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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歌最近很忙。他花样换装,全国各地飞,只为干一件事,宣传12月6日上映的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拥有巨大粉丝池的胡歌原本不用这么拼。今年7月,他的拥趸就自发为这部新电影集资应援,结束之时汇集80余万资金,准备用于票房变现等。然而在电影上映前一个月,知道消息的胡歌写长文公开反对之后,组织者开始逐一退还资金。「作为演员,我有对这份职业的敬畏,更有对电影艺术的尊重。」胡歌在回复中这样写道。制片人沈暘将《南方车站的聚会》剧本递给他的那个夜晚,就预示着是敬畏、尊重与真诚的一次汇聚。
胡歌与《南方车站的聚会》导演刁亦男的相识,是通过沈暘的介绍。作为一个接触电影行业20年的女性,曾参与制作《路边野餐》、《白日焰火》、《地球最后的夜晚》等作品的电影人,沈暘对于行业的敏锐意识和精良把控,让自己在电影圈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她并非一开始就担任制片人。出身于体制内的上海文广集团,2000年参与文广集团创立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沈暘从此正式踏足电影行业。
全球共有15个国际A类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是其中之一,也是中国唯一亚洲唯三。长期在如此高规格电影节中从事电影投资、制作、宣发各个层面的工作,令沈暘和团队在专业能力上快速成长,也激发了她对电影产业的热爱。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之前,她还有一次「预演」,就是担当《冥王星时刻》的制片人。《冥王星时刻》讲述的是一行四人的电影采风团队进山采风,中途历经制片人催剧本,男主演争角色,摄影师不务正业拍野人,导演自己也迷茫不已等各种离奇事件,最终一无所获的故事。电影的情节和现实有不少呼应之处——片中王学兵饰演的那个不得志的导演角色,观众很容易就能联系到现实中的导演章明。
章明,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早在1996年就已经执导完成第一部长篇故事电影《巫山云雨》。但此后却屡经挫折,鲜少有能进入国内院线放映的电影作品。章明的家乡就在巫山。和《巫山云雨》一样,《冥王星时刻》的灵感也来自于导演本人在家乡的采风。这个项目他准备了十多年,但因为电影市场的商业化趋势愈演愈烈,手握这部题材不够「亮眼」的作品,他越等越觉得无法实现。对于章明的《巫山云雨》,沈暘不仅喜欢,还给出「里程碑式作品」的评价。得知章明有个埋在心里多年的电影构思后,她凭直觉认定:那一定会是一部好作品。多年积累下的人脉和经验,也让她有信心去实现一个怀才不遇导演的梦想。
《冥王星时刻》的演职员表上,沈暘只是监制,但她的实际工作几乎等同于制片人。尽管构思多年,但投入拍摄前,章明导演的剧本被改了60多稿,其中也有沈暘的干预。对于章明「视觉先行」的早期剧本,投资方表示看不懂——这定然影响对项目的支持,于是沈暘自觉成为中间的调和人。
她陷入了身为制片人无法避免的抉择——这是一个帮别人实现梦想同时又要给他加上束缚的过程。电影进入制作周期,依然状况频发。开拍前一周,投资方忽然消失,主要演员却即将抵达拍摄场地……类似这样的危机出现好几次,以至于制作到最后,导演章明都有些动摇了:不仅商业上的压力,影片能不能受到专业认可,拿到奖项也都是未知数。但沈暘作为制片人,直接承受外界压力的人,反而很坚定。她觉得自己性格上有点「二」,认定一件事就把它当做「信仰」,不管一切做下去。压力无法消解的时候,沈暘能做的只有「死磕」。从拍摄到后期,持续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冥王星时刻》才终于制作完成。电影最终以一种更现代的结构呈现,最后在戛纳电影节得到的导演双周单元提名,算是付出后的回报。然而,影片整体带给受众的那种孤寂、茫然、神秘的感觉,得到了国内外影评人的好评,却在普通观众的眼里,变成了阻碍。最终,这部只在小范围公映的电影,仅仅取得60余万票房,惨淡到不堪忍睹。
