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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轨前,她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老断 知音真实故事 2023-12-30

这是知音真实故事的第 1232个故事

字数:9577 阅读 :20分钟


主播:宋婷婷


大家好,这里是知音真实故事编辑部。
夕阳从身体的缝隙照进眼睛,金豹拿着一根棍子向我跑来,晚霞刚刚起来,金豹看起来像是披了一件黄金铠甲。


01

2015年春天的一天晚上,沉寂许久的高中班级群,班主任突然发来一句话,“咱班谁有谭静的照片?请发给我。”大家很疑惑要谭静照片干嘛,过了很久班主任回复,谭静卧轨了。

震惊之余,我电话响了,是金豹:“什么情况?你最近见过她吗?我在机场,马上上飞机。”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小声的啜泣,之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跟金豹的相识要追溯到2004,经过一个煎熬的中考和一个炎热的暑假,我终于上了高中。

报到当天,我收拾完在校园闲逛,身后传来一声很粗的嗓音,像卡了块海绵:“北教怎么走?”

“北边。”

“哦!”

没有一声道谢,这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傻大个,就奔着西边食堂方面走了。

当天班会他坐在了我旁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海军衫,后背上都是汗碱,头发像鸡窝一样打了绺,我俩个子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你叫啥?”

“金豹。”

“啊?大名呢?”

“金豹。”

金豹看上去有些憨,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当时我们上高中要分段交学费,我的分数交了很高的学费。我猜他估计也是掏高费进来的,打探问:“你交了多少学费进来的?”

“啊?还用交学费?不是免费吗?”金豹望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说。

“我……”我一时有些语塞。

一阵沉默之后,金豹开了口,“第三排那个穿蓝格子衬衣的女孩叫啥?”

“好像叫荀丽丽。”

“哦,长得挺好看。”

“脸有点长。”我没感觉荀丽丽好看。

“你懂个啥。”

金豹不是开玩笑,他真对荀丽丽着了迷,上课总是盯着人家看,经常看得入迷,两眼发呆,像一只发情的蛤蟆。

金豹人长得粗糙,但画画很秀气,不看荀丽丽的时候就在纸上画,画完还问我像不像。我说不像,画的比本人好看多了。他说“你懂个啥”。

我们高中是新校区,硬件设施跟不上,男女同住一楼层,中间用隔断隔开。我们班有个叫谭静的小眼睛女生,晚上上厕所时看到窗户外一张脸,尖叫声惊动了整个宿舍区。

宿管很快将偷窥者找到了,高三复读班一男生,但学校只是简单进行了批评教育,甚至都没有通报。

隔天,复读班男生在经过我们班门口还吹起了口哨,谭静羞红了脸,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第二节是自习课,金豹看上去有些烦躁,学不进去,说了句“操”,就出了教室。

几分钟后,金豹拽着复读班男生进了教室,反锁了教室前后门。金豹个子高,那人个子矮,像一只老鹰抓了只小鸡崽子。

“道歉!”金豹吼道。

复读班男生嘴里骂骂咧咧,金豹薅住他头发一把将他摁跪倒在讲台,盯着他凌乱的后脑勺喝道:“道歉!”那人想要挣脱,被金豹一脚踹趴地上。

门外围了很多人,我们班主任也赶了过来,不停敲门。有几个同学想去开门,被金豹斥道,“不许开。”随后将那人逼到墙角,拳头雨点般向他砸去。

班主任踹开了门:“金豹,你干啥?”

金豹一个分神,那人连滚带爬逃走了,顺着逃跑路线,留下一条血迹。

复读班男生报了警,警察过来了解了情况,说没多大点事,互相道个歉得了。那人不饶,说莫名其妙被打成这样,必须让金豹坐牢。警察说你这是莫名其妙被打的吗?要深究也行,先说说你偷窥女厕所的事儿吧。

那人哑了,不再说话,几天后转校了。

金豹留校察看,班主任在班会上骂金豹太冲动,让他做个表态发言。

金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事儿都过去了,也没啥说的,坏人,都需要教育。”班主任气得扔过来一根粉笔:“这是表态发言?我还得表扬你呗?”

