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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市委的,明天就让你下岗”,到底错在哪里?

作者枫叶君 不能不知道A 2021-04-27


又一个“李刚儿子”被嘲笑了。但这个嘲笑应适可而止,否则无异于满世界告诉别人,身为嘲笑者,自己确实傻逼得可以。

日前,哈尔滨男子柳某在社区卡点不配合检查,自称“我爸是市委的”“我是松北分局的”,威胁要让社区工作人员下岗。后来警方证实,柳某本人无业,其父也不是市委的,而是某企业退休司机。

“封建时代早就结束了,没想到,今天的‘官二代’们却仍然仗着老子的职务给自己的脸上贴官本位势力的标签,试图以势压人、以势欺人,不过结果只能是自欺。

某晚报消息中这样说,无疑是想以正能量教育群众,不过因为太堂而皇之,反而让人循着相反的思路去了。

如果没有上面这段话,大可一笑置之,因为,这就是一个草民冒充权贵失手后引发的笑料。可是,看到这段话,我反而觉得笑话倒在其次了。

“封建时代早就结束了”,说这话的记者和他的主编就该被狠踢屁股。知不知道什么叫封建思想?什么是封建意识?只要思想和意识还在,时代结束没结束就无关紧要。清朝的太监多少年前就遣散回家了,可是,今天的生活中,我们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太监”吗?

“没想到”,还是早该想到?为什么很多人一遇到事儿,马上就跟人说自己是某某政府官员的家属?因为这确实管用。你不能怨人家俗,俗的东西如果实用,那在大家看来就是最雅的。



“不过结果只能是自欺”,说这么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明明很管用,为什么说人家自欺?到底是人家自欺,还是明明拿人家没有办法,而不得不对自己进行自欺,借助一个意外的胜利来麻痹自己,瞧,假市委干部的儿子被收拾了。

以我观察,柳某身为工人子弟,从未享受过特权待遇,用职场术语说,就是没有足够的岗位培训。所以,当遇到情况后,只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官二代”那样去行事。但是,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学只得皮毛,更因语言动作过于夸张,嚣张有余,跋扈不足,反而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或许卡点检查人员心想,你以为我真没见过当官的?人家没一个像你这么吆喝的,一看就是个冒牌货。于是报警。

警察更是见多识广,心想,还冒充市委干部呢?市委领导我哪个不知道,哪有你这棵葱?今天我还非当包公不可了,铡不了你,也得拘了你,叫你看看什么是打假!在警察面前搞特权,门儿都没有。



柳某就这样折了。公安依法对其作出行政处罚。见报之后,便有了上面那段正能量文字,于是,法治胜利了,“特权”落荒而逃。

看完这条消息,我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你爸怎么能是市委的呢?不是我瞧不起柳某,因为他父亲确实不是市委的。



自从十年前“我爸是李刚”为群众喜闻乐见之后,人们似乎时不常会看到“李刚儿子”的笑话,比如,2月在河北深泽县某防疫卡口不服管理,大嚷“我爸是县委的,你打我啊!”的少年,以及几天后在微博上炫耀,在全省封城情况下,老爸动用关系将自己从天门接回荆州的湖北男子何某。



笑话归笑话,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些主角的根基并不深,少年的父亲是县委的,但只是一般干部,而何某的父亲虽有些关系,但也只是荆州市商务局市场运行科的一名科长。

这就很让人思考,如果“我爸”的级别再往上越几级,情况又会怎样?吃瓜群众还能看到笑话吗?很大的可能是,人们会无缘同这条消息见面了。

现实中,深藏不露的都是《人民的名义》中赵瑞龙那样的,而柳某连《平凡的世界》中咋咋呼呼的金富都不如。在外闯荡成为暴发户的金富回家后,跟村里人吹牛皮说,他曾到中南海和华国锋下过三盘棋。第一盘他赢了,第二盘华国锋赢了,第三盘他和华国锋下成了和棋。

有人问他:“你坐过火车没?”金富扬起头自负地哈哈一笑说:“火车算个球!我常坐的是飞机!两月前,我坐飞机就从咱们双水村上空飞过。我当时把头探出来一看,我妈正在哭咽河里洗衣裳哩!田万江大叔吆一群牲灵在田家圪崂的土坡上往下走;还听见庙坪山玉米地里锄草的婆姨女子笑得咯呱呱的……”



显然,在卡点检查的大嫂不是玉米地锄草的婆姨,而警察也不是在田家圪崂里赶牲口的田大叔。于是,他们识破了他,让他承认了冒充市委干部家属的错误行为。

柳某被处罚的看点,不在于他将老爸的工人身份调换成干部身份,而在于,如果他真的是市委领导的儿子,又会怎样?


