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普利兹克奖得主David Chipperfield在中国的丰收路
建筑师David Chipperfield获得202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Chipperfield如今已经成为英国甚至世界建筑界的顶尖人物,收揽了RIBA斯特林奖、密斯奖等诸多重量级奖项,同时因建筑成就获封英国爵士。Chipperfield青年时期的建筑之路并非一帆风顺,而是经历了曲折回环的人生历练。他今天的成功更不是一蹴而就。
2023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David Chipperfield
卷宗Wallpaper*在西岸美术馆二层的展厅内为他拍下这张照片。
Chipperfield于1953年出生于英国的德文郡。在他出生时,英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新城建设运动。由于哈罗新城(Harlow)等新城镇借鉴了美国现代城市的功能布局,致使现代主义建筑在英国快速传播。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现代主义的建筑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他带着对艺术的热爱和向往,前往金士顿大学(Kingston University)艺术学院学习。在老师大卫·邓斯特(David Dunster)的引导下,他虽然没能成为一名艺术家,却走上了建筑师之路。
1976年大学毕业后,他听从老师的建议前往AA建筑联盟学院深造。在那时,社会动荡、现代主义建筑正在被猛烈地批判。与Chipperfield同期的学生中有Zaha Hadid、Rem Koolhaas等活跃人物,老师中更是不乏像詹姆斯·斯特林、彼得·库克这样的后现代先锋。但Chipperfield却没有加入这场激进的后现代运动,而是在导师帕特里克·霍奇金森(Patrick Hodgkinson)的引导下,依旧坚持着现代主义的路线。他学习密斯·凡·德·罗、路易斯·康等现代主义建筑师,并且关注阿尔瓦罗·西扎、拉斐尔·莫内欧等后起之秀。相比激进的未来幻想,Chipperfield更多的是去做到脚踏实地。
在当时鱼龙混杂的环境下,Chipperfield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冷静理性的思考,既肯定现代主义建筑的价值,同时也思考着问题的根源——对历史、传统的忽视。现代主义建筑在他看来并非是无药可救的,也不是仅仅通过丰富的符号拼贴就能药到病除。他逐渐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基于现代主义的、展现历史延续性的、简化表达的设计策略。
河流与赛艇博物馆(River and Rowing Museum)
柏林新博物馆(Neues Museum)
詹姆斯·西蒙美术馆(The James Simon Gallery)
毕业后的他,曾工作于诺曼·福斯特、理查德·罗杰斯等人的高技派事务所;也曾游历日本,结识了安藤忠雄。1985年,Chipperfield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建筑设计事务所。他辗转于德国、中国、美国,在世界各地开展建筑实践,但无论怎样,他都一直坚定着现代主义的建筑路线,并能够独立的展开思考。在大多数建筑师彷徨、迷茫的时刻,他依旧能够坚守自己的信仰和方向,并通过几十年的实践一以贯之。
西岸美术馆©️Simon Menges
在所有的建筑实践中,Chipperfield的作品总是表现出清晰的风格,干净利落、细节考究、具有一种永恒感、设计之下有着丰富的文化蕴含。他的建筑立面总透出严丝合缝的几何韵律、材质选择上克制又纯粹,散发出一种冷静与低调。正如今年普利兹克奖评审词中说:“在这个过度商业化、过度设计和夸张的时代,他始终能实现平衡:无论是在现代极简主义建筑语言和表达自由之间,抑或在抽象陈述和严谨优雅之间——而且从不缺乏复杂性。”
