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哥解密:到底该不该译作斑蝥?
昨日中午从菜鸟驿站取回广州天闻角川寄来的包裹,内有我于农历牛年末尾翻译的2本馆野鸿所著雨蛙系列绘本,中文版分别命名为《雨蛙小队捉迷藏》和《雨蛙小队历险记》,因为白天在忙别的事,现在才翻开来读一下。
读至末尾处(图1),突然有些陌生。虽然已是10个月前的事情,但印象中当时的翻译文稿中并未涉及到作者的简介,看来这部分是编辑团队后加的(也可能本来就是现成的介绍文字吧)。实际上,对馆野先生虽然久仰大名,但(可能是自己还没有孩子,不大关注童书的缘故?)我能说上来的作品却屈指可数,其中那本《蛩蠊》(日文版书名「がろあむし」)还是通过友人张巍巍的朋友圈。
简介文字中提到馆野先生于2017年获奖的一本作品名为《斑蝥》,查阅了一下,中文版由心喜阅童书出品、上海文化出版社于同年12月出版。其日文原版名为「つちはんみょう」,对应的汉字是「土斑猫」或「地胆」,封面上画的也是一只短翅芫菁Meloe sp.也就是虫圈内俗称的“地胆芫菁”了。
而“斑蝥”二字,通常仅指斑芫菁属Mylabris的成员(如图2,摄于广西金秀),和前文中的短翅芫菁是同科(即芫菁科Meloidae)下不同的属。另外这里插一嘴,国内一些媒体上的“斑蝥”居然是虎甲(即步甲科Carabidae虎甲亚科Cicindelinae成员),这显然是大错特错的。
芫菁科是一个有着约3000个物种(实际可能更多)的大家族,可惜生在了“大户人家”鞘翅目Coleoptera下,不得不屈居于隐翅虫科Staphylinidae、象甲科Curculionidae这些“大哥”们的阴影之下。
我们永远不要低估先辈们的智慧,尤其是发掘大自然的能力。就如去年参与《鸭类识别图鉴》的引进工作,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古人辨识野鸭除了形态以外还可以通过其口味,如白眉鸭Spatula querquedula的日文名シマアジ对应过来的汉字便是「縞味」。
实际上,我们的古人也早就发现了芫菁科昆虫体内名为“斑蝥素”的毒素,并将其运用到了医学上,在不少古籍中均能见到芫菁科昆虫的身影。如:“斑蝥”和其通假字“斑猫”均对应斑芫菁属Mylabris成员;而典籍中“葛花时取之,身黑而头赤,喻如人着玄衣赤帻,故名亭长” 的描述,则可能指的是豆芫菁属Epicauta成员(如图3,摄于四川自贡),这在我们当地叫“鸡冠虫”,因为成虫啃食菜叶,农民伯伯们很不喜欢,但实际上,豆芫菁的幼虫却是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取食蝗卵等,对农业有益。作为在地机构,我们亦趣自然保育中心也在尝试着引导民众客观认识周遭生物,从感性“抵触”逐渐转向理性“接纳”。
至于“地胆”,除了短翅芫菁属Meloe成员以外,应该还包括其演化上的各近似属,如青藏高原特有的高山短翅芫菁属Oreomeloe以及分布于西欧、北非局部地区的长腹短翅芫菁属(这个属应该还没有正式的中文正名)Berberomeloe等。值得一提的是,相信对拉丁文敏感的读者早已注意到,这些属和其上一级阶元(芫菁科Meloidae)的词根都是一样的,用大白话来说就叫做“嫡系”,分类学上则把短翅芫菁属称作该科的模式属(type genus)。
我第一次在野外见到Berberomeloe属已是2013年,那是6月初的一个艳阳天,当时我们隶属于西班牙红十字会Torrejón de Ardoz镇分会的志愿者们联谊,到其中一位会员位于马德里郊外的乡下老宅子里去聚会。我们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用类似《梦想改造家》上一季里面被吐槽得很厉害那种红砖围起来,砌了一个灶,生起炭火来烧烤被称作chorizo的西班牙香肠。在伊比利亚半岛毒辣的阳光和灶中火苗外焰的双重炙烤下,一根根香肠吱吱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油香和sangría酒味……而我的视线却被不远处地面上挪动的另外两截黑红相间的“小香肠”所吸引住了(图4)。
这应该就是在当地局部常见的Berberomeloe majalis,据说雄性大鸨Otis tarda会取食它,利用其毒素来杀死体内的寄生虫。既然位于亚欧大陆西部的种群会这么做,不知通州的大鸨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习性呢?
扯了这么多,诸位认为馆野先生那部名为「つちはんみょう」的作品,中文标题到底应该译作什么好呢?
写在最后:估计会有人说我们过于“计较”,因为一本早在5年前出版的童书标题是否该译作“斑蝥”居然就逼逼叨叨了这么多文字出来。但,倘若我们不计较,也许就该换作我们的同行以及万千读者朋友们去计较了。又或者,如果大伙都不计较,久而久之,把虎甲当斑蝥的也有理了,甚至你全家都是斑蝥也无所谓了……
图/文: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