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许满贵：读释故乡——滕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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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许满贵：读释故乡——滕楼

Original 2017-04-09 许满贵 冯老师为你读书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每每读散文家、诗人、画家、美术系教授席慕蓉先生的《乡愁》，总是勾引起乡愁印记！（图1）

(一)

偶翻读书卡片：“滕楼，距州城西北30里，是我的老家。我的老家，距州城西北30里，这个地方叫滕楼。”儿子上初中时，常给我朗读著名作家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而今，年愈花甲的我，常记住史子：“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的名句，便有了鲜为人知、读释滕楼的文思。

我的曾祖父名讳大兴，我爷爷说你老爷说过:“咱们大概是清光绪年间，从南阳潦河镇东门外一挑两担要饭要到滕楼来的。”爷不多识字，断续家史自然不多。只听一些老者说“许氏革质烟布袋，倾而烟不外溢”颇有名声，畅销武汉三镇和豫西南。但“乞逃滕楼定居”这句话，从我记事起至今也没忘掉，除非死了，然死前是绝对不会忘掉的。深切遗憾之事，老奶姓何?现在全然不知。爷爷还说:“你老爷原打算在滕楼住几天后继续往西逃，谁知他这一住不走啦，还扎了根儿!”现在，竟然繁衍了五代。滕姓是大户人家，没有把我的祖宗和我三个爷爷他们当外姓人看待。那因我奶奶是滕家姑娘，姻亲、邻里关系相濡以沫，迄今和谐如初。由此而论，滕、许二姓包容并蓄、内外兼修的传统美德还是值得称道的。

我所谙熟的滕楼是明朝始有的地名。“天一阁”藏本《嘉靖邓州志·舆地志》：“滕楼，石栏井集，州西北三十里。”（图2）明《嘉靖邓州志》是邓州有史以来第一部志书，时任知州张仙主旨编纂。传说，井是伯益发明的。伯益是皋陶的儿子，大约生活在公元前21世纪，嬴姓。他是梁氏、徐氏、黄氏、江氏、赵氏、马氏、葛氏、裴氏与秦朝王室之祖，是黄帝第五代孙。由于伯益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舜帝赐予黑色的旗旒，并赐为嬴姓，又将其女儿赐伯益为妻。《易经·井卦》：“改邑不改井。”孔颖达疏：“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管子·小匡》：“处商必就市井。”唐学者尹知章释曰:“立市必四方，若造井之制，故曰市井。”当年这里商贾云集，贸易繁荣，因“井”为“市”，故名“石栏井集”。（图3）另据《滕氏家乘》载:“元代有井，圆形石栏圈井护之，井旁有玉碑曰‘玉泉’，窦穆渠西(今玉皇庙自然村东)，原名‘公议集’。可见滕楼“市井”开民主、民意、公议之风。

滕姓何时迁徙于此?原裴营乡党委秘书滕振田(字世农)先生生前娓娓道来:“明正德元年(1506)秋，吾鼻祖滕昭后裔滕鹏、滕升兄弟初与淅川石堂山(今内乡县乍岖乡道教名山)滕家沟同往，由汝州侍郎庙迁徙邓州西北公议集，结庐掘井，栖窦穆渠西(今玉皇庙自然村东)，后南迁至今址。”（图4）稽考汝州侍郎庙，今汝州市城北马庄村东，因滕昭官至侍郎故祀庙祭之。《历代官称辞典·侍郎》辞条:“侍郎，汉代官的一种官名，本为官廷的近侍。

东汉以后，尚书的属官，初任称郎中，满一年称尚书郎，三年称侍郎。自唐以后，中书、门下二省及尚书省所属各部均以侍郎为长官之副，官位渐高。”侍郎，相当于现在的副部长级官员。正德六年(1511)夏，因窦穆渠遭水患，南移居渠东(南迁至今址滕楼礓石河东)，翌年(1512)春，建楼于兹，楼耸颖固，巍峨壮丽，媲美江西滕王阁，堪匹南京阅江楼。故云:“东瞩南阳卧龙岗，西眺汤禹二山，南望古穰宋塔，北观先主覆釜。”后人以楼名地，以姓名楼，故曰“滕楼”。毁前楼悬楹联云:“春风阗苑三千客，明月邓州第一楼”。这里的“春风阗苑”是指州城东南隅的“春风阁”和“百花洲”。（图5）