在豆瓣,不少人吐槽其不知所云和矫情;另外一些人的评价,则和影片一样显露出深邃高冷的气质,如同是在探讨哲学或研究电影理论。不过,让沈暘与导演能共同走完《冥王星时刻》这条路的,本只是发自真心的赏识和热爱。
2019年9月,沈暘作为女制片人的代表,出席山一国际女性电影节。因承办电影节入行的她,回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工作场景。而女性电影人的压力与困境,也许很少有人比这位为中国电影默默付出20年的女性幕后工作者体会得更加深刻。她的履历中,除了《路边野餐》、《冥王星时刻》这样的文艺之作,也有《白日焰火》、《地球最后的夜晚》这样高票房和话题度的作品。虽然每一个片名背后,都承载着说不完的故事,但她此时最重要的身份,是《南方车站的聚会》制片人。与导演刁亦男合作《白日焰火》,源于两人对电影美学有着相同的追求——同为60后,沈暘认为对于社会本身的关注,已经融入他们这代人的血液中。
面对刁亦男的时候,她让自己彻底相信导演:「他就是一个在创作中爆发的这样一个导演,非常纯粹的,非常赤诚的创作者。」然后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对于电影的观念和职业的热忱,是沈暘判断导演和演员的重要依据。决定与刁亦男开始第二次合作后,她确信自己有了一位苛刻而严谨的导演,但还需要再找到那位和《南方车站的聚会》气场相合的演员。夏天的大太阳底下,沈暘看到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过来,以为是接收剧本的「闪送」小哥。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居然是胡歌本人。笑称把剧本闪送给自己的胡歌,回去后就连夜将其看完,但是心情复杂了起来:男主角周泽农是一个处于一连串高压事件下的亡命赌徒式人物,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驾驭得了。
胡歌的这份忐忑,令沈暘更加相信他的诚意。她知道面前这位背负巨大偶像光环的演员,内心有向更深层次的追求。她的判断没错。虽然两人的话不多,但初次见面,胡歌就秉持诚意表示要把自己过往的表演经验全部放下,然后把自己交给导演。这是一个绝佳的团队,不仅在于把控影片质量方面,更在于市场票房上的考量。沈暘认为,无论是竭力维护导演的自我表达,还是一味地用明星拉流量,而陷于极端的最终结果,都不可避免伤害电影作品本身。她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中间点:在维护作者表达的基础上,也能够令作品进入大众视野。在电影工业更加成熟的欧美市场,警匪、犯罪等类型片电影早已实现通过鲜明的导演风格,吸引观众、形成市场期待。但在国内,沈暘鲜有发现。
刁亦男的《白日焰火》让她看到了类型片成功的希望,胡歌的流量加持也让她觉得能在片子质量基础上放大观影期待。更加理想的是,胡歌是符合影片所需要的优秀演员。拍摄的方式上,沈暘满足了导演顺拍的意愿——不同于以往为节约时间和成本,在同一个场地的跳跃性表演和拍摄,顺拍使演员们的表演更加顺畅。但接近四分之三的夜戏,两三千人次的群演,还有相当多的雨戏,对于整个制作团队来说,是个极其巨大的挑战。整个拍摄过程,作为要对剧组所有人负责的制片人,沈暘更是没有放松下来的时候,她永远不知道哪些意外情况会在下一分钟发生。
胡歌把这个团队比喻成「敢死队」,说导演刁亦男是在用生命在创作,沈暘就是在用生命呵护这部电影。在这种氛围下,他也开始玩命工作。《南方车站的聚会》之外,沈暘还有好几个项目同时推进,把那些令她眼前一亮的项目实现成电影,是她抗拒不了的诱惑。
而当继续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放下工作实现这个愿望,她说:「你答应了一个创作者,那你就得把这个承诺完成,其实这个就没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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