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研究员告诉你玩虫也能保家卫国

SELF格致论道讲坛科学大院 2024-06-28

说起昆虫，在你的记忆里，一定或多或少有过它们的身影。儿时的你是否观察过那些终日忙碌的蚂蚁？是否在漫长的夏日里伴着阵阵蝉鸣入眠？或许你曾被清晨的蜘蛛网上晶莹的露水吸引，又或许你还记得和蚊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夜晚……在小小昆虫的世界里藏着无数秘密，等待着有好奇心的人去发现。在中科院SELF讲坛，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张润志带领我们走进昆虫的奇妙世界。

张润志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

以下内容为张润志演讲实录：

大家好，刚才听了朱赢椿老师关于便形鸟的演讲，现在我既紧张又后悔，小时候要是对鸟感兴趣，说不定现在能找到三足的鸟。没办法，鸟的足太少了，一足不过瘾。我从小就开始玩六条腿的，觉得还是足多一点好。比如月球车有六个轮子，去掉一两个都照样平稳，所以我给大家讲一讲虫子的故事。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物质资源匮乏，玩具很少，刚才的老师讲到4S店，我小时候甭说4S店，就连捡走稍大的粉笔头都要挨批评，只能找剩下一丁点不能用的，再用小刀刻成吉普车的形状。

大家看这个视频，这个吉普车是会动的，这就是我们小时候的玩具，当时满桌子都是会“爬”的吉普车，老师看到都吓一跳，问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就说在做“生物工程”。当然那时还没有“生物工程”这个词。今天再回想，这个吉普车比当今任何一辆电动汽车都要厉害，大家往下看，一会吉普车的发动机就出来了。

其实就是一个瓢虫。在粉笔头里掏一个洞，再把瓢虫放进去，就能满桌子爬了。是不是很节能环保，这可是有机吉普车呢！我就是因为喜欢玩虫子，玩到了上大学、读硕士、做博士，一直玩到了中科院。小时候我们爱玩，但人都是要有职业的，并不是你有很多钱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去玩自己喜欢的，这是不行的。

我们很多人都要成为职业工作者，要挣工资养家糊口，更何况好奇心也有很多档次，小孩子热爱科学，将来有了资本就可以继续从事科研。我很羡慕艺术家，他们可以天马行空，做一个东西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可以有无数的著作。我本人命名了100多个新种，也没出这么多书。总而言之，我们要让兴趣往真正职业的方向发展。通过我的例子，也让大家明白，好奇心怎样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发挥作用。

这个照片里边是我的博士导师张广学先生、周尧先生、杨集昆先生，他们是中科院院士、昆虫学研究的著名专家，他们都是我国昆虫学研究的泰斗级人物。师从这些大家，我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

从他们身上我也看到，我们不光有爱好，还要有责任心。当你仅仅是一个爱好者，你可以没有责任，可以没有服务国家的义务，但我们作为职业工作者，当国家、当科学需要你的时候，就应该是我们的兴趣。所以周先生曾给我提字：爱国、敬业、乐群、惜时。

说到昆虫，我先给大家看一个照片，我曾经用这张照片测试过很多的昆虫学家，看看这是什么？这不是蚂蚁，是蚁蛛。蚂蚁跟蜘蛛是两个不同的类群，蜘蛛应该是八条腿，昆虫才六条腿，所以蜘蛛为了模仿蚂蚁，把它的前足直立起来，像触角一样，从而混到蚂蚁窝里，就可以不用织网而获得食物。这种拟态是为了获取食物，是不是比间谍还厉害？

其实全世界昆虫的数量是最多的，鸟根本没法比。我们曾经跟很多研究其他动物的人聊，有人说老鼠的危害太严重了，一个月就繁殖一窝。我曾经跟他们讲，昆虫是繁殖最快的，有的蚜虫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还没出生就已经怀孕了，这叫三代同体。所以哪一个生物能跟昆虫比？种类多，数量大，漂亮的有很多，有害的像蚊子、苍蝇……什么样的都有。还有特别珍稀的，这张照片里的虫子虽然不起眼，但它的保护级别跟大熊猫一样，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蛩蠊（qióng lián），这一类生物非常珍贵。

说到昆虫学研究，经过了从小时候的喜欢到职业的学习，然后到命名一些新的物种。很多新的物种在科学界从来没有被发现过，我们经过研究鉴定命名。举个例子，这个“萧氏松茎象”就是我纪念我的师爷萧刚柔先生，是用他的姓氏命名的，后边的Zhang就是我的姓。

刚才也提到，作为职业工作者，只喜欢是远远不够的。我在新疆做小麦蚜虫研究的过程当中，突然发现一个甲虫，当时就意识到这个甲虫不得了，如果是某一个物种，所有的研究策略都要变，为什么？

这种害虫曾经在两次世界大战当中都有报道，被拿来当作武器使用。把它们拿麻袋装起来用飞机空投，破坏农作物。下图漫画展示了德国皇帝授予甲虫铁十字勋章，以表彰它把整个法国的马铃薯产业毁掉了。这么严重的害虫经过北美到欧洲，1993年进入中国，当时我们在做其他研究，正好发现它来到了中国，这是天大的事情。马铃薯甲虫来了，我们很可能没有马铃薯，没有西红柿，没有茄子吃了，这还了得？所以我们就开始了一系列的研究。