上海作家沙叶新1979年曾写过一部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写的是一个小青年冒充大干部儿子,引来很多人围着他转,帮他做事,以求将来能和首长搭上关系。不料最后事发,在法庭上,小青年说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话:“错就错在我是个假的。假如我是真的,我真的是张老或者其他首长的儿子,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将会是完全合法的。”



这样的话不啻石破天惊,有人听了倍感痛快,有人听了则感芒刺在背。虽然试演获得极大成功,但是因为内容涉及体制问题,最终该剧还是被禁演出。沙叶新本人遭到严厉批评,但由于受到胡耀邦的保护,事后并未被秋后算账。

1981年,该剧被台湾电影王童搬上银幕,谭咏麟和胡冠珍主演,影片获得第18届金马奖最佳故事片奖。

2008年8月,北京学者解玺璋在回忆《假如我是真的》时有一段评论:“它并不是当时流行的控诉文革的作品,而是直指社会阴暗面……改革开放30年一路走到今天,站在当下回望历史,我们发现《假如我是真的》所提出的质问并不过时。

柳某固然成为晚报读者的笑料,也被卡点大嫂拦阻,后被公安给予行政处罚,但是,他为什么要嚷嚷着“我爸是市委的”?因为,他内心确信有些人是有特权的,就像解玺璋所说,“社会对于特权的崇拜仍然存在,而且也早已不局限于话剧里所批判的上学、参军、回城、住房这些事。”



崔永元也说,这个社会中到处都存在对权威的崇拜。这里的权威显然不是外科手术权威,而是特指掌握重要权力的各级领导。你都对权力崇拜到五体投地了,在体制内混的群众拍领导、小官拍大官、大官拍更大的官,早已蔚然成风,那么,我们又怎么会对柳某的那几声喊感到奇怪呢?

其实,何止30年后不过时,如今,改革开放已经走过40年,冒牌大干部儿子在法庭陈述中的那句话过时了吗?完全没有。如果套用沙叶新话剧里的台词,柳某的错也就在于他是个赝品,也就是警情通报里说的那句,“谎称自己和父亲身份”。

这又让人想起《阿Q正传》里,赵太爷扇阿Q耳光时说的那句话,“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因为在赵太爷眼里,阿Q根本就没这个资格,确切地说,是没有资本和赵老爷共享这个姓。



然而,阿Q也有有“资本”的时候。当革命的消息传来,阿Q也嚷嚷着自己与革命有关后,平日里不允许阿Q姓赵的赵太爷居然也能这样了:“‘老Q,’赵太爷怯怯的迎着低声的叫”,“‘老Q,……现在……’赵太爷却又没有话,‘现在……发财么?’”。

当然,阿Q终究与革命并攀不上关系,因为假洋鬼子不让他革命,所以他也就不可能真正在赵太爷面前抖起来。最终,他只能是被押往法场的命,真的像小尼姑所说,断子绝孙了。

我们当然是反对特权的,也坚决同意晚报“封建时代早就结束了”的说法,也当然不希望看到有人“试图以势压人、以势欺人”。可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场一场地打,处罚一个柳某就得出“结果只能是自欺”的结论,是不是为时太早了?太过于乐观了?

虽然过去了一百多年,阿Q在未庄街上嚷着“革命”了,和柳某的“我爸是市委的”,有多大区别?他们二人都觉得,这声嚷能让自己获得点儿什么,因为他们知道,人家“革命的”和“市委的”确实和自己很不一样。前两天,不是有人专门算过,赵正永受贿的7亿多元相当于多少草民全年的收入吗?



前两天,有人因为鸟屎落到自己车上,便让小区物业把树上的鸟窝全部强拆。这事儿后来被制止了。于是,很多人在表达气愤的同时,也不时流露出欣喜,因为他们好像看到了某种庶民的胜利。

其实,大可不必去玩味胜利,不就是发现及时而保住了几个鸟窝吗?谁知道,在那些远远望着你笑的人中,有没有曾经把别人住的窝都强拆了去的?如是,那些庆祝鸟屎战胜特权的笑脸,又同我们望着柳某的牛皮泡泡被戳穿后,一边读正能量语句,一边嘿嘿傻笑,有多少区别?

舍人家一顿饺子吃,千万别找到大款的感觉,那顶多叫穷帮穷。



拘留一个未得着机会和华国锋下棋的柳某,实质上连限制特权的一根毛都没够着,因此,也就自然与那段正能量的话相去甚远。


真正姓赵的人,比如赵瑞龙,那才叫真有两下子:“得赶紧把他踢巴走了,京州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这种霸气,你们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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