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昨天（4月20日）深夜，推特突然拿掉了之前为包括美国公共广播电视台 (NPR) 在内的一种媒体标记的“接受政府资助”标签。这或许意味着马斯克通过推特以“维护言论自由”为幌子，惹恼一众传统媒体平台的事件告一段落。但是，马斯克对美国公共广播电视台 (NPR) “接受政府资助”和BBC “散播假信息”的这些指责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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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在推特上将美国公共广播电台 (National Public Radio, NPR) 标记为“美国国家附属媒体”，直指NPR是官方喉舌。随后这个标记被稍作修改，变为“由政府资助的媒体”。同时，马斯克在接受BBC采访时被问到如何看待推特上的仇恨言论数量上升，马斯克反问记者让他举例子什么是仇恨言论，记者一时语塞，于是马斯克称记者在撒谎。这两件事被一些保守派媒体和账号形容为“马斯克摧毁白左”、“马斯克10分钟摧毁BBC”、“马斯克揭露左媒丑恶面孔”等等。微信截图
两个问题，第一，NPR是否真由政府资助，它是官方喉舌吗？第二，BBC采访中谈到的推特上的仇恨言论数量上升是怎么回事？经核查，NPR的部分收入来自于成员电台，成员电台的部分收入来自于联邦资助的公共广播公司拨款。因此NPR间接得到联邦资金，但平均而言，每年只有不到1%。因此将NPR标记为“政府资助”甚至“国家附属媒体”显然都是不准确且具有误导性的。其次，BBC采访中引用的是该机构以及其他研究机构得到的结论，认为自马斯克接手后推特的仇恨言论数量上升。但由于马斯克近期终止了推特API的免费访问，以及双方对仇恨言论定义存在分歧，这个问题难以再获得系统的研究并得出客观的结论。BBC记者在现场未能举出具体例子，不代表他在撒谎。注：根据NPR于4月21日的最新报道，推特已经将NPR和一些新闻机构的国家附属和政府资助标签删除。4月12日（周三），NPR表示它将停止在推特上继续分享内容。因为此前推特给NPR贴上了“国家附属媒体 (state-affiliated media)”的标签，而这个标签经常性地被用于俄罗斯、大国和其他国家的宣传机构。一开始被贴上“官媒”标签时，NPR记者致电邮向推特追问其缘由。马斯克承认，“官媒”可能并不准确，随后将NPR的标签改为“由政府资助的媒体 (Government-funded Media)”。然而，NPR表示，这是不准确并且具有误导性的标签。NPR是一家独立的、非营利公司，具有编辑独立性。在NPR三亿美元的年度运营预算中，仅有不到1%是来自联邦资助的公共广播公司 (corporation for public broadcastingm, CPB)。CPB占比在收入中是浮动的，比如2020财年CPB占8%。平均而言，NPR的年度运营预算只有不到1%来自CPB和联邦机构和部门的拨款。NPR官网上关于收入明细的网页，其中还有近3年的税表和近20年的年度报告NPR的首席执行官约翰·兰辛 (John Lansing) 表示，NPR通过在推特不再更新的方式，来保护其公信力和制作“没有负面阴影”的新闻的能力。兰辛说：“不管（离开推特）有什么坏处，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内容进入任何会危及NPR信誉的地方。”在NPR最后一条推文中这样写道：“NPR每天制作有影响的独立新闻，为公众服务。”并建议读者去通过其他渠道接收NPR的更新。直到NPR离开推特时，其账号仍被标记为“由政府资助的媒体”。NPR最后一则推特内容
此后，马斯克在BBC采访中表示可能会进一步将NPR的标签改为“公共资助 (publicly funded)”，但NPR的决策者并没有因此动摇。马斯克之后在推特公布出NPR工作人员要求他回应NPR退出推特的邮件，并跟推呼吁“撤资 (defund) NPR”。这一号召得到了马斯克粉丝的热烈响应。马斯克推特截图
尽管NPR表明，平均来说，NPR的年度运营预算只有不到1%来自CPB和联邦机构和部门的拨款。但马斯克利用NPR在其官网写的“联邦资金对NPR很重要”来攻击NPR，称它说谎。NPR确实在其官网有这样一段话，“联邦资金对于公共广播对美国公众的服务至关重要，资金的持续对电台和节目制作方，包括NPR，都是至关重要的。公共广播电台直接从CPB获得年度拨款，这构成了包括听众捐款、企业赞助和拨款在内的多样化收入组合的一个重要部分。”NPR官网关于该机构资金来源的详细信息
NPR强调了联邦资金对新闻业的重要性，如果取消联邦资金将导致节目减少、最终导致公共广播电台消失，尤其是在农村和经济困难的社区。马斯克在这里悄悄地偷换了概念，“联邦资金对NPR来说重要”、“NPR得到了大量联邦资金”和“联邦对NPR制作和发行进行控制”是三个并无逻辑相关性的概念，并且只有第一个是事实。推特对“国家附属媒体”的官方解释：“国家附属媒体被定义为国家通过财政资源、直接或间接的政治压力和/或对生产和发行的控制对编辑内容进行控制的渠道。”官方说明专门强调称：“具有编辑独立性的国家资助媒体组织，例如英国的BBC或美国的NPR，在本政策中不被定义为国家附属媒体。”据《纽约时报》报道，在4月4日推特给NPR打上“国家附属媒体”之后的几小时，相关页面删除了“或美国的NPR”字样，但之后又加了回来。即便后来NPR被标注的“国家附属媒体”被改为“由政府资助的媒体”，对于NPR来说仍然是不能接受的。兰辛说：“整个问题的关键不在于NPR是否由政府资助——尽管我们不是由政府资助的，就算我们是，这个问题的重点也在于机构的独立性。”图源：NPR