南滕窖，北花园；东柏林，西竹圃。潺溪水流，木秀鸟啼。春柳揺依，夏荷清香，秋桂芬芳，雪银素装，滕楼四时之美景也!喇嘛制龙地，对面四座庙(火神、真武、关公、娘娘)。古槐悬大镛，翠柏藏墓表。碾盘承石拱，一步两孔桥。杨四看虬龙，苍穹横老枣，滕楼历史之八景也!滕井水甜，元井石栏。菜井梅花，玉碑抵汉。龙舌为路，明槐摩天。禹王锁蛟，霞露匜莲，滕楼名胜之古迹也!滕楼盛产芝麻，油坊二十五家，油行四海，饼发九州，袋达长江(许氏烟布袋)，乃滕楼之土特产也! （图6）

(二)

嘉靖元年(1522)桃月仲浣，邓州知州程鹏临莅滕楼。杏尽桃红，春意正浓；夜宴楼头，兴感油生。罢盏挦袖，展纸挥毫题联:“春风阗苑三千客，明月邓州第一楼”。滕氏昆胤，秉承祖训，昌文兴教，乐施好善，养济茕孑。集贤人，办社学，传孔孟，泽后昆。嘉靖二十五年(1564)入社学者近百，文诗书画皆能之。后任知州潘庭楠嘉赞:“名楼盖邓宛，群客雅集贤。”时人赞鹏为“丰年玉”、升为‘荒年谷’由是徳馨远播，誉扬州府。“昨夜雨疏风骤”。崇祯十年(1638)冬，奉知州孙泽盛谕“以防土寇张三崇、张显吾之掠夺，筑寨于渠西。”据《邓州大事记》载:“崇祯十年二月，邓人张三崇、张显吾会合张献忠部义军、袭破邓州外城，知州孙泽盛、同知薛应龄在城内福胜寺被击毙。农民军进入内城，千户李锡投井死，农民军据城半月。”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滕楼加固寨墙，寨南门西侧挖断血红土龙一条，未几南阳案首滕光弱冠而殒也。故有“喇嘛制龙地”之说。据汤集《汤氏家谱》载:“明洪武二年(1369)，孔显率部治邓，汤英从军自江西金溪县巴都迁居邓西北石栏井”，“汤英功夫英雄传教士”，后裔尚武，武教士云集。清咸丰末年，滕氏与常氏(今滕楼毗邻老常营)纠结武斗。滕氏请汤集武教士与常营“常老虎”格斗比武。滕、汤二姓拟定:“胜则‘滕家楼’归汤氏所有。”果胜，汤氏侠义不允，滕氏则以一文钱相卖。一时间，“滕楼”有“汤楼”之说。现滕楼老街仍有汤氏居住，学兄汤杰亭家有楼房院遗址。至清末，汤集汤聋子武艺高强，门生数十。1935年，匪首刘保斌、夏占标率众匪劫汤集寨，杀160余人，虏百余人，烧房数十间。滕楼历史上有“五大庙会”:正月十六为三霄娘娘(云霄、碧霄、琼霄)庙会、正月二十五为火神庙会、二月十五为老君庙会、三月初三为祖师庙会、四月初一为谢神庙会。如今火神、真武、关公、娘娘庙遗迹仍存，尤其“火神庙会”亦称“炮子会”年年举行，“文革”中曾一度终断.

清康熙、乾隆年间，滕鹏之后居渠东，滕升之后居渠西，至景字派辈后，渠西另起派与渠东异，举人滕鉴公仍之。渠东亦有私异派，均未与滕家沟合派，然故无谱也。民国四年(1915)，滕氏十世玄孙滕抵汉作派谱，约以四言，“渠东由‘书春’，渠西自‘焕增’，下接‘明道传世’，九十六字，取周本支百世之义，冀后发达永远一辈一派，渊源接续，垂后绵延。”然如今，渠西南庄滕升后裔仍承“报坟不报庙”习俗。因是滕鉴字菱照，生卒不详，乃乾隆三十年(1768)乙酉科举人，中举后因母丧丁忧，三年期满极悲，誓不就仕，终生教授生徒而卒。渠西滕南庄前坟茔原矗立“皇清乾隆乙酉举人滕公(讳)鉴墓志碑”一通，惜已遗失不存。据已故儒人滕明臣老先生生前记云:“鉴公因对渠东亦有私异派不乐，吟罢唐王昌龄《送柴侍御》诗，拈须笑道:‘迁徙邓州居滕楼，兄弟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240余载，南庄鉴公后人恪守不悔，祭奠逝者报坟缅怀鉴公，不履宗祠奉祀，吾祖遂之从俗。（图7）