“那倒不用。”

“你给我坐下!”


02

到了高一下学期,我跟金豹基本每天都在一起,金豹邋遢,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他。

2005年,市里的很多学校掀起一股换校服的浪潮。据传是因为教育局的一个领导遛弯的时候突发心脏病,被一个路过的人送到了医院,救回一命,那人开了一家制衣企业。教育局的领导出院后,开始让全市的学校进行校服换代。

高二下学期,我们学校的校服由原来的蓝白色改为了红色,更难看了。换上新校服还没一个礼拜,我校服丢了。

“不可能是外人偷的,咱们是封闭学校,外人进不来。”金豹若有所思。两天后上数学课,金豹迟到了几分钟,一坐下就凑到我耳边:“我知道是谁偷的你校服了,十三班的孙石磊。”

“你咋知道?”

“你校服屁股那有一小块墨迹,呈一个三角形,正常人不会在那个位置有墨迹,更不会呈三角形。”

“你咋知道?”

“我弄的,甩墨水不小心甩你身上了,当时你趴桌子上睡觉,我又在那块墨边缘涂了一下,好看上去更规整。”

“你大爷的!”

“我这几天把咱们这一届的男生屁股看了个遍,终于被我找到了。”金豹把书竖得更高了,压低了头,“孙石磊上个礼拜翻墙头去网吧,栅栏把他裤子挂坏了,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偷的校服。”

“接下来怎么办?”我的头几乎和金豹凑到了一起。

“不急,先观望。”

一只粉笔砸在我俩头上,“你俩站起来!”数学老师吼道。

金豹说先观望,可接下来几天我总是忍不住跟在孙石磊后面,盯着他屁股看。

“你看啥呢?”孙石磊察觉到我的异常。我脸憋得通红,“这是我校服。”

这下轮到孙石磊脸红:“滚一边去,别找事。”“这就是我校服。”我提高了音量,吸引了很多同学。

孙石磊一把掐住我脖子,将我推到墙上。青少年时期的自尊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强,那是一个少年的全部。我本是个胆小的人,那天竟将孙石磊推倒在地,随后扭打在一起。

我俩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说明了情况,孙石磊说拿错了,我想反驳但没说出口。

下午我兴奋地告诉金豹,我拿回校服了。

“不是让你先别急吗?”金豹脸色沉重,皱着眉,“这几天你跟我在一块,别落了单。我怕孙石磊会报复你。”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想不至于,孙石磊跟老师说拿错了,我没拆穿他,给他留了面子。

接下来几天,应金豹强烈要求,我俩下课在一起,吃饭在一起,连去厕所都一块。连着一个多礼拜啥事儿没有,我觉得金豹想多了。

我们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俗称月假。

那次放月假回家,我一上公交车就感觉有几个人一直盯着我看,我下车,他们也下车。

我心头有点害怕,专捡人多的大街走,可回家要穿过一条小路,见人少了,我刚要跑,被那几人围住了。

打头那光头满脸横肉,不知何时拿了一根棒球棒:“受人之托,你办事不地道,人不开窍,今天来开导开导你。”

“孙石磊让你来的吧?”

光头笑了,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说你不开窍还真是不开窍。”冲旁边的黄毛使了个眼色,黄毛拽住我衣领,突然膝盖顶住我肚子,把我放倒了。

几人围成一个圈,带着臭味和腥味的运动鞋踹到我身上,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护着头,一股血腥味从鼻子和口腔涌出。

余光看到光头向我靠近,一棒子打在我后背上,巨大的疼痛使我身体蜷缩在一起,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刺猬。

“小凯!别怕,我来了!”

