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排毒餐？你以为的佛系养生，小心反倒中毒了

我们讲了人类是如何靠吃肉走上智力巅峰的进化故事之后，有朋友说：

现在又不是原始时代，地球已经越来越危险，至少，素食还可以“排毒”啊。

是，杀虫剂，化肥，农药残留，排放废水，重金属污染土壤水源，汽车尾气，电磁射线……这一切不能不让人觉得，身体发肤五脏六腑时刻都在遭受毒害。

我们的身体正在爆痘、便秘、发际线后退、小肚子突出、越来越胖……

所以，号称能帮助你“清洁体内环境”，“内脏大扫除”，“排出毒素，一身轻松”的排毒大法太有诱惑力了。广大人民确实有刚需啊，这些slogan句句打在消费者的心坎上。

从青汁、酵素到各种包装就很佛系的蔬果汁、排毒餐，“排毒”新品层出不穷。虽然主打的概念不同，但原材料往往是各种蔬菜水果、五谷杂粮。

这类理念的拥护者很多。比如，战胜了淋巴癌的李开复，就在脸书（facebook）上为“果汁抗癌精力汤”打call，反思因为自己“世界因我而不同”的进取心过剩，在体内留下了“难以清除的毒素”。

潘石屹也表达过类似倾向：靠每天7杯蔬果汁，“腰围减了17cm，连脖子都减了1 cm”。从此成了蔬果汁狂人，微博上经常晒图，榨汁款待朋友。

左：李开复和他的排毒营养师陈月卿

右：潘石屹榨蔬果汁招待陈文茜

但是，吃素真能排毒吗？

你是不是以为推荐多吃优质脂肪的野兽，接下来要甩出一打论文，来论证“吃肉也能排毒”了？

错！我要告诉你的是，“排毒”这事儿，根本就是一个伪概念。

人体“毒素”，什么鬼？

环境污染，当代生活压力大，这都是真的，它们是“排毒系”能发展壮大的现实土壤。

但为什么这些商业宣传的“排毒”并不是科学呢？

因为，排毒排毒，总得先告诉我们这些“毒”到底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吧？武侠小说里解毒还要问问中的是七虫七花膏还是三尸脑神丹呢。

然而，在这一点上，“排毒系”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偷换概念。

首先，排毒产品从来都没有明确过，所谓的“人体毒素”到底是哪些成分。他们只是笼统地告诉你，长痘是因为“湿毒”、便秘是因为“肠毒”，还有什么“酸毒”、“寒毒”、“热毒”。

与此不同的是，当我说到麸质对人体有害，我能说出它是醇溶谷蛋白和谷蛋白的混合物，能写出它的化学分子式，能在显微镜下观察到它们；

当说到低密度脂蛋白会在血管沉积，跟心血管疾病相关，我们能写出它的化学分子式，能在显微镜下观察到它们。

而那些玄乎的这毒那毒呢？抱歉，不能。没有。不清楚。不知道。

有些聪明的商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短板，他们的选择是——偷换概念。比如，某百科的“排毒”词条说到毒素，列出了“自由基”、“胆固醇”、“脂肪”等。

这些根本就不能粗暴地称之为“毒素”好吗？

就拿胆固醇来说，它是构成细胞的重要组成部分，能促进细胞修复，稳定和平衡各种荷尔蒙的合成，不单如此，它本身就是防止“自由基”过多的一种重要的抗氧化剂！

如果非说“自由基”和“胆固醇”都是“毒素”，相当于把“毒药”和这种毒的“解药”都说成毒素！

写这个词条的人对营养学连一点儿基础的了解都没有，完全在扯淡。

对，“自由基”过多确实会引起炎症反应，对人体造成危害。但是，“自由基”对生命活动同样有重要作用。

比如一些免疫球蛋白要利用自由基来杀死入侵的细菌，血管的舒张和部分神经、消化系统信号需要借助自由基来传递，一些分解代谢需要自由基来催化等等。

所以这些所谓的“毒素”，重要的不是清除，是平衡！

而引起自由基过多的原因，除了污染、抽烟、喝酒，还有高血糖——碳水化合物摄入过量是直接原因【1】。

讽刺的是，很多排毒餐恰恰是以五谷杂粮为基础的，也就是以碳水化合物为主。至于能清除自由基的抗氧化剂，所有种类的食物都包含，只是蔬菜中抗氧化剂的含量较高而已。

本来，大家靠多吃深绿色蔬菜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变成为了“清除自由基”去吃全素，将导致营养摄入不均衡了。

