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一团的云，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织成一张硕大无朋的海绵。老天忧郁着脸，只稍稍一挤，海绵里便漏下成串成线的雨。这样的天气，没有人撑伞，也许，任谁都想淋淋早已发霉的心绪，惟其如此，躁动不安才有可能代之以安宁与祥和，记忆才有可能变得清晰如昨。每一个行者，毫无例外的眉凝着，嘴抿着，目迷蒙着，把脚下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踩成灰白的蛇，扭曲着伸向远方。真应了杜牧在《清明》诗里所描述的情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男人后随着女人，女人后随着孩子。越过沟坎，涉过河流，先祖的坟茔终于呈现在面前。一碧万顷的麦田，一艳香天涯的油菜花，拥着方方墓碑，拥着先祖青灰色的梦境。细心地清理掉坟茔上的野花野草，葛秧藤蔓，像拂去先祖衣上的尘屑。
赭色的条形几案，仿佛硕大的惊叹号，陈在天地间。郑重地摆好时鲜果蔬、精美菜肴、烟酒冥品之类，然后引燃一挂长长的、脆脆的“迎天炮”。先祖的梦很沉，炮仗炸过，他们方悠悠醒来，蔼蔼地端详，举手风一样挨个轻抚晚辈的面颊。
天国与尘世就这样咫尺相隔，黄土掩的是天国，黄土未掩的是尘世。尘世晚辈说给天国先祖的话，就只能隔着黄土了。黄土俨然一堵透音的墙，会把话一字一句原汁原味传递过去。说话的大多是男人，男人是一家之主。男人觉得，自己的家境之所以越过越殷实，自己的家人之所以越活越健康，离不了先祖冥冥之中的护佑哩！男人本言辞拙讷，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却好似受了哪位仙人的“点化”，竟口吐莲花朵朵。言不尽意，不顾地上的泥泞，男人双膝一弯，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胜过了千言万语；这一跪，此时无声也有声。
看男人跪下，女人跟着跪下，孩子跟着跪下。回头看看女人和孩子，男人动情地说起先祖勤劳善良、真诚待人的事迹来，于是，先祖的形貌一个个清晰起来，栖居在孩子脑海深处。尽管没有宣讲什么大道理，然而男人的叙述，却诠释了“人生到处何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人生真谛。
雨势渐大，有了声音，有了帘影。是走的时候了。沐着先祖的蔼蔼目光，揣着先祖的精神启迪，男人、女人和孩子相依相偎着，走在水珠浅浅的黄土路上。
（王文建 邓州市花洲实验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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