清同治五年(1866)冬，滕楼为防匪患，再次整修固寨。同治六年(1867)四月二十三日，捻军任柱、赖文光率部入邓州境，破王良店、十林寨，欲占滕楼。寨上架铁炮四门，勇民协力，奋勇酣战。小股捻军遇异未克，惮奭(shì)燔楼而逋遁(逃亡)，入镇平东去。据传:子夜时分，关帝庙前突然人马三起，关羽乘赤兔马、手持偃月刀与犯兵厮杀。惜哉!巍峨巨筑，毁于一旦。然楼去名存，事则永传耳!同治七年(1868)四月初一，滕楼举行肇兴朝觐神会即“谢神庙会”唱大戏庆贺关公显灵、击退侵兵，虔酬关羽神武。滕楼“谢神庙会”由此而生。如今，滕楼人了解任柱者不多，余读史书略知凤毛麟角。任柱(1837-1867)，又名怀帮，乳名柱。捻军重要首领，蓝旗主、东捻统帅。安徽蒙城县坛城人。1855年于坛城聚众竖旗起义，响应太平天国以及张乐行诸稔。率所部驰骋苏鲁豫皖，大河南北。1857年天王洪秀全封任为鲁王，赐名化邦。1864年天京陷落。任柱与梁王张宗禹共推太平天国遵王赖文光为首领，分兵东西两路北伐，任柱为东路捻军统帅。1865年曹州高楼寨之战，俘杀清亲王僧格林沁。1867年冬，在赣榆县遭叛徒杀害，时年仅30岁。然其威名震撼清廷朝野。

(三)

儿时记事起，便知滕楼集市在寨内，老街为南北向，店铺东西相对，长约250米。寨墙高约3至5米。冬日，几个小友常跟我六叔(文斌)，聚在塌陷的红薯窖里听他读小说《李自成》。当年，寨池深丈，鸭鹅嬉水，荷香四溢。寨南北西原有寨门，东依礓石河，环清流一周匝，而我未见寨门之模样。吾籍家原居寨内老街偏南，南北三间(南一间为爷爷、中间为二爷、北一间为三爷)为面东铺面，明三暗四。夏雨地潮，卸下铺板门可当床铺。一进小院，东西各两间挑山坯砖薄瓦偏房，院后有柴门，这是许氏家祖两代营造的全部资产。小院里，二爷植杏、六月白、苹果树。初夏，“庭院生葡萄，缠绕一枝高”，架上葡萄一嘟噜一嘟噜，惹人口涏。小柴门外，掘一砖砌深井，朿皮制革所用之水。1978年秋，家居礓石河西、街后滕南庄自然村。（图8）

滕水之乡，在水一方。归去来兮，历史沧桑。滕楼宛如磁场，折射的民俗、承载的文化让后人折服、叹服、仰服。民国二十四年(1935)冬，拆滕氏宗祠建滕楼小学，比邻玄宫(指滕楼北)。宗祠是一村一宗一族公共建筑的文化要素，宗祠文化是一项不可蔑视的姓氏宗族文化，植根于百姓的骨髓，被视为宗族的象征。当年，滕氏宗祠抱柱悬挂两幅滕姓宗祠通用楹联:“楼成四绝；节著三滕。”上联典指北宋河南人滕宗谅，字子京。北宋庆历年间由范仲淹推荐任天章阁待制。因事被贬守岳州，重修岳阳楼。范仲淹作《岳阳楼记》，苏舜钦书石，邵餗以篆书题额，世称“四绝”。下联典指北宋临安人滕茂实，字秀颖。北宋政和年间进士，靖康间以工部侍郎滕茂实与弟弟滕裿、滕承陶同使金国，被囚扣留代州充当人质。钦宗被俘经过代州时自写哀词，并篆书“宋工部侍郎滕茂实墓”，报定一死的决心。当茂实穿着朝服迎接钦宗时，伏在地上恸哭。金人让其换衣服，坚决不从。又请求与钦宗随同到北壃韩州，金人不答应。时人称滕氏兄弟“三滕”。