NPR是一个独立的、非营利的媒体机构，大部分直接财政支持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企业赞助，其二是数百个成员电台支付的费用。NPR间接获得联邦资金，通过CPB的年度拨款在支持成员电台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这些成员电台从整个公共媒体生态系统中购买节目和内容，不仅仅来自NPR。成员电台也并不是完全由联邦资助的，它们也依靠听众的捐款和其他收入。另外，NPR的董事会是在没有任何政府影响的情况下任命的。在接受BBC采访时，马斯克要求记者詹姆斯·克莱顿 (James Clayton) 提供推特上仇恨言论的具体例子。在克莱顿并未能成功举例时，马斯克直言“你就是在撒谎”。BBC采访的截图
之后克莱顿本人对此次采访提供了一些背景信息，他表示采访是临时与马斯克邮件沟通决定的，同时最初决定的采访主题是围绕马斯克在推特任期的前六个月，这可能都导致他准备不足。而在BBC主持人萨米拉·阿赫默德（Samira Ahmed）公开对关于仇恨言论的这段问答提出质疑，询问克莱顿“为什么不能准备得更好”时，克莱顿承认他犯了“技术错误”。客观来看，克莱顿的这处语塞表示这位记者技术生涩、应对不佳，结果作为采访者反而被采访对象控制了节奏并大肆攻击，但马斯克对有关他撒谎的评论就能因此成立吗？在今年早些时候，一些推特内部人士就在接受BBC采访时，表达了对该平台在被马斯克接手后的担忧，比如推特无法保护用户免于人肉搜索、虚假信息、儿童性剥削等内容的威胁。尽管在今年3月时，推特表示仅一个月就删除了40万个账户，以帮助“推特更安全”。BBC阐述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证据能说明推特的仇恨言论在增长。比如，此前被封禁的几个边缘人物已经被恢复账号。其中包括新纳粹主义Daily Stormer网站的创始人安德鲁·安格林(Andrew Anglin)，以及QAnon阴谋论的最大传播者之一利兹·克罗金(Liz Crokin)。再者，一些没有那么知名的用户也从新规中占到便宜。例如一个用户名中包含种族污名的账号能够获得蓝标认证，另一个发布自己背诵希特勒自传的新纳粹分子账号同样获得认证。图源：abc
另外，一些研究机构通过数据调研观察到推特上账号和推文内容的变化。根据战略对话研究所(ISD) 的研究，从2022年6月到2023年2月，反犹太主义的推文增加了一倍。同一项研究发现，对此类内容的删除量也有所增加，但不足以跟上激增的步伐。ISD还发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账号增加了将近70%。反数字仇恨中心 (Center for Countering Digital Hate)发现，在马斯克接管后，推特上的污言秽语大幅增加。BBC分析了1100多个此前被封禁的推特账户，这些账户在马斯克的领导下已经被恢复。这其中有三分之一的账户违反了推特的准则（但仍被恢复），一些最极端的描述了强奸和展示儿童性虐待的图画。尽管以上研究不代表新推特不存在内容监管，但这显然跟马斯克对“绝对言论自由”的追求有关。由于马斯克自己对仇恨言论的定义并不明确，加上他最近终止了对推特API的免费访问，研究人员很难再获取研究该平台的数据，因此也很难通过数据分析来客观地研究这个问题。事实上，美国法律对仇恨言论也没有一个全面的定义。这在现实层面上给社交媒体的内容监管增加了难度。自从马斯克接管推特，该平台俨然已成为马斯克的游乐场——一切准则皆以所有者一人的意愿来设定，这个意愿还不那么有规律性。马斯克深知推特作为一个社交平台的重要性和影响力，他也知道对于新闻媒体机构来说，拥有一个有影响力的社交平台是有益的。比如这次选择离开推特作为回应的NPR于2007年加入该平台，积累有880万粉丝。马斯克一直在针对、嘲弄和奚落媒体机构，除了被贴上“官媒”、“政府资助”标签的NPR外，《纽约时报》因为表示拒绝支付保留蓝标认证的费用后被推特拿掉认证徽章，它和英国的《泰晤士报》长期被马斯克称为政治宣传机构。图源：cnn
