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式骚乱：种族问题是引发暴力的导火索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循迹晓讲 Author 颜方平
一件小事，往往是大问题的导火索。当佛洛依德被警官肖万用膝盖压在地上喃喃求生的时候，肖万和他的同伴并不会意识到他们已经一不小心成为改变历史的人。
因为死者佛洛依德是黑人，而作出导致佛洛依德死亡执法动作的警官是白人，这起事件打破了西方世界在种族问题上的脆弱均衡，在美国造成影响广泛的抗议活动。
事发时的警官肖万
被肖万跪着脖子的佛洛依德
伴随抗议而来的，是破坏公共秩序和公私财物的骚乱。
有趣的是，参加抗议的大多数是白人，而参加打砸抢烧的大多数是黑人。连美国的Police都加入了反对Police暴力的行列，集体为Police暴力的受害者祷告。
南佛罗里达的警长带头在抗议者面前单膝跪地祈祷
一些其他国家的人似乎表现出复杂的心态，他们在看美国的笑话，但他们似乎也并不希望自己的财物被抢，当然也就不可能真正支持黑人“抗暴”斗争。
传达出一种“你不是也得弹压吗？”的意思，最最微妙的地方就在这个“也”字。
因为使用了超必要的暴力，造成佛洛依德死亡，施暴的警官不可能逍遥法外。他们已经第一时间被警局开除，并受到了检控。
明尼阿波利斯当局公布四名涉事警员为德雷克·肖万（Derek Chauvin）、杜滔（Tou Thao）、托马斯·莱恩（Thomas Lane）以及J·亚历山大·金（J. Alexander Kueng），其中直接施暴者德雷克·肖万被控三级谋杀罪和二级杀人罪。
坚决支持美国黑人反对种族歧视的正义斗争
在明尼苏达州的刑事法律体系中，三级谋杀罪是指：
“任何人无意造成任何人的死亡，但通过实施对他人极为危险的行为并表现出堕落的思想而不顾人类生命，而导致另一人的死亡，属于第三级谋杀罪。”
翻译成中文法律语言，“堕落的思想”指明知行为可能危及他人生命而放任行为的发生，属于刑事理论中的“间接故意”。三级谋杀罪最高可判25年监禁。
二级杀人罪是指：“任何人在从事其他犯罪的过程中导致他人死亡，属于二级杀人罪。”最高可判处40年监禁。无论是三级谋杀罪还是二级杀人罪，都不属于直接故意杀人。
但是，后续发生的事件早已超出了这一起小小的杀人案本身。无论肖万受到怎样的法律制裁，都改变不了酿成大乱的事实。
肖万和他的权力
提到美国Police，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美国Police权力很大”、“这要在美国Police早就开枪了”等等。
受影视剧的影响，人们往往以为美国Police可以在任何他认为必要的时候使用暴力，包括可能导致被执法者死亡，也不用负责。
这种认识无疑是错误的。德雷克·肖万就是因为滥用了他的暴力权力，让佛洛依德丧失生命，自己也将付出坐牢的代价。
2014年 美国黑人Eric Garner在街边卖烟被拘捕，被勒致死
通常来说，美国Police在执法时所采取的行动暴力程度有着严格的规定。Police可以被允许使用比被执法者高一级的暴力，目的是让被执法者服从，并防止被执法者伤害无关的人。
一言以蔽之，被执法者的反抗越剧烈，Police的行为就越暴力。Police会第一时间向被执法者提出要求，如果得到执行则不会使用任何暴力。
在拒绝执行的情况下，如果被执法者冲着Police挥舞双手，Police就会是用手铐讲其反绞；如果被执法者试图推搡Police，Police可将其放倒在地；如果被执法者将手放入衣袋作掏东西状，Police就可能会拔枪喝止。如果被执法者已经拿出武器，Police会在对方行动之前抢先开枪确保其失去反抗能力。
当然，这种“更高一级”武力的判断并没有明文标准，完全属于Police内心的自由裁量。
理论上，Police自由裁量权需要凭借良心公正地作出判断。一般情况下，Police应当具备较高的道德水准和法律素养，更多考虑到执法过程导致伤亡之后可能会对庭审产生影响，陪审团基于同情，作出有利于被告人的判决。
上图为警察武力升级的依据：等级1：警官出面控制现场；等级2：同各当事人进行战术交流，倘若遭遇抵抗执行level3；等级3：对嫌犯进行物理控制，遭遇强烈反抗允许执行level4措施；等级4：防御性/调解性武器，倘若无效则执行level5，并同时嫌犯进行警告。远离嫌犯，等级5：脱身，距离嫌犯一定距离后，倘若依旧抵抗，则执行level6；等级6：致命武力。
但是，现实中面对千钧一发的局面，Police不太容易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准确裁量出“高一级”的武力，再加上美国公民可以合法拥有枪支，如果Police不尽快掌握主动权，很可能让被执法者抢先开枪，危及Police和其他无关人员的生命。
而且，如果Police对被执法者开枪了，却不致命，目标也完全有可能再次开枪还击，所以Police一旦选择开枪，很可能会直接讲目标彻底打死。
