观的变化，使入口空间尺度更加宜人，设计师将首层高度一分为二，在视觉上形成两层叠加的状态。透明的玻璃砖和不锈钢金属框架与红砖外墙在材料上形成现代与传统的对比，而玻璃砖隐约透出背后的红砖，新之于旧，附着其上。
頌艺术中心坐落在798艺术区，空间外立面保留了原始建筑的红砖纹理，但在入口处增加透明玻璃砖和不锈钢金属框架，形成新与旧的对比，也是传统和现代的反差
视觉内容和空间体验成为室内设计方案推敲的重要依据。与建筑水平延展的立面不同，由于原有结构限制，入口空间相对低矮。走进艺术中心，首先置身于收束的门厅内，尺度近人。两侧墙壁的后方是向上的楼梯，组织艺术中心的纵向交通。在这里，轴线和秩序被无限强化。眼前深灰色的梁和墙体侧壁形成“Ｔ”字型的视觉焦点，条形灯带在地面画下一条中轴线，一步台阶成为行动方向扭转的提示。
空间入口的通廊被称作为“窄门”，狭窄的尺度不仅增加着神圣性，也为进入展览空间的豁然开朗做铺垫
600mm厚的墙壁包裹原有结构，平整室内空间界面。为了消解墙体的厚重感，设计师在侧壁中央开槽，将600mm分解为三个200mm，并将灯具嵌在其中。“内部楼梯中间的空间故意比较暗，没有任何顶灯，和尺度相呼应。”
踏上台阶，移步向右，深灰色体块塑造出柱廊一般的空间序列，增强进深感。一条通道依次串联展厅入口，楼梯间以及尽头的前台区域。由于使用需求，前台需要一个独立的储物间。为了避免尽端房间缩短通道的视觉长度，建筑师将储物间设计为三角形，侧墙像是箭头一般，引导视线向前。室内家具同样出自TEMP，九个柜子单体有不同的组合方式，可以用作前台桌，展台甚至是阶梯座位。
艺术中心一层入口处空间中的几何感与两种颜色的对比
颜色成为一层动线的提示，走出前台，身体很容易跟随深灰色的引导来到一层主展厅，在经历过相对紧凑的尺度和丰富的细节后，方形的体量和对侧墙壁限定出展厅的入口通道，略显深沉的颜色在视觉上进一步压缩空间。眼前通透开敞的展厅和明亮的光线吸引观众向前，到达頌艺术中心的主要展示区域。
“空间的体验很微妙，需要能被感知，比较敏感的人就会察觉空间设计和頌艺术中心的概念是类似的。有仪式感的空间一般都有这样的节奏和秩序，最后面的是最重要的。”
頌艺术中心一层展厅内部，通过“窄门”来到明亮且宽阔的空间
一层展厅的设计是方案的重中之重。对于曾经作为工厂的建筑而言，拱顶的锯齿形现浇简壳结构和略微向外倾斜的横向天窗是承载其历史记忆的空间元素。在頌艺术中心，拱顶成为室内唯一暴露出来的结构。设计师仅将原本被刷成黑色的拱顶重新上漆，保留其混凝土的材料肌理，并将原本被遮住的侧高窗重新暴露出来。透过面向北侧的窗户能看到室外的植被随着四季交替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展厅不再是封闭孤立的空间，而是通过透明的洞口与时间发生联系。
建筑师金智虎在一层展厅内，这里保留了作为工厂富有节奏的拱顶，长窗也将自然光和室外的风景引入，随着时间和季节的变化，将呈现不同的画面
为了满足使用需求，展厅内需要添加诸如灯光，空调等辅助设备。设计师选择将其整合在一条条反拱当中，既能保证展厅界面完整纯粹，又呼应原有的建筑语言。灯光通过打亮拱顶的方式照亮整个空间，亮度可以根据自然光照条件不断调整，在一天的各个时段呈现出不同的视觉效果。
“頌之回响”展览展出的雕塑家向京的
《凡人——也许我要求一切，每一次无尽沉坠的
黑暗和每一次攀登的闪烁》（2011）
当代艺术家、雕塑家展望的《假山石 117#》（2007）
仪式性的空间体验贯穿始终贯。在走上楼梯时，半层休息平台正对的墙壁上嵌有圆形的月亮灯，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身体跟随视线不断向上。在接受采访时，苏芒提到頌艺术中心试图创造“心灵的空间，生活的艺术。”如果说一层展厅满足前者的使用需求，那么如何打破艺术品与日常生活的距离则成为艺术中心二层方案希望解决的问题。
上图：楼梯空间内一轮灯光宛如圆月，成为通向二层空间的神圣指引
下图：将墙壁解构，扶手与灯带镶嵌其中
“一层和二层完全不一样。一层是开放的大空间，二层则是更私密和精致，是更多小房间的组合。”虽然不同的尺度会带来气质和体验上的差异，但是二层依旧延续了具有仪式感的空间语言。二层通过艺术走廊串联起各个小厅，走廊的尽头圆柱形的顶灯让人联想起教堂神圣的穹顶，两片在水平方向上汇聚的墙壁中间留下一条狭缝，视线可以一直望进后面长条形的房间，透过更远处弧形墙壁上留出的缝隙，抵达最末端的房间。