2003年,Chipperfield第一次在中国展开实践,杭州的良渚博物院成为他中国建筑版图的开端。如今,Chipperfield的西岸美术馆已经成为上海艺术文化地标,建造中的景德镇陶溪川大剧院也引人注目。Chipperfield在采访中坦言建筑总是追求一种永恒性,但与30年前的构想相比,他目前的项目更关注修复与保护,不论是建筑古迹还是普通建筑的更新。
David Chipperfield以皇家美术学院总体规划中的连接部分的建筑立面为灵感,为《Wallpaper*》国际版创作了特别封面。
新的总体规划从物质基础和意识形态上将伯灵顿花园6号和伯灵顿府相连接。规划方案基于现有建筑的结构,将原先封闭的空间打开,并对老建筑修缮、复原以及添加当代建筑元素,推动了这两个英国二级历史保护建筑的品质提升。
从柏林,到威尼斯,再到巴黎,Chipperfield的改造项目遍布全球各地。对于场地历史,建造传统以及建筑原有设计意图的尊重,让Chipperfield的方案在新旧之间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平衡,轻盈简洁的现代性与典雅的古典气息相得益彰。从位于意大利威尼斯旧行政宫官邸大楼改造项目、德国柏林的新国家艺术画廊翻新项目、再到法国巴黎的Morland Mixité Capitale综合体改造项目中皆可看到,Chipperfield作为建筑师对历史、文化与环境真挚的责任感。正如他曾说:“我认为我们处于一个连续且统一的状态中,我们的责任就是在记忆与环境构成的上下文中寻找线索。”
Chipperfield事务所经过长达将近四十年的实践,已经积累了丰富且多元的项目与经验,除此之外他更是保持着对历史遗迹、气候变化与社群问题等社会议题的关注。Chipperfield把建筑师这一角色当作纽带,用现代建筑语言连接新与旧、历史与未来、问题与方法。不论是他的建筑,还是他自己,一切都像他说的那样——绝不会单独存在。
作为最早来到中国展开实践的建筑师之一,David Chipperfield的作品与中国不同地区的不同发展阶段共振,项目涵盖从文化地标和商业建筑,到住宅和办公大楼等各种类型,大多集中在浙江、上海、江西等地。虽然面对的文化背景和场地条件各有不同,干净利落的结构和精致的细节带来优雅内敛的古典气息却一以贯之。2003年设计,历时四年建成的杭州良渚博物馆打开国人对于这位英国建筑师的认知。
刚刚过去的2022年可谓是Chipperfield在中国的丰收之年,由他主持设计的景德镇文化区、洛克·外滩源改造 、徐家汇书院、浦东城市规划和公共艺术中心、浙江医药总部大楼先后落成,其严谨精准的设计语言影响着更多地方的建筑风貌。
01
良渚博物院
🧱 2003-2007
杭州
这是DCA在中国建成的首个项目。建筑由4个18m宽,但是高度不同的条形体量组成,构成逻辑简洁清晰,外观坚实。每个体量内设有一个内院,满足东方文化对于内向性空间的偏爱。环绕内院的柱廊为空间增添古典的气息,并且形成半室外空间供来访者休息停留。
02
莫干山路办公楼
🧱 2009-2013
杭州
项目位于杭州莫干山路,周边建筑密集。建筑伫立在高于街面的基座上,修长简洁的几何形态与建筑表面的材料颜色让其显得格外突出。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外包裹铜皮成为建筑外观的主要构成元素,窗户嵌入结构体系当中,使立面具有浮雕饰板一般的体量感。
03
九树公寓
🧱 2004-2008
杭州
12幢五层的住宅楼虚掩在树林中,整体布局顺应地势,以一种松散有机的方式排列,最大程度地保证建筑的采光和景观视野。外立面的木格栅既有中国古代窗棂之意象,也可根据室内采光和私密性的实用要求,自由移动。
04
西溪天堂·悦庄
🧱 2007-2015
杭州
项目位于杭州城郊的西溪国家湿地公园,景观、建筑与水系之间关系成为设计的重点。建筑宛如一个个深色石块,镶嵌于受自然湿地启发的水系花园中,与绿色的周边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方正的深色体量相互措置,形成村落般的布局形态。石基成为建筑的基础,楼板与砌体之间的结构关系在立面上清晰可见。
05
浙江自然博物院
🧱 2014-2019
杭州
