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沉吟消去多少痛？ 回忆里藏着止痛的秘密…
“我头疼，止痛药又吃完了，怎么办？”
“你别老想着‘头疼’这事，想点别的。”
“那我该想什么？”
“要不看看旧照片？”
当你哼起老歌，故地重游，闻到熟悉的味道……开始一段段怀旧之旅的时候,是否曾想到，这些过往的经历和美好不仅可以怀念，还可以帮助你缓解当前的疼痛感受呢？
近日，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行为科学重点实验室孔亚卓研究组和蔡华俭研究组合作，通过功能磁共振的研究手段，揭示了怀旧情绪是如何缓解疼痛的。
这种现象早已被人发现
怀旧是一种对过去饱含情感的渴望感，是一种与自我相关、苦乐参半但主要是积极的社会情绪[1,2]。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怀旧是否认，否认痛苦的现在”。
《午夜巴黎》剧照
（图片来源：《午夜巴黎》）
2020年发表在Frontiers in Psychology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这句台词：当人们沉浸在过去的某个事件、某段记忆时，可以减小慢性疼痛患者的疼痛感受，还能帮助人们更大程度上地忍受疼痛[3]。但没有直接证据能够指出，怀旧情绪是如何直接影响大脑对生理疼痛的反应的。
怎样探究这个现象的本质呢？
疼痛是怎么传递的？
如果手指被针扎到，你的反应多半是：缩手，喊一声“痛啊！”
疼痛的感觉是怎样在身体内传递的？
在人类皮肤、肌肉、关节等处有很多痛觉的外周伤害感受器，当机体受到一些物理、化学或炎症刺激后产生会产生疼痛信号。这些信号通过传入神经向上传输至脊髓背角，在这里进行初步的信息整合。
整合后的信号一方面作用于腹角运动细胞，引起局部的防御性反应；另一方面则通过脊髓-丘脑束、脊髓-脑干束，将疼痛信号向上传递到丘脑等部位。在大脑的某些部位中，信号会被进一步整合，整合的信息会被投射到大脑初级、刺激感觉皮层，就产生了疼痛的感觉以及与之相伴随的情绪反应。
痛觉的传递机制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4]）
实际上，疼痛的感受涉及到多个脑区。丘脑是这个过程中传递、整合伤害性信息的关键中继站。从丘脑会发出很多纤维投射至大脑皮层的不同位置，产生特定的感觉。
丘脑位置示意
（图片来源：https://www.flintrehab.com/thalamus-damage/）
基于这些投射关系，丘脑还被分成多个亚区，如前额丘脑、后顶叶丘脑等，不同的部位在不同的感知过程中分别起着重要的作用。
磁共振下双侧丘脑分区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同时，前额叶、海马旁、脑干结构等结构，也都会参与到疼痛的感知以及相应的情绪调节中来。
怀旧情绪如何镇痛？还是丘脑的功劳
看上去疼痛传递的过程这么复杂，那么怀旧又是如何缓解疼痛呢？研究者发现，在这个过程中，丘脑起到了关键作用。
研究者请实验志愿者观察一些怀旧的图片（如下图），以及与之相对照的中性图片。紧接着在受试者右手的手臂内侧，通过小型实验装置给受试者施加42-48℃的热刺激，使他们产生疼痛的感觉。然后请受试者对热刺激诱发的疼痛感受进行评定，同时用磁共振技术扫描并记录在此期间受试者大脑活动的变化。
左侧为怀旧图片，右侧为对照图片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研究发现，相对于观看中性图片，受试者观看完怀旧图片后，对低强度热刺激引发的感觉没那么疼了，也就是起到了镇痛的效果。
通过进一步对大脑活动的分析发现，当受试者观看图片时，在疼痛感知过程中比较重要的丘脑区域，其前额丘脑参与了怀旧状态的编码，即怀旧阶段的前额丘脑激活和怀旧评分高度相关（如下图）。
右侧土黄色区域为前额丘脑，右上图为前额丘脑位于丘脑中的位置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而在受试者感受热刺激时，后顶叶丘脑参与了疼痛编码，即疼痛阶段的后顶叶丘脑激活和镇痛效应高度相关（如下图）。
右图红色区域为后顶叶丘脑，右上图为后顶叶丘脑位于丘脑中的位置
（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进而这些怀旧和疼痛相关的信息会在丘脑发生整合，整合后的信息会进一步触发一个包含大脑前额皮层和脑干的自上而下的镇痛通路，来减轻受试者的疼痛感受。也就是说，丘脑作为调节疼痛的关键大脑区域，也与怀旧相关的镇痛作用有关，丘脑调节了伤害性输入，并在触发脑干镇痛通路中发挥关键作用。
为何要怀旧镇痛，吃药不行吗？
长期吃一些阿片类的止痛药，很容易成瘾和耐受，因此一些非药物的镇痛方式越来越受欢迎。中科院心理所开展的这项研究，揭示了怀旧镇痛的神经机制，为非药物心理镇痛的进一步发展和改进提供了新的见解。
