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象棋还是下围棋？谈华人的公民参与
我在“华人应怎样为美国的未来做贡献”一文中探讨了华人社区的四层利益和身份定位，以及华人社区已经形成的共识：华裔社区的共同利益是获得在政治领域及各行各业与人口比例相符的代表性、影响力，和公共资源。实现这一目标的途径是华人社区积极的社会和政治参与。
正是在这一共识的引导下，我们看到了代表不同阶层，地域，政治背景，精英和草根，地方和国家层面，新生的华人社团如雨后春笋般的破土、发芽、成长。加上那些多年坚持不懈为华人社区争利益的成熟公民参与组织，华人社区近年来呈现出政治觉醒、崛起的新气象令人鼓舞。
人口结构变化中的四盘棋
由美国人口结构变化所引发的社会变迁是不可逆转的趋势（见笔者前文“从美国人口普查结果看亚太裔崛起”）。华裔的四层利益和定位决定了我们将在美国进入没有主体种族的多元社会过程中参与不同层次的四盘棋。
作为美国人民的一部分，华人社区要与各族裔美国人联手维护和改善美国三权分立，权力制衡的民主制度，保证美国社会避免暴力和内战，通过和平演进推动社会进步。这盘棋的核心是反对任何破坏、消弱、篡改民主制度的政客和利益集团，支持所有维护和完善民主程序的民选代表和社团组织。这是第一层的棋局。
作为少数族裔的一员，华人社区要参与建造多族裔共享的民主。各族裔代表坐到桌边，参与决策，用多元文化的集体智慧面对美国的挑战，彻底根除种族歧视，建立人人享有自由、平等和公正的社会。这是各族裔人民共同的“美国梦”。谁坚持和维护白人至上，我们就反对谁。谁拥抱多元，推动多族裔共享民主，我们就支持谁。这是第二层的博弈。
作为亚太族裔里举足轻重的成员，华人社区要与其他亚裔族群多渠道合作、相互支持、通过联盟积极参选参政是亚太族裔成为美国政治中继非裔和拉丁裔之后在政治上崛起，成为能左右选举结果的第三个“关键少数”，改变形象、提高地位。这是第三层次棋局的关键。
作为一个弱势的少数族裔，如何实现华人社区的团结，联合发声、发力、集合多方资源，反对任何歧视、伤害华裔，挑拨少数族裔关系的政客、舆论和行为，为华人争得应有的地位和权益，这是第四盘棋局的核心。
每个华人社团都是棋子
纵观华人社区星罗棋布的公民参与社团(Civic Engagement Organizations),就创始人和领导层的背景来说可分为三大类。
成立于1895年的美洲同源总会(Chinese American Citizen Alliance-CACA)和成立于1969年的华人权益促进会（Chinese For Affirmative Action-CAA）等西岸中国城老华侨发起和主导的维权组织正是早期华人社团中的代表。
由来自港、澳、台、东南亚一带的华人发起和主导的华人社团在东西海岸华人聚集的地区如纽约、费城、旧金山、洛杉矶已成为华人参选参政的中坚力量。自陈李婉若1982年在加州蒙市（Monterey Park）当选美国第一位华裔女市长以来，地方民选官员中不断出现华人的面孔。现任的三名华裔国会议员中两名来自加州，一名来自纽约。这类组织的代表有1973年成立的美国华人组织（Organization of Chinses Americans-OCA），1989年成立的百人会（Committee of 100）, 2000年成立的美国华人政治联盟（I-Chinese American 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iAPAC），2001年成立的美国亚太裔公共事务（Asian Pacific Islander American Public Affair-APAPA），2013年成立的美国公民领袖联盟（Civic Leadership USA）等。
1980年中国改革开放后来自大陆的新移民发起和主导的华人社区组织是华人公民参与事业的新鲜血液。四十多年间，大陆新移民逐渐成为美国华裔人口的主体（超过50%），因此这类新组织对今后几十年华人在美国社会的公民参与（Civic Engagement）将会举足轻重。2010年成立的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National Council of Chinese Americans-NCCA） ,2017年成立的美国华人联合会（United Chinese Americans-UCA）,2019年成立的美国华人华侨联合总会（American Chinese United Association-ACUA）就是这类组织的代表。
这三类组织源于三个不同时代的移民潮。可喜的是今天大家都意识到在美国我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面临同样的生存危机。在美国多元化的进程中，每个组织都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只有在共同利益点上携手共进，才能为华人社区争到应有的地位和权益。
下象棋还是下围棋