二楼的空间被分割为具有节奏的两个部分，右侧靠近窗，厅宽阔而明亮。左侧则在空间内构筑了一个“中轴线”，在狭窄的缝隙内能窥探各个小空间
在走廊的另一侧，线性空间序列被打破。虽然从平面上看依然是四个房间依次排开，但是开放的空间提供丰富的探索路径。墙壁上的壁龛增强小房间之间的联系。房间尺度与住宅常见的客厅、卧室、书房等功能类似，再现生活场景，带来与一层展厅全然不同的轻松自在的氛围。这是业主提出的空间需求，“二楼七个空间特别像我们的居所，更加生活化。在这里大家可以想象艺术品放到自己家里是什么感觉，一点点建立艺术收藏与日常生活之间的联系。”室内颜色柔和雅致，地面采用住宅常用的木地板。二层外立面上原有矩形钢窗被保留，旧建筑的痕迹在此显现。
頌艺术中心二层空间如同日常的居所，温暖且舒适，希望建立一种艺术与日常的关联
从2022年3月第一次现场踏勘到2022年10月11日，頌艺术中心的设计和施工用时不过8个月。即便对于已经习惯压缩工期的建筑师和施工方而言，依然是个不小的挑战。除了由于防疫政策不定时出现的停工，为保证798艺术区建筑外观整体的协调性，改造要求的一再调整使得方案也在不断变化之中。金智虎感慨道：“如果再有一个月，施工质量肯定会更好，不过在这个时间内有这样的完成度，我们已经很满意了。”
在长条形空间的尽头是一间茶室，茶室的长桌用旧的木门制成，是一种禅意，也是一种回归生活的宣言
感到时间紧张的不仅仅是建筑师，开馆展览“頌之回响“从筹备到正式开幕仅用时三个月，苏芒坦言这段时间展览已经占用了她全部的精力，每一件参展作品都由她认真挑选，所以她对作品的尺寸，重量甚至挂法都了如指掌。事事亲力亲为的苏芒在采访当天还见缝插针地与平面设计师沟通海报细节。
今天，”頌之回响“在艺术中心一层展厅正式开幕。拥有全球视野的中国艺术家不仅是798艺术区及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历程的见证者，更是创造者。来自22位艺术家的42件重量级作品根据“东方的禅意”，“东方的神话”和“东方的色彩”三个章节逐渐展开，构成东方与西方，历史与当下的多重叙事。
頌艺术中心二层空间
頌艺术中心设计师、
TEMP创始人、建筑师金智虎
卷宗Wallpaper＊简称W＊
金智虎简称金
W＊：请问在接到该项目之前有到访过这个空间的前身吗？建筑改造前的状态如何？
金：改造前的空间非常暗，基本将所有自然光都遮住，室内也都刷成黑色。我们将原本的拱顶和侧高窗暴露出来，让自然光进入展厅，整个空间氛围变得通透明亮，这应该是改造前后最大的差别。
W＊：頌艺术中心有非常明确的定位，请问如何理解并通过空间语言诠释“颂”的含义？
金：我们第一天和苏芒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有非常清楚的概念，想做有仪式感的空间。我们都认为现代艺术和艺术品应该提供精神层面的体验。对称的关系，清晰的轴线和序列感，在頌艺术中心的空间中也能发现这样的元素。
建筑师在原有空间内重新构筑了一套几何语言逻辑，营造空间的纯粹和神圣性
W＊：许多建筑师会将改造项目的设计重点放在新旧关系上，您认为改造项目的重点是什么？
金：我觉得改造就是一个process of organizing。大多数时候，你无法控制原有的场地条件，原状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我们需要做出判断：暴露什么，保留什么，修改什么，这个判断就是设计。原本的建筑空间室内比较乱，所以除了一层的拱顶外，将其他杂乱部分隐藏，而外立面的红砖相对整齐，我们就将它保留然后暴露出来。
二层空间左侧被抬高，并有不同的开洞处理，以此来增加空间的层次感，也正如设计师所说的呈现如同园林般的空间感
W＊：艺术中心二层的空间体验与常规展厅的大空间截然不同，请问具体有怎样的设计意图？
金：我今年去过苏州。虽然我不是中国人，对中国的建筑没有那么深入的了解，但是我看到苏州的园林很多丰富小空间，故意让人绕，走过一圈之后我好像丧失了尺度感，忘记这个空间到底多大。颂艺术中心二层的空间和它相似，有很多层次，让人想要探索，我喜欢这样的空间。