不仅仅是旧照片会因为怀旧而引起积极的反应——音乐、电影、气味或某些故事也会如此。
过去所有对怀旧的研究几乎得到了一致的结论——怀旧情绪主要是积极的而不是消极的[1]。但出乎意料的是，怀旧这个词在最初被瑞士医生侯佛发明并报告在医学论文的时候[6]，是指代为一种士兵因远离家乡而产生的一种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发病时会带来焦虑、营养不良、脑炎、发烧、心脏骤停等症状，唯一的治愈方法为让士兵返回家乡。
因此，怀旧或许会带来一些负面情绪。心理学家艾尔教授在她的研究中发现，积极或消极怀旧情绪的产生，取决于个人在现在和过去之间体验到身份连续性的程度[7]。例如，当有些人因为生活大不如以前而消极颓废时，怀旧对他们而言会变成负累。
尽管在我们的研究中，参与者对触发怀旧情绪的刺激材料整体评定为愉快，但不可否认的是负性怀旧情绪或许会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疼痛感知产生。未来的研究我们可以使用能够触发负性怀旧情绪的材料，去完善怀旧情绪和疼痛感知关系的生理机制。
或许怀旧情绪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其作为时间的另一种流淌形式，让无法控制时间的人类可以通过怀旧切切实实地抓住它。
在未来，所有这些可以触发怀旧的因素可能被更好地进行临床转化，为人们提供物美价廉、易于使用的疼痛管理工具。进而，我们可以利用怀旧这一人类本能，作为改善当下健康状态的创造性手段。
参考文献：
[1] Sedikides C, Wildschut T, Routledge C, Arndt J, Hepper EG, Zhou X (2015) To nostalgize: mixing memory with affect and desire. Adv Exp Soc Psychol 51:189–273.
[2] Hepper EG, Wildschut T, Sedikides C, Ritchie TD, Yung YF, Hansen N, Abakoumkin G, Arikan G, Cisek SZ, Demassosso DB, Gebauer JE, Gerber JP, González R, Kusumi T, Misra G, Rusu M, Ryan O, Stephan E, Vingerhoets AJJ, Zhou X (2014) Pancultural nostalgia: prototypical con- ceptions across cultures. Emotion 14:733–747.
[3] Kersten M, Swets JA, Cox CR, Kusumi T, Nishihata K, Watanabe T (2020) Attenuating pain with the past: nostalgia reduces physical pain. Front Psych 11:572881.
[4] Zhang, M., Y. Zhang, and Y.K. Kong, Interaction between social pain and physical pain. Brain Science Advances, 2019. 5(4): p. 265-273.
[5] Zhang, M., Yang, Z., Zhong, J., Zhang, Y., Lin, X., Cai, H.*, & Kong. Y*. (2022). Thalamocortical mechanisms for nostalgia-induced analgesia. Journal of Neuroscience.42(14): 2963-2972.
[6] Anspach, C. K. (1934). Medical dissertation on nostalgia by Johannes Hofer, 1688. Bulletin of the Institute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2(6):376-391.
[7] Iyer, A., & Jetten, J. (2011). What's left behind: Identity continuity moderates the effect of nostalgia on well-being and life choice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01(1):94.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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