一个小tip：咖啡才是最强天然抗氧化剂【2】。

某以碳水化合物为基础的素食餐。

成分如此单一，谈何“均衡营养”？

迷信排毒餐，危害你的健康

更可恶的是，一些贩卖素食排毒餐的商家，明知本质上只是严格限制能量摄入的节食餐，会出现节食产生的一系列副作用，比如疲倦、头疼、发冷、暴躁等，但统统归结为“身体正在排出毒素”，是你自己体内积累的毒素太多啦，这属于“清洁”过程中“短暂的调整反应”！

这些排毒餐的“疗程”往往就几天，使用者恢复正常饮食后这些“调整反应”自然就消失了。于是，一些使用者就相信了这是“排毒餐”在见效。

某以五谷为主的素食“排毒”代餐的免责声明

骗你多吃几顿五谷杂粮蔬菜水果还算轻的，有时候过于迷信“排毒餐”会要人命。

2008年，台湾“排毒教父”林光常，畅销书《无毒一身轻》的作者，因为向癌症患者贩售不具医疗效果的“排毒餐”，致使一些癌症患者拒绝化疗，因此延误治疗致死。

林光常被判欺诈罪入狱两年零六个月。

苹果的创始人的史蒂夫·乔布斯，自年轻时起就是严格的素食者。不仅如此，吃大量水果喝大量果汁的饮食习惯伴随了他一生。后来的研究者分析他的日常食谱，发现果糖含量惊人【3】。

2007年的一项研究证实，摄入大量水果和果汁会导致更高的胰腺癌患病率【4】。2010年的一篇论文也指出，果糖异常代谢可能是胰腺癌的诱因【5】。乔布斯所患的正是胰腺癌的一种，胰岛细胞神经内分泌瘤。

不仅如此，后来在电影中扮演乔布斯的Ashton Kutcher，为了演出效果遵循了乔布斯的以水果为主的食谱，结果在电影开机前两天因为胰腺出问题住进了医院【6】。

当然，癌症的起因非常复杂，说吃水果太多导致乔布斯患癌过于武断，但退一步讲，素食对他的健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助益。

左：SteveJobs 右：Ashton Kutcher

那么，有一些人声称吃了几天“排毒餐”之后感觉良好，又是怎么回事儿？

可能有这几个原因：

① 节食带来的暂时体重下降，确实让人感觉轻盈了。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反弹，反复节食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② 安慰剂效应；

③ 开始吃素的同时，很多人也改善了生活习惯，往往伴随着早睡早起、练瑜伽、慢跑等，实际上健康收益要归功于更规律的作息和锻炼；

④ 有些人对麸质、鸡蛋、牛奶等食物敏感，但自己并不知道，开始吃素以后无意中避开了这些过敏原，因此感觉健康有好转。

这些，都不是“排毒”本身带来的，也缺乏客观的、样本容量较大的随机对照实验的检验。

李开复战胜了癌症是因为先进的医疗技术，潘石屹减肥是因为严格限制卡路里摄入，不是因为“排出”了谁也说不清楚的“毒素”。

你说国外也在卖的东西没鸟用？

也许有人不服气，如果排毒产品真的没卵用，那怎么各国都允许销售呢？日本、美国、澳大利亚……这些医学相对比较发达的国家，卖得红红火火啊。

是，因为在这些国家，医学也像电影一样，要分级。

“排毒”属于顺势疗法和自然疗法最爱用的手段，但它们都属于替代医疗，又被称做补充医疗。

中医、日本的汉方、印度的阿育吠陀等传统医学，在西方也属于替代医疗的范畴 ，中草药在美国和澳大利亚都属于“膳食补充剂”。

简单地说，现代医学的基础是收集人体外实验、个案报道、病例对照研究、队列研究、非随机对照试验、随机对照试验等等“临床证据”，通过统计学方法对临床研究成果进行系统评价，以此做为治疗的依据。

而传统医学诞生于科学手段和统计学方法都不发达的时代，主要是靠总结经验和观察现象来做为治疗的依据。

嗯，这么说吧，《哈利波特》中的草药课，大概也可以算替代医疗的一种。

就拿美国来说，1999年起，在一些国会议员的游说下，美国耗资25亿美元、花费10年时间，测试了很多流行的替代疗法（包括草药、针灸、指压按摩等），试图从中找到真正有效的。

你猜怎么着？一个也没有。

没有一种疗法的效果显著优于安慰剂对照组的结果【7】。

有的科学家愤懑地说，“替代医疗”这个名词本身就是个错误——“没有替代医疗/整体医疗/补充医疗这样的东西，只有可行或不可行的医学。”【8】

正是由于“替代疗法”不属于真正的医疗领域，所以很多“排毒”产品都是以“食品”“膳食补充剂”的名义上市的。

美国FDA（Foodand Drug Administration, 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相关的法律，没有规定膳食补充剂必须进行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迄今也没有任何法定标准。