上小学时，记得祠前有一株桶粗的合欢树，树上有黄鹂筑巢。而今“祠树已不在，然吾有诗载。祠前植合欢，旧年讶读玩。那知何年栽?黄鹂巢作伴。”曾赞合欢云:“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民国二十七年(1938)，设滕楼联保处，辖7保、74甲，880户、5460人。民国三十年(1941)春，成立滕楼乡公所，辖15保，2300户、13000余人，设民财兵文农干事，司理政务。同时成立滕楼中心一校(校址滕氏宗祠)。1950年成立滕楼乡人民政府；1958年改滕楼乡人民政府为人民公社，辖8个大队、4000户、20000余人。1968年撤区并社，撤滕楼乡人民政府。1972年，滕楼老街迁滕南庄后改为现东西街。改集迁街不是神话，硧有其事。1966年“文革”破“四旧”、立“四新”，裴营人秘密议定，欲改滕楼街(逢双日集)为裴营街(逢单日集)。夜深人静，星稀月明。一干人牵牛套车，趁鸡不叫、犬不吠之时，进入滕楼寨内老街，装寨土满车，运之裴营革委会门前，撒之东西一街。白日连唱大戏一周，好不热闹非凡。事于愿违。当月十五，裴营街仍静冷无人；十六日，滕楼集市乃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后有占者破解:“覆釜山(又名吐雾山，俗名土谷山。)，发脉引水，至滕楼结一穴，人财兴旺。”

近读《今日邓州》：湍北水库规划设计，滕楼老寨东邻的礓石河入湍河口上游约1.5公里处，要规划一座湍北水库，长约1.3公里，宽约80米--250米，占地1122亩，水面面积430亩，库容蓄水88万立方米。儿时，在礓石河戏水玩耍我，欣喜若狂。童年时，这条河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欢乐，现在，我仍对它那充满无限情感！一回到小河边，童年的影像便不由一幅幅在脑海闪现，心中更是感概万千！礓石河，河之我神、河之我魂！（图9）

(四)

“蓝湾相思忆滕楼。”印记滕公犹如上等端砚石品之火捺，反复砚磨，挥之不去；虽然墨渍遮掩，濯水洗涤，火捺重现如初。滕昭(1421-1480)，字子明，汝州滕莹坊村人。父滕霄，曾任黄州知府。正统五年(1440)滕昭中举。后入太学进修。景泰四年(1453)荐为陕西道监察御史。天顺二年(1458)为左佥都御史。因母丧离京回乡服丧守墓三年。成化六年(1470)擢都御史。七年(1471)由漕运都御史升兵部左侍郎，食正二品俸禄。汝州原隶属南阳府。农民运送公粮往返千里，流传歌谣:“南阳送回(一次)粮，孩子会喊娘”(即生了小孩云南阳送粮，回来时孩子已会喊娘了)。成化十二年(1476)九月，滕昭与河南布政使原杰上疏、宪宗御批，汝州为省布政司直辖直隶州，由县级州升为府级。成化十四年(1478)，滕公因病致仕还乡两年病故。汝州百姓捐资在城隍庙大阅楼东侧建“滕公祠”奉祀，并将城壕外围空地定为祠产以作香火之资。正德元年(1506)秋，滕公逝后二十六年，其后裔滕鹏、滕升兄弟燃一烛清香，含泪叩拜祖宗、携之祖训，迁徙邓州西北公议集，新开一方文明沃土。

“昨夜星辰昨夜风，滕渠西畔祠堂东。”滋生土长17年，弹指一挥间。滕楼，距州城西北30里，是我的老家。我的老家，距州城西北30里，这个地方叫滕楼。

(作者自注:2005年5月兴致撰稿至2017年4月第7次删修定稿)

（许满贵文史专家、曾任邓州市宣传部副部长、科技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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