项目建设在一片坡地之上,四周被竹林环绕。院落再次成为组织整体布局的核心要素。错落的8个单层长条形展厅顺应地形高差逐级布置,围合出开敞的内院,每个体量向中央伸出的屋檐形成半室外区域,丰富空间层次。建筑表面饰以红赭色涂料,与场地黏土颜色相近,强化建筑和环境之间的联系。
06
浙江医药总部大楼
🧱 2016-2022
绍兴
项目位于浙江省绍兴滨海新城的新园区内,整体布局呈现鱼骨状,消化复杂的使用功能。门廊和展厅采用轻质钢结构,办公和实验楼的结构为现浇混凝土,不同的建造方法对应不同的使用功能。建筑外观线条简洁,立面超越结构尺度的格构成为对古典秩序的全新演绎。
07
西岸美术馆
🧱 2013-2019
上海
西岸美术馆位于上海黄浦江西北岸,伫立于8.5千米长的滨江带上。三个承载着展览功能的建筑体量呈风车型旋转排布,并通过中央的双层通高门厅联系。建筑师延续了自身简洁线条的设计语言,体量被处理成巨大的格构。
08
洛克·外滩源
🧱 2006-2022
上海
洛克·外滩源坐落于黄浦江与苏州河的交汇处,东临圆明园路和33号公园绿地,西靠虎丘路,北濒苏州河路,南达北京东路。DCA负责11栋历史建筑的修缮和美丰大楼的整体建筑设计。11栋历史建筑始建于上个世纪20年代,分别为:光陆大楼、广学大楼、亚洲文会大楼、中实大楼、安培洋行、圆明园公寓、女青年会大楼、哈密大楼、协进大楼、兰心大楼、真光大楼,承载了重要的城市档案。建筑修复以修旧如旧为基本原则,遵循历史的原真性。
09
徐家汇书院
🧱 2013-2022
上海
徐家汇书院是上海徐汇区新建的一座大型书城,紧邻20世纪初建造的保护建筑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堂。简洁的形体内敛优雅,三层的水平结构在立面上清晰可见,竖向混凝土预制构件包裹整个体量,宛若一排排细密的柱林,增强建筑的整体性,构件的排列在隔层门窗洞口外产生疏密变化,纤细的混凝土板同时起到竖向遮阳板的作用。
10
浦东城市规划和公共艺术中心
🧱 2017-2022
上海
浦东城市规划和公共艺术中心位于上海浦东新区,北邻浦东图书馆和浦东新区青少年活动中心,东面毗邻锦绣文化公园。建筑底层向内推进,形成面向城市开放的半室外空间,一层坚实的体量与上方的玻璃幕墙形成鲜明的对比,幕墙白色框架既是结构构件,又是分隔立面的重要元素。
11
上海工部局大楼改造
🧱 2016-今
上海
1922年建成的上海工部局大楼地处上海市中心的外滩区域,经过修缮和改造将与新建的办公楼围合整个街区,形成面向公众开放的庭院,重现工部局大楼原始的设计意图。新建建筑的立面是对历史建筑的当代演绎,采用了一种简化的新古典主义语言,与历史建筑协调。
12
景德镇文化区
🧱 2018-2022
景德镇
在景德镇市中心附近,20世纪中叶建造的瓷器生产工厂形成了当地独特的城市遗产,而在该地区开发的第二阶段,DCA受邀负责区域整体规划,修缮和改造利用既有建筑,以及大剧院、音乐学院和酒店综合体的建筑设计。在大剧院,内外两排混凝土立柱支撑门厅屋顶,形成现代的柱廊空间,玻璃幕墙在立柱之间封闭气候边界,面向街道呈现欢迎的姿态;新建的酒店综合体则由四座独立的建筑组成,立面材料采用当地生产的粘土砖,砌块墙从下向上厚度逐渐减少,为建筑外观效果带来微妙的变化。
于2021年发表于《FRIEZE》
Chloe Stead:您对皇家美术学院总体规划的描述让我震惊——“将两座建筑物连接在一起,同时赋予伯灵顿花园6号新的功能”。很少会听到一个建筑师介绍一个项目时不去强调自己的贡献,而对整个机构的健康发展更加关注。
David Chipperfield:是的。好吧,这只是一种诊断方法。每个机构都是一样的,都只是单纯的说“我们需要扩展我们的博物馆”。我总会说:“你需要什么?你确定吗?”看似是野心勃勃甚至有点虚荣的扩建需求下,可能他们并不了解自己的实际需求。博物馆等机构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们的复杂性,显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扩展机构空间的同时而不加强它是不行的,当拥有更多画廊空间时,不得不需要处理额外的艺术品储藏,管理,办公问题。
Chloe Stead:面对改造项目时,您如何平衡在建筑物上留下的印记,以及保留原始结构的愿望或义务?