FDA只能在该膳食补充剂被证明不安全时才能采取行动！

膳食补充剂的制造厂商被允许在这些产品的标签中作出关于健康权益的“结构或功能声明"！【9】

所以，喝几天蔬果汁、吃几天排毒代餐，只要不引起食物中毒，美国FDA就允许你随便卖；你想在广告词儿里加点儿什么“排毒养颜，减肥清肠”，也随便你。

你根本不需要“排毒”

尽管掌权的FDA官员们不管，总有较真儿的科学家看不过去。

2014年，澳大利亚Macquarie大学医学院的Hosen Kiat教授牵头的一项研究，对8种市面上最流行的排毒餐分别进行了短期和长期的评估，结论是：不论对改善健康还是减肥，这些产品都没什么效果【10】。

相反，Kiat教授倒是指出一些值得警惕的潜在副作用：

□ 由于这些排毒代餐包含的热量都很低（有一种代餐的蛋白质含量不能满足任何体重超过23公斤的人的需求），容易导致蛋白质和维生素缺乏（因为很多B族维生素的来源是动物性食物）；

□ 这些产品中常常包含泻药、利尿剂等，容易导致体内电解质失衡，乳酸性酸中毒等；

□ 这些热量极低的代餐通常要求持续使用5~10天，容易造成压力神经长期性的改变，导致“排毒”结束后暴食。

Kiat教授在论文中也解答了大家对于环境污染的疑虑。

确实，我们的身体时刻接触“有毒”的环境，比如持久性有机污染物（POPs），邻苯二甲酸盐，双酚A（BPA），重金属金属（Hg，Pb，Cd，Ar，Al），甚至霉菌等。食品包装、超市小票、室内清洁剂洗涤剂、甚至胶囊外壳等等等等，都是这些“毒素”的来源，“毒素”无处不在。

但机能正常的人体自有功能强大的代谢系统来清除这些毒素。

除了皮肤构成的第一道屏障，已经阻止了很多毒素进入人体内环境，肝脏、肾脏、肺、胃肠道在分解、转化、排泄这些毒素的过程中都各自发挥着作用【10】。

2012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 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me and）和世界卫生组织（WHO，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的一个联合专家小组就这个问题给出了结论【11】：

“Although itis clear that certain environmental chemicals can interfere with normal hormonal processes, there is weak evidence that human health has been adversely affected by exposure toendocrine-active chemicals”.

“尽管某些环境化学物质可能会干扰正常的荷尔蒙过程，但是很少有证据表明人体健康受到内分泌活性化学物质的负面影响。”

“排毒”本来是一个医学用语，当你食物中毒了，酒精中毒了，铊中毒了，赶紧去医院救命，该灌肠灌肠，该解毒解毒。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把这个词儿的内涵和外延都大大扩展，使大众陷入了对“排毒”的执念，可以说是商业奇才了，令人“敬佩”。

不得不说，虽然作为保健品完全没有实际价值，从商业上说“排毒”是很成功的，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先是让你恐惧——环境这么差，压力这么大，必须得想办法应对！

但是呢，你懒得运动，你下不了决心改掉不良生活习惯，你不想费心去学习营养学知识。

得嘞！给您提供一个现成的解决方案，您只要花点儿钱，花几天时间吃吃排毒餐就能换来“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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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EWright Jr. et al., "Oxidative stress in type 2 diabetes: the role offasting and postprandial glycaemia", Int J Clin Pract. 2006 Mar; 60(3):308–314.

2.ArneSvilaas et al., "Intakes of Antioxidants in Coffee, Wine, and VegetablesAre Correlated with Plasma Carotenoids in Humans", The American Society for Nu-tritional Sciences, 2004

3.https://www.westonaprice.org/health-topics/soy-alert/veganthink-dr-john-mcdougall-explains-the-death-of-steve-jobs/

4.NöthlingsU et al., "Dietary glycemic load, added sugars, and carbohydrates as riskfactors for pan-creatic cancer: the Multiethnic Cohort Study", Am J ClinNutr. 2007 Nov;86(5):1495-501.

5.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cancer-fructose-idAFN0210830520100802

6.https://health.usnews.com/health-news/articles/2013/02/07/ashton-kutchers-fruitarian-diet-what-went-wrong

7. http://www.nbcnews.com/id/31190909/#.WlLZ99-WbsA

8.Angell, M.et al., “Alternative medicine--The risks of untested and unregulatedremedies.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1998, 339 (12):839–41.

9.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ood_and_Drug_Administration

10.Klein A.V. et al., “Detox dietsfor toxin elimination and weight management: a critical review of the evidence”, J Hum Nutr Diet., 2014

11.http://www.who.int/ceh/publications/endocrin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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