身后传来金豹的一声大喊,我心里一下舒展开了,敞亮了,夕阳从身体的缝隙照进眼睛,金豹拿着一根棍子向我跑来,晚霞刚刚起来,金豹看起来像是披了一件黄金铠甲。

“我操你们妈的!”金豹像一只发怒的狮子,挥舞着棍子将那四个人打跑了,喘着粗气向我走来,将我慢慢扶起,拍掉我身上的土。

浑身疼得我一句话不想说,金豹也没再说,我俩就在路边一直坐着,直到晚霞的余晖消失。

03

打架的事儿过去几天后,一切看似都恢复了平静。

物理课上金豹说,他看见荀丽丽课间将一个装衣服的包给了孙石磊。

高中生满脑子拼搏的同时又荷尔蒙分泌旺盛,少男少女蠢蠢欲动,懵懂之余又不知道如何开始一段感情,在暧昧阶段,经常是女生会帮男生洗衣服。

这种感觉黏黏糊糊,说不清楚,像是一种心知肚明又在边缘试探的夫妻角色扮演。

“孙石磊还看了我一眼。”金豹一脸疑惑望着我,“他啥意思?”

“他俩快好上了。”

“啥?”金豹这一嗓子引来了物理老师的粉笔头。

半个月后的化学课上,望着笔尖发了半节课呆的金豹突然问我:“你说到底啥意思?孙石磊说,上个礼拜六他和荀丽丽出去过夜了。”

我一惊,“这……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意思就是他俩睡了。”

“啥?”金豹的笔尖差点戳进肉里。

“你俩给我站起来!”化学老师的粉笔很精准地飞到了金豹的大脑门。

金豹不光站了起来,还出了教室,化学老师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你干啥?我让你出去了吗?”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我大叫不好,飞跑出去看到金豹和孙石磊扭打在一起。

孙石磊满脸是血被金豹压在地上,金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孙石磊脸上,一切发生得太快,竟没人上去拉架。

金豹红着眼,像一只愤怒的豹子。老师问了一个多小时,金豹没有说打架的理由。

第二天,金豹被开除了。

收拾东西走之前,金豹咬着牙骂了句:“操,中计了。孙石磊是故意的,他是为了报复我,真他妈小人。”

金豹离校的那天,教室从未有过的安静。

除了我,没人送金豹。金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俩各抱着一摞书,已经遮挡了视线,走到一楼大厅,金豹的书掉了,有人帮他捡了起来,我扭头一看,是谭静。

谭静像是憋着一股劲儿,径直向我俩走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浑身的颤抖,她没看我,脸朝向金豹:“你小时候有没有留过光头?”

“忘了,这谁记得。”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去过百货大楼?”

“这个小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五岁。”

“忘了。”

他俩的对话听我的云里雾里,一句话插不上。

谭静越来越激动,身体抖地越来越厉害,不断靠近金豹:“你记不记得,五岁那年,有个小女孩在百货大楼走丢了,你陪了她一下午,当时百货大楼有全市第一个扶梯,你为了不让她哭,带她坐了一下午电梯。”

金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没印象。”

我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是,你俩在这对啥暗号呢?像咱们这么大的,谁没去过百货大楼?小男孩谁没留过光头?”

谭静有些失望,抱着书,跟我一起将金豹送到了校门口,一路无语。

金豹妈在校门口一脸怒气瞪着金豹,我还没打招呼,金豹妈直接朝他脸上扇了两巴掌。金豹一点表情没有,还冲我跟谭静无奈笑笑,让我俩赶紧回教室。

刚走两步,金豹又冲着我俩喊:“遇到啥事儿别怕,别冲动,拿不准就来找我,刀山火海,给你平的明明白白。”

我看到谭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正值夏日,树上不时传来蝉鸣。我和谭静保持着一些距离往教室走。

“这就高三了,他接下来要去哪儿?”谭静开了口。

“换个学校呗。”

“他是被开除的,况且他高一的时候还打过架,会有学校愿意接收他吗?”她紧锁眉头。

“这个……不知道啊。”

谭静没再说话,脸上一直挂着忧愁。

2006年的夏天特别热,像是把人绑到火上烤,我旁边的座位空了,少了金豹我不时会感到孤独。

孤独的也许不止我一个,谭静经常会望向我的方向,但我知道她看的不是我。

让人盼望又紧张的高三就这么来了,教室里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压抑,似乎连大声说话都成了罪。日子过得像翻书一样,重复、无聊又痛苦。

一个炎热夏天的午后,我在楼道口见到了谭静,她主动跟我打招呼,“那啥,金豹找到接收他的学校了吗?”