David Chipperfield:任务是什么我一直都很清楚,并不是为了留下印记。留下印记的手法也可以变成一种负责任的行为,如为环境作出贡献,而这不一定就代表建筑一定留下了你巨大的个人标记。
Chloe Stead:您和您的团队通过这些改造项目学到了什么?
David Chipperfield:我们生活在一个痴迷于新的社会中——推倒东西、建造新事物和消费更多。我认为,我们文明的下一个阶段将由我们知道如何在发展中保护事物来定义。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博物馆,而是通过更好地理解我们与自然界的关系。建筑师现在不能只关注建造新的东西,如果他们这样做,那么就需要更多的考虑和衡量它的贡献,包括对环境和社区的贡献。
Neue Nationalgalerie新国家艺术画廊翻新项目
于2019发布于SSENSE网站
SSENSE:你如何定义你公司的价值观?
David Chipperfield:我认为我们会倾向于选择能够让我们有机会谈论有意义的事情的项目。在博物馆里找到有正确思想的人是不难的。在这样的文化机构中找到共同的目标很容易。难点在于在建造投资项目时如何做出贡献,大多数正在改变我们城市的项目都不是漂亮公司的总部、博物馆、图书馆或儿童学校,它们大多是由资本驱动的塔楼或大型建筑物。这是通过建筑来优化土地价值,但不是一个建造城市的好方式。没有人会在没有任何财务逻辑的情况下建造,但当这些规则比任何其他规则都更重要时,我们就有危险了。
于2018年发表于Studio International
Veronica Simpson: 当你试图开启建筑改造项目时,你如何将委托方的要求综合为一个决定性的构想?
David Chipperfield:你会首先告诉每个人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必须倾听每个人的意见,不要被他们压倒。然后你得显示出你的责任感,如何塑造那些东西的形状。你必须倾听每个人的意见,必须把他们的建议带在身边,必须解释你在做什么,然后你在熟悉了这些东西之后再做出判断。你了解这个机构的价值观,你就会融入其中。问题是,你需要充分融入,但不要到了无用的地步,因为到了一个地步之后,你就不能再客观了。
Veronica Simpson: 在您的建筑中总是有一些奇妙的细节,这些细节在反复的参观中显现出来。你认为这有多重要?
David Chipperfield:我不认为细节是一个独立的东西。细节不会取代想法,但另一方面,它们可以使人敏感。我很喜欢日本,在那里你意识到所有的东西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提高了你对一切的体验。一杯水的味道更好,也许因为杯子被精心挑选过。它仍然是同样的水,但它的呈现方式让你更欣赏它。
位于法国巴黎的Morland Mixité Capitale综合体改造项目,对巴黎第四区塞纳河畔的一座20世纪的写字楼进行了翻新和扩建,将其改造为一个多功能建筑群。
于2011年发表于《AWM》
Robert-Jan de Kort & Sander van Schaik:你在为德国或英国建造项目,和为中国或韩国建造项目会有很大不同吗?你是会愿意回到非常普遍的价值观中,还是也会加入一些地方文化意识?
David Chipperfield:我可以用两种方式回答。我认为有些普遍存在的东西,对每个人都有吸引力。像我在日本的几个项目,我确实有向安藤忠雄学习,对他做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但我真正是对那些某种程度上很常见的东西感兴趣,以至于产生让普通事物变得特别的想法。毫无疑问在不同地方工作是不一样的,这很难解释。就如同你进入一个浴缸,必定会湿漉漉。当你沉浸在一个文化环境里,你其实不必时时刻刻记在脑子中,因为这时,被浸湿的已经是你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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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届普利兹克建筑奖卷宗Wallpaper*报道
2022年
Francis Kéré
2021年
Anne Lacaton & Jean-Philippe Vassal
2020年
Yvonne Farrell & Shelley McNamara
撰文:李里、周奇
编辑:hanxi、zhuoran、mal、睿涵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