頌艺术中心出品人、策展总监苏芒
卷宗Wallpaper＊简称W＊
苏芒简称苏
W＊：请问在接到该项目之前有到访过这个空间的前身吗？建筑改造前的状态如何？
苏：其实我做艺术收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大家不知道（笑）。早在2017年的时候，我就有过做艺术空间的想法。因为时尚杂志是平面的，它无法带给大家360度体验的氛围感。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是浑然一体的空间体验可能会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艺术，理解艺术家，理解作品。
頌艺术中心的定位是青年艺术机构，首先我们会做融合艺术性、多元文化和多种媒介的展览，将好的艺术形态介绍给公众；第二我们会签约合作一些优秀的青年艺术家，成为他们的推手，陪伴他们的成长；第三我们希望做艺术的生活方式的推动者。简单地来讲，頌艺术中心将会是一个美丽的新物种，有非常大的想象空间，它是“心灵的空间，生活的艺术”。此外，艺术机构一定要有学术性，它得在专业的基础上绽放，我觉得随性的创作和理性之上的自我还是有分别的。
艺术家蔡国强的《生命历 No.1》(1994)
艺术家徐冰的《凤凰图四》（2014）
以上两幅作品在頌艺术中心开幕展“頌之回响”中展出
W＊：开馆展览“頌之回响”的参展艺术家和作品是如何确定的？
苏：虽然頌艺术中心和开馆展览的筹备过程非常艰难，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无论是艺术家朋友还是媒体朋友都很支持我。“頌之回响”其实是个美术馆级别的展览，分量很重，承载的主题很大。所以我们请了范迪安院长作为学术顾问，张子康老师做策展人，我们还有一个很长的学术批评名单。我会去听取他们每个人的意见，让老师们，前辈们把关。
之所以选择22位艺术家，是因为和子康馆长讨论时，说起我们的童年，那时小学课本上写着“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2000年就成为我心里的时间节点。回首往事，22年过去了，我们十分感慨。本次展览所选择的22位重要的，并且和798有关系的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去诠释“时代的回响，文化的再现”这一主题。
艺术家王迈《798 军工多宝格 No.2》局部
W＊：作为初到艺术领域的从业者，创办艺术机构并筹备展览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苏：如何面对不确定性。这个困难应该不仅仅是我，而是所有人都需要面对。之前我们努力把工作规划得更确定一些，但是现在无法按照时间分配精力。比如项目施工过程中，我们中间停工数次，不停地修改方案，最后只能面对变化，接受变化，适应变化，转换变化。
W＊：从时尚行业跨界到艺术领域，是否担心来自外界的各种质疑，或者最终的结果不如预期？
苏：我小的时候会有不适感，受到质疑和误解会很伤心，现在我认真思考应该如何面对质疑，以及它从何而来。质疑是另一双眼睛，能提醒我有所疏忽的地方。而且当你被质疑的时候至少证明你是被关注的。面对关注还是要有敬畏心，越是有敬畏之心，越是会发现可能发生的问题。坦白说我也会怕，但是怕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天底下没有完美二字，但是我们能做的是追求完美。我只能去做百分之百因，尽量不去在乎果。
W＊：请问您如何定义自己在頌艺术中心的角色？
苏：我以前是一个时尚公司的出版人，时尚主编，现在努力成为艺术中心的馆长和艺术策展人。可能很多人会提起我的从业经历，但这不是谈资历的时候，我们不能跨越时间。对我而言艺术是一个新领域，从爱好者到从业者需要不断学习，一步也不能少走。
頌之回响：追溯穿越时空的精神与美学
展览时间：2022.10.29—2022.12.8
地址：頌艺术中心北京798艺术区
摄影：林半野
采访、撰文：李里
编辑：hanxi
部分图片由頌艺术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