“找到了,成材高中。”金豹在一个月后终于找到了愿意接收他的学校,几个退休的高中老师办的私立中学,据说是靠他姨夫给校长送了两箱酒换来的。


04

2007年6月7日、8日,天气很热,考场没有空调,头顶上电扇的噪音让我心烦意乱,突然一声响雷,下雨了,考完我像是虚脱了一样。

百无聊赖在家等了十几天,出分第二天我接到了金豹电话,邀请我去他家,说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你过一本线了?”

“不是,好消息是我要去复读了。”

“有病吧你,去复读算什么好消息。”

“你懂个啥?”金豹笑了笑,“荀丽丽也没考好,她也要去复读!”

我像看一个外星生物一样盯着他,以为我没听懂,他又重复了一遍说:“我要跟她去同一所学校复读。”

“你个傻……”我把嘴里的脏话忍了下来,“荀丽丽跟孙石磊的事儿你忘了?”

“我想过了,他俩肯定没睡过。”金豹脸上很平静,很坚决,像一个慷慨就义的战士,“你想呀,这种事儿怎么能乱说呢,孙石磊就是怀恨在心故意激怒我。”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宽心!”

“我问过了,荀丽丽要去二中复读。”金豹扭头看着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骑车带着我去二中报名,我不会骑自行车。”

“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叫我来没好事。”我骑了半个小时,带金豹去二中报了名。

三天后我又接到金豹的电话:“带我去趟四中,我要去四中复读。荀丽丽说要去四中复读。”

“四十里地呢!你大爷!”我带着金豹骑了一个小时,在四中报了名。

两天后我又接到金豹电话,我先开了口,“你先别说,让我猜,是不是又换学校了?这次是不是要去六中复读?”

“不是。”

“那就好,再骑车我可受不了。”

“这次去十九中。”

“二、四、十九,这套路不对呀,构不成等差数列!”我对他吼道,“再说了,我连十九中在哪儿都不知道,不去!”

“我知道,在南台县。”

“你滚一边去,一百多里地呢,不去。”

“这次不让你骑车,咱俩坐客车去。”

“那行。”

“我没钱。”

“你大爷!”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又走了快一个小时,早已经汗流浃背,站在十九中门口,我俩的心情很复杂。

之前只知道十九中在县里,没想到是在县周边的一个村里。一个大爷赶着几只羊从我俩跟前走过,羊膻味混杂着青草味,难闻。

金豹没说话径直往里走,校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我俩在学校里转了两圈,一个人没看到,倒是看到两只野兔。教学楼的墙壁上都写满了各种腻味的情话,画满了男人女人生殖器。

“你确定要在这儿复读吗?”

“复读嘛,越艰难越能激发潜力!”金豹一心期待着跟荀丽丽重新成为同学。

金豹复读了一年,涨了一百多分,学过劲儿了,本想追上荀丽丽的成绩,结果高考比人家多五十多分。本可以去北京上一个不错的学校,但为了和荀丽丽在一块,金豹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

“你到底咋想的,超出学校录取线那么多分,校长都得亲自接你去。不是,我就不明白了,荀丽丽到底哪儿好?”

“你懂个啥!”

“我啥也不懂,就知道你是贱的。”我随手拿起金豹桌子上的《笑傲江湖》,发现下面压着一个笔记本,翻了几下,写满了诗,字写得很秀气,“你还会写诗?”