中国象棋和围棋都是华夏文明中的瑰宝，但两者的设计和构思却大不相同。象棋里每个子都是地位和功能分明，将帅为至尊，需要保护。士为贴身护卫，不能出格。象是保镖，任务是防守，因此不准过河。车马炮是主攻手但也要顾及防卫，而兵卒则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棋手要善于调动不同功能的棋子以擒获对方的将/帅取胜。必要时需丢卒保车或舍车保帅。
围棋里每个子都是平等、可互换的。棋盘由纵横各十九条等距离、垂直交叉的平行线构成，形成361个交叉点，简称为“点”。对局双方各执一色棋子，空秤开局，黑先白后，交替着一字于棋盘的点上。一个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同色棋子存在，这些棋子就相互连接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异色棋子存在，此处的气便不存在。
棋子如失去所有的气，就不能在棋盘上存在。把无气之子清理出棋盘的手段叫“提子”。棋局下到双方一致确认着子完毕时，为终局。着子完毕的棋局，采用数子法计算胜负。将双方死子清理出盘外后，对任意一方的活棋和活棋围住的点以子为单位进行计数。棋盘总点数的一半180.5点为归本数。一方总得点数超过此数为胜，等于此数为和，小于此数为负（见围棋规则）。
因此，围棋的精妙是用功能地位同等的棋子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造成围歼对手的“势”断对方棋子的“气”而占领更多的“点”取胜。
在美国自由、多元、各种利益集团结盟对抗，权力制衡的民主制度下产生的竞争环境里，政治的棋盘不是象棋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而更像围棋盘上的相互围堵。因此，为华人社区争权益，推动美国社会进步的社会参与（Civic Engagement）不是下象棋，而是下围棋。各类华人组织不是在争地位、论角色、排座次、定取舍，而是在围棋盘上以平等的身份整合资源、联合行动、在涉及华人社区的共同利益点上联手族裔内外各种力量全力围攻造势、断对方的“气”，一个点，一个点地扩大战果，直至获胜。这就需要华人社区领袖们具有围棋的视角并掌握围棋攻略的技巧。
“护异寻同”，下好美国未来发展的棋
在中央集权、统一至上的中国政治环境里，能做到“求同存异”就算是政界的楷模了。但在“求同存异”的背后常常隐藏着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意图，那就是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同”，对方是“异”，因为在中国文化的政治词汇里，“异”是贬义，可被一时容忍（存异），但需减弱或消除，不在被保护之列。
美国是一个平民自治（平等民众自我管理），有限政府为主导思想建立的民主国家。独立思考，言论自由是每个人受宪法保护的，不可被剥夺的权利。不同思想、观点、立场并存是人类社会的自然现象，也是必然的，健康的，正常的。不同的思想、观点会提供解决问题的新思路，避免陷入僵化、保守的思维格局，具有推动社会进步和人类发展的积极意义。因此，美国政治中保护不同意见是首要的，这就是“护异”。
如前所述，三类华人社团源于三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华人移民潮。不同的历史背景和生活经历必然导致对美国社会的不同感受和认知。这种差异需要被承认和保护。今天，在美国华人已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在“护异”的前提下我们必须寻找共同利益点，携手共进。这就是“寻同”。因此，“护异寻同”是华人社团联手下好每盘棋的指导原则。
在美国未来发展这盘大棋中，包括华裔在内的每个族裔都是独特的利益共同体，有不同的诉求，这就是“异”。在多元化的进程中，每个少数族裔都将用各自的方法为族群争取应得的权益，这是天经地义的。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维护和改善美国民主制度，使美国社会避免暴力，在和平演进中走向繁荣，实现人人享有自由、平等和公正的社会是美国人民的共同愿望。这就是“同”。在这一点上，我们与美国人民是同一个命运共同体，必须以主人公的态度为美国的未来做贡献。
在华人社区发展的棋局中，我们的参政智慧是选人不选党，族裔的利益高于党派，在尊重和保护不同政见的同时，寻找共同利益，“护异寻同”，不需要统一思想，只需在共同利益点上（如教育、治安、福利、种族歧视等）联合行动。我们不相信某个政客或某个党，而是相信包括华裔、亚裔在内美国人民的良知和判断力。在历史的关键时刻，选民们有能力判断方向，用手中的选票矫正社会发展的方向。
注：本文在撰写中得到朋友黄倩、刘迎曦、朱小棣、燕晓哲、王建平的反馈，在此一并致谢。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