马斯克知道让媒体机构选择“放弃”推特这一平台是艰难的，正是这一“弱点”让马斯克能对它们“为所欲为”，Poynter记者托马·琼斯 (Tom Jones) 在评价NPR离开推特一文这样说道：“马斯克几乎是在激它们（媒体机构）离开推特，当它们没有离开时，马斯克就像在笑着说：‘看到了吗？你就是无法放弃我，是你需要我。’”推特标签背负着推特的影响力，其目的是帮助读者理解自己在看的内容出自什么机构。马斯克错误地将NPR（等平台）贴上官媒的“标签”，不但侵蚀独立新闻机构的信誉，还会使真正的政治宣传机构混入，让读者难以分辨。至于马斯克呼吁“撤资NPR”，更加佐证了他对一些新闻媒体机构的偏见以及对公共事务的满不在乎。马斯克抓着NPR间接获得的不到1%的联邦资金，要把“政府资助”的标签往NPR嘴里塞。“没得你不认”的黑帮做派让新闻媒体机构无路可走，要么战战兢兢交保护费，不要让自己引起马斯克注意；要么不再回应，彻底离场。尽管沉没成本看似巨大，但刮骨疗毒岂有不痛的？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马斯克长期带着反对政府监管的旗号，比如公开反对政府对美国企业的补贴合税收优惠。然而马斯克的公司：特斯拉、SpaceX和SolarCity多年来已从政府贷款、合同、税收减免和补贴中获得了数十亿美元。根据《洛杉矶时报》的调查，截止至2015年，马斯克至少获得49亿美元的政府资助，这个数字仍在增长。面对这些直接从政府得到的资助，马斯克怎么不把他的公司标记为“政府资助企业”或者“国家附属企业”呢？马斯克的公司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红利的报道截图
按照马斯克的逻辑，推特间接得到了特斯拉等公司的投资，相当于间接得到了政府资助，那推特是否也应该被标记为“政府资助公司”呢？经核查，NPR的部分收入来自于成员电台，成员电台的部分收入来自于联邦资助的公共广播公司拨款。因此NPR间接得到联邦资金，但平均而言，每年只有不到1%。因此将NPR标记为“政府资助”甚至“国家附属媒体”显然都是不准确且具有误导性的。其次，BBC采访中引用的是该机构以及其他研究机构得到的结论，认为自马斯克接手后推特的仇恨言论数量上升。但由于马斯克近期终止了推特API的免费访问，以及双方对仇恨言论定义的区别，这个问题难以再被系统地研究而得出客观的结论。但BBC记者未能在现场举出具体例子，不代表他在撒谎。关注我们的电报频道t.me/piyao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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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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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snopes.com/fact-check/npr-twitter-elon-musk/
https://help.twitter.com/en/rules-and-policies/state-affiliated-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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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65251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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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65248502
https://www.poynter.org/commentary/2023/news-media-quit-twitter-npr-pbs-new-york-times/
https://www.huffpost.com/entry/new-york-times-twitter-verification-badge-removed-elon-musk_n_64297e95e4b0b2ba2322adca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elon-musk-list-government-subsidies-tesla-billions-spacex-solarcity-2021-12#spacex-lands-a-289-billion-contract-with-nasa-in-april-2021-1
https://www.latimes.com/business/la-fi-hy-musk-subsidies-20150531-stor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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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express.co.uk/showbiz/tv-radio/1758603/BBC-Elon-Musk-interview-error
https://www.npr.org/2023/04/21/1171236695/twitter-strips-state-affiliated-government-funded-labels-from-npr-rt-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