金豹躺在床上,死鱼眼一样盯着蚊帐,“有些话是对别人说的,有些话只能对自己说,只能对自己说的话就成了诗。”

“对了,谭静也去南方那个城市了,学医。”金豹随口说着,“她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没接到,我妈接的,问我去哪里上大学。”

我长“哦”了一声:“这就有点意思了。”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去南方那个城市?”

“找荀丽丽呀。”

我双手一摊:“这不得了,那你说谭静为啥要去?”

“啊?她也找荀丽丽?没感觉她俩关系有多好啊。”

“你清醒一点,咋跟喝多了似的,什么荀丽丽,她是为了你。”

金豹一下从床上坐起,“不会吧……”最后拼命解释说:“肯定不是,不会的!”


05

一进大学,金豹开始疯狂追求荀丽丽,就像是一个跳进河里不会游泳的人,空有一身蛮力,找不对路子。

大三暑假金豹没回家,一天打两份工,白天发传单,晚上去餐厅当服务员,两个月挣了四千块钱,加上从自己生活费里省吃俭用抠出的一千五,买了个笔记本电脑送给荀丽丽。

也正因为这一千五,金豹吃了三个多月的馒头加辣椒酱,把胃吃坏了,几天吃不下一点东西。

谭静爸是个中医,谭静找她爸拿了些药,在宿舍熬好,分袋装好,给金豹送了去。

金豹心里过去不去,提出要请谭静吃饭。谭静笑笑说,别为难你的胃了,多喝点粥,说完又递给金豹一个保温壶,里面是已经熬好的粥。

没多久荀丽丽竟同意了金豹的追求,金豹兴奋地半夜给我打电话。我困的不行,没好气,“她那是为了接受那个笔记本电脑,普通朋友之间怎么收?过段时间你俩就分了。”

金豹愣了一下,“你懂个啥!”

跟我预想中一样,金豹这段感情持续了不到半年,金豹万念俱灰,想不通为什么。

大四寒假,高中班长组织了一次聚会,来的人不多,凑了两桌。喝到微醺,我看到荀丽丽在另一桌跟旁边一男的举止亲昵,仔细看了才看清那男的是孙石磊,心中一阵厌恶。

我环顾了一周:“谭静没来?”

几个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表情有些尴尬,“谭静最近可能没心情出来聚。她爸给她安排进了市二院。谭静不想当医生,压根不愿意进医院。”

这时那几个女生议论开了,“当年高考报志愿就闹过一回,谭静不愿意学医,家里非让她学,同意让她去南方,最后才妥协。”“谭静复读也一样,她想去十九中复读,她爸不让,找关系去了省城。”

她们的话,让我心里堵得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为谭静,也为金豹。

毕业后金豹去了北京,找了一家做工程的企业。荀丽丽回了老家,靠孙石磊爸爸找关系进了银行。谭静拗不过父母进了我们当地的一家医院。

当时我在北京读研,金豹每周都会找我喝酒,他是我身边唯一一个那么爱喝,酒量又那么差的。每次坐两个小时公交,过来喝一瓶多啤酒,大可不必。

2014年我研究生毕业,准备回家乡工作,金豹几个月后即将启程去南非。

“去南非干啥?中国盛不下你了?”

“不想待了,没劲,哪儿都没劲儿。”金豹抽着烟,叼烟的姿势像是一个刚放出来的小偷,“荀丽丽要结婚了。”

“跟谁?孙石磊?”

“不是!”

回老家后,几个高中同学给我接风,孙石磊也来了,酒喝的差不多,孙石磊举杯:“小凯,我敬你一杯,高中时候不懂事,咱俩之间闹过误会,这杯酒一是给你赔罪,二是欢迎你回来。”

“哪儿的话,严重了,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不提了。”喝完酒,我问他,“听说荀丽丽要结婚了?”