不是骇人听闻，虫子真的会把枝叶全部吃光。未来对付这种虫子，需要完整的控制体系。每一级的领导、各级工作人员，各个省区县、每个地方都在做积极努力。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昆虫，会对我们国家整个产业构成严重的威胁。我也曾有机会拿着标本向温家宝总理汇报，总理也对我们提出的建议做出了重要指示。我们对全国的马铃薯安全生产提供了关键的核心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从喜欢昆虫到研究昆虫，到后来关系到国家安全的一些大事，是一个从小做到大的过程。

下图是当年我们抓虫子的现场，我们给小学生做科普、培训知识，他们也帮我们做科研。我们标记了昆虫，把它们释放出去，让小同学帮我们抓回来，这个过程中可以更加了解害虫以及如何做好防控工作。把有标记的昆虫抓回来，根据它的飞行规律，可以有更好的防控措施。

我刚才讲到的害虫是外来的。其实咱们本土也有危害马铃薯的昆虫，咱们自己的虫子更有意思，为什么？它只把叶肉吃掉，留下叶脉。外国来的虫子非常可恨，连茎带杆所有的都吃光，咱们自己的还比较有礼貌，能留下一点东西。

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为了调查甲虫，我早上会去逛农民的早市，问他们一些关于害虫的事。一问不要紧，我曾经在甘肃被早市菜农好好的上了一课。

我问土豆多少钱一斤，他蹲在那儿一看，说了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你连马铃薯也不认识。我又指着边上一堆问马铃薯多少钱一斤，他又看我说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说我真不知道。

下图左边最大的是马铃薯，是麦当劳、肯德基炸薯条用的马铃薯。中间小一点的是洋芋，最小的才是土豆。这是当时的一个有点开玩笑的小故事，使我获益匪浅。

除了马铃薯，还有苹果。中国苹果产量约占世界一半，为什么不向其他国家多卖点呢？因为有害虫。但是现在，大家请放心，咱们国家苹果的质量非常好，价格也很低，害虫的情况只发生在局部，我们正努力把它控制在局部范围，促进苹果的出口。

水稻也怕一种害虫——稻水象甲，它的幼虫吃水稻的根部，吃了以后整个水稻就死了。这个虫子有个特点，通常昆虫有雌雄两性，交配产卵，但这种虫子是孤雌生殖，每一个虫子都能生，更利于它的扩散。外来物种在入侵过程当中发生了很多巨变，它的很多行为甚至生殖行为，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下图是一种危害棉花的虫子。有人以为有了抗虫棉就可以解决棉花害虫问题，实际上完全不是，还有专门爱吃抗虫棉的虫子，比如（扶桑绵）粉蚧。最有趣的是什么呢？左上角是雄虫，大个的是雌虫，雌雄长得完全不一样。所以昆虫世界非常有趣，雌雄两性长的都不像一个物种，很多人还以为是寄生性天敌，这是很有趣的。

外来的生物太多了，我们怎么办？牢牢记住毛主席的教导：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实际上我们每个人跟预防生物入侵都是密切相关的，世界很多发达国家甚至从生物恐怖的高度来关注这些入侵生物，如果把这些入侵生物比作敌人，我们就要严防敌人的突然袭击，保护我们的产业和国家健康发展。

另外研究昆虫也要向艺术方向发展。我们周边有很多虫子，刚刚孵出来的时候是白色的幼虫，然后会发生变化，越来越漂亮，最后长出了翅膀，这就是成虫会飞。下图是斑衣蜡蝉，对人没有危害，对树有一定的危害。

好奇心，到一定程度后还要做得更多一点，才能真正从好奇心转到爱好，并且进行天马行空的想象，通过自己的艺术加工，可以获得非常大的成就。

另外，从摄影的角度看有趣的昆虫世界就更有趣了。昆虫千差万别，种类繁多，又有很多不同的虫态。这是一种沫蝉的幼虫，刚刚从泡沫里爬出来的时候真的很漂亮。《捉妖记》里胡巴的原型就很像它，如果早知道有胡巴，我导演一下可以把它各种各样的形态都拍出来。很多时候一说虫子，大家觉得很可怕。但这些东西只要你深入去研究，不但不可恨，还会很可爱，在我看来真的是太漂亮了，所以做什么就喜欢什么。

还有很多昆虫是益虫。比如姬蜂，它寄生在长在树干里边的天牛体内，它要费多大劲才能穿透木材，把卵产到天牛幼虫的身体里面，再消灭这个害虫，这是非常艰难的，所以姬蜂有很长的尾翘。真正把一个小东西观察透、研究清楚，不但有趣，还对国家有重要的价值。

世界著名的期刊，包括《Nature》、《Ecology》等也都使用过我们的一些图片。我们经常听爱好者说，我有什么爱好，我喜欢什么，仅仅喜欢就够了吗？你通过什么途径向全世界展示你的成果呢？光有爱好其实有的时候说不清楚，还要搞一些特长，做一些深入的研究工作。

最后想借用摄影界的一句名言：世界上从来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下图是一个蚕蛾，它的翅膀前后都有这样的斑，把它放大可以看到眼斑，上边像眼眉，底下像眼睛，可以像人的眼睛一样吓唬天敌，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研究深入了，也就研究透彻了。

我今天给大家说的就是昆虫学研究要有乐趣、有好奇心，只要你对一个东西感兴趣，深入进行研究，都能对国家、对人民有所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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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SELF格致论道讲坛”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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