饭局上一下安静下来。

“嗐。”孙石磊笑着缓解尴尬,“咱这庙小,盛不下人家,攀上别的高枝了。”

荀丽丽的工作是孙石磊家里帮忙安排的,入职后迅速和行长儿子好上了,三个月后即将完婚。

当晚孙石磊喝了很多,站都站不稳,我们几个把他抬回了家。一路上迷迷糊糊一直唠叨:“骗我感情没事,可为了给你安排工作,我家里出了三万块钱,那是我爸妈给儿媳妇花的,我不好意思要,你也不还……”

恍惚之中,我好像看见了金豹。

回老家后,我忙着适应工作,一直说再回趟北京,在金豹走之前跟他好好喝一回,但总也没能过去。

直到得知谭静卧轨,我才得以再次见到金豹。


06

谭静死前一个礼拜,特地跑到北京,去找金豹。

谭静不喜欢当医生,但还是没拗过父母,随后的工作还有生活让她苦不堪言。父母安排谭静相亲,但她只喜欢金豹,关键是,金豹也没看上她,她就在心里一直压着,越来越沉,沉得最后喘不过气,得了抑郁症。

金豹见到谭静很高兴,问她想吃啥,想去哪儿逛逛。谭静说想吃烤鸭,想去看升旗。俩人去前门大街吃了全聚德,那天谭静心情很好,俩人喝了点酒。

“别去南非行不行?”

金豹不说话。

“非要去也行,答应我件事。”

“啥事儿?”

“今晚咱俩住一块。”

谭静定了王府井的希尔顿,金豹从来没住过这么贵的地方。当晚谭静洗完澡光着身子躺在被子里,金豹穿着衣服睡了一夜。金豹对我说,那是他最后悔的事儿,太伤人了,决不能在不该正人君子的时候瞎正直。

“其实,我小时候没留过光头。”躺在床上,金豹坦白。

“啥?”

“我记得当时你问过我,五岁那年有没有留过光头,有没有去过百货大楼?我家穷,九岁那年我爹卖粉条挣了点钱,才第一次带我来市里。”金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又开口,“五岁那年陪着你的那个男孩不是我。”

“哦。”

第二天一早,他俩去看了升旗,天安门广场的人太多了,谭静一直拉着金豹,音乐一响,谭静松开了金豹的手,升完旗,金豹扭头已经看不到谭静。

谭静走的那一晚,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金豹的。

“为什么每个闯入我世界的人,都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我的人生一点做不了主,更左右不了在乎的人,每个人都牵根绳,硬拉着我往前走,我不想再走了,太痛苦了,黑压压的一片,太沉了。”

这条短信看得金豹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回,也就没有回复。

得知谭静在那晚卧轨之后,金豹心中悔恨,想着要是当时回了这条短信,或者给谭静打个电话,可能悲剧就不会发生。

金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到了南非,总感觉心里憋闷,老是一个人出去溜达,领导说了他好几回,这不是在中国,在外面不安全。金豹说:“沉,压的慌,不出去走走会疯,你懂个啥。”把领导气得半死。

半年后意外来临,金豹在南非大街上被绑架了。金豹没怕,心里反倒有一丝踏实和兴奋,对歹徒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随后用蹩脚的英语说了一遍。

不知道是歹徒没听懂,还是听懂了,愣了一会儿,把他揍了一顿。金豹急了,大骂:“你们不是有枪吗?老他妈动手干啥?有胆子一枪崩了老子!”

等枪真正顶住金豹额头,枪体的阴冷直击心脏,枪口带着硫磺的腥味唤醒了他的求生欲,金豹一下瘫软在地。劫匪的语速很快,金豹大概听明白了,让他打电话交赎金,否则就杀了他。

金豹哆嗦着给领导打了电话,领导报了警。当地的警察竟然说你们双方商量解决吧,太忙了,顾不上。把领导听愣了,用家乡话骂道,你们资本主义就这么办事?

半个月后,领导交了赎金,金豹回来了,过程很顺利,像菜市场买菜,随后金豹就被送回了国。领导让他回去好好修养,不用上班了。金豹问那还拖欠着的半年工资呢。领导说赎金是公司交的,用工资抵赎金了。

回国后金豹的日子并不好过,手头的钱维持不了多久,在北京租了个房子,开始找工作。过程并不顺利,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工作。

金豹回国后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天安门广场,那是他最后见到谭静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广场关闭。

这期间,我发现了金豹的一些变化,话越来越少,给他打电话,沉默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多。我以为他是情绪低落,等找到工作,忙起来就好了。

我一个本家叔叔在北京开了个搞装修的小公司,我给他说了金豹的情况,他同意让金豹过来,工资不高,一个月6000,没有五险一金。

金豹入职不到一个月,我接到那个叔叔电话,还没开口,就被他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几分钟后,我大概听明白了,金豹入职后并没有一点工作的状态,每天到公司了就是坐着发呆,叫他也不理人。

那天公司来了一个重要的客户,金豹给客户倒水的时候洒到了桌子上,叔叔说擦一下,金豹竟拿起墩布在桌子上擦了起来,把客户整的很尴尬,叔叔直接火了,大骂“你们家用墩布擦桌子吗?”

公司给了金豹一个月的工资,让他走了。

我劝金豹回来,老这么在北京瞎混啥,我多想电话那头的金豹吼出一句“你懂个啥!”,像以前他吼我那样,但电话那头的金豹安静得像一滩死水。

又去找了一段时间工作,金豹索性不找了,去的最多的依旧是天安门广场,他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07

2016年春节,金豹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北京过的年,开春没多久,金豹回来了,她妈病危。

金豹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靠卖馄饨养大了两个儿子,也因为劳累过度,刚过五十岁身体已经不行了。

临终之际,金豹妈看着金豹强装表演的样子,失望到了极点,但生命的最后一天,她又突然有了力量,眼神异常坚定,冲着金豹伸出手,金豹握住了,她责备地说“用点劲儿”,就这么一直握着。

“回家,好好的!”走之前,金豹妈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办完他妈妈的葬礼,金豹没有回北京。

之后,金豹的话更少了,直到,连回应都懒得给。六年的时间,我经历了结婚生子,金豹困在他的回忆里,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时间已经将他遗忘。

2022年秋天快过去的时候,我准备再去看看金豹。我开车出了城区一直往东,走过一片烂尾楼,再走过几个废工厂,就到了城乡结合部,道路坑洼不平,很多已经裸露出土层。

车开的越远,人越少,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路边,人气和天气没有一丝生气。

车开到一片低矮的平房前,狭窄的巷子容不得一辆车通过,地上杂草丛生,脱落的墙皮长满了霉菌,带着潮味的空气不断灌进我的鼻腔,我下意识擤了下鼻子,金豹家在巷子的最深处。

我敲了敲金豹家门,没反应,一推,门开了,房子还是原来的格局,北屋的门紧锁着,已经落了一层灰,西屋油污的玻璃透过一片模糊的光,就是金豹的房间。

坐在床边的金豹,穿一件黑色毛衣,老款式,但是很干净。屋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

我坐在他右边,像高中那样。我俩就这么坐着,金豹不说话,我时不时冒出一句,也没希望他能回应。

“对了,前年秋天,我在超市见到谭静妈了。”

“荀丽丽离婚了。”

“我小儿子出生了。”

金豹还是没反应。

两个小时后,我给金豹把衣服整理了一下,轻声说:“金豹,我走了。”金豹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依旧无神,“遇到啥事儿别怕,别冲动,拿不准就来找我,刀山火海,给你平的明明白白。”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走出巷口,我回头环顾,这一片拆的差不多了,随处可见的破败勾起人们怀旧的伤感,只有小朋友会把这种断壁残垣当成游乐场,乐在其中。

抬头看到了逆光的晚霞,我想起那天拿着棒子飞奔而来的少年,浑身染了色,像是披了一件黄金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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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老断

编辑 | 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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