肖万制服弗洛伊德使用的膝盖锁脖动作也是美国Police比较喜欢使用的动作之一，在用枪的暴力程度之下，此动作也可以让被执法者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如果执法过程中致人伤亡，为了防止Police因为限制太多而丧失执法有效性，法庭经常会作出有利于Police的判决。
2014年7月17日，纽约非洲裔烟贩加纳被白人Police潘塔莱奥“锁喉”致死，同年12月3日，纽约地方法院大陪审团决定对涉事Police免予起诉。这一裁决引发纽约市持续多日的大规模抗议示威。
声援非洲裔青年布朗的抗议活动
2014年8月9日，密苏里州弗格森市18岁非洲裔青年布朗在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遭白人Police威尔逊拦截搜查并开枪打死。同年11月24日，密苏里州地方陪审团宣布威尔逊被免予起诉。随后，美国百余城市爆发抗议示威，部分地区演变为暴力骚乱。
这些判例实际上赋予了Police无限执法权，这不仅在美国，在全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Police执法权过大而侵蚀民权都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问题美国的先贤们并非没有意识到，他们很早就注意利用制度设计来制约Police的权力。美国不存在全国统一的Police部门，不同功能的Police隶属于不同的机构，互不统属。
在政治上，Police机构的地位比较低，没有影响政策的能力。这就保证了Police执法权永远在司法裁判的掌控之下，而不会让Police机构本身成为利益集团，影响现实政治。
美国纽约市警察局警员
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制度设计，Police部门规模很大、权力很大，但是首长层级不高，体现出平衡制约的特点，也有一些国家Police机构的首长级别很高，有影响国务决策的权力，但法律对Police执法权的限制也很大，虽然不如美国那样的制约合理，但至少也能体现出平衡制约的原则，对民权总是有利的。
但还有一些地区体现出不太好的趋势，Police机构无限扩大，Police最高长官地位高涨，却还要修改规则减少对Police执法权的制约，很难想象未来这样的地区会变成什么样子。
种族问题的前台幕后
弗洛伊德死后，美国多地爆发抗议，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事件。
2014年非裔烟贩加纳被白人Police潘塔莱奥“锁喉”致死；2014非裔小伙布朗遭白人Police威尔逊拦截搜查并开枪打死；2015年非裔青年格雷因非法携带刀具、试图逃跑时被警方弄伤脊椎后致死；2016年路易斯安那州、明尼苏达州先后有白人Police开枪导致两名非洲裔身亡，这些事件之后都导致了规模不等的示威和抗议。
电影《绿皮书》剧照
参与示威者并非都是黑人，也就是说，不存在某些宣传画所说“黑人抗暴斗争”。不可否认，种族歧视在很多美国人当中依然有市场，但那都属于个人思想的范围，而不是社会风尚。
换句话说，种族歧视在美国社会是一个不被允许的意识形态，自己在脑子里想那是个人自由，但不得在公开场合表达，否则将会引起公愤。
包括其他心底也歧视黑人的人，也将会加入谴责发表种族歧视言论者的行列，这是一种社会共识。
相反，在其它一些国家，很多人看到美国黑人被Police执法致死的新闻，一方面不遗余力地谴责美国“种族问题”；一方面自己却在用实际行动践行着种族歧视。
赞比亚新闻下的高赞评论
在很多文化中，以“鬼”称呼外貌长相与自己的族群有差异的人群是源远流长的传统，近代以来，非洲人民被殖民者奴役、压迫也被人看作理所应当。
但有趣的是，有一些地区从来没有奴役过非洲人民，历史上对非洲国家异常友好，普通人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能力对黑人居高临下，却在内心里异常仇视黑人，用一个国家最恶毒的语言辱骂黑人。
据《华盛顿邮报》记者统计，在Police暴力中被杀死的平民中一半是白人，一半是少数族裔。考虑人口数量，黑人确实有比白人更高的被枪杀率，黑人被Police枪杀的概率大约是白人的2.5倍。
但是在美国约有50%被定罪的谋杀犯是非洲裔美国人，哈佛大学教授罗兰·傅兰雅研究认为非洲裔和拉美裔民众有更多可能经历被迫与Police打交道的情况——例如被用枪口瞄准、在没有正式逮捕的情况下就被铐起来、被喷胡椒或者被用警棍殴打。
所以，非洲裔被Police枪杀的概率高于白人，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完全不能证明美国Police对非洲人有种族歧视，更喜欢在执法过程中枪杀黑人。
而美国每天都有人因为Police施暴而死。《华盛顿邮报》的记者金贝利·坎蒂说：
“我们在FBI的数据库中寻找自从官方开始正式统计有关被Police杀死人数的情况。数据显示，在过去的十年间，平均每年被Police杀死的平民数大约是400人左右。但截至去年底，我们已经监测到了约1000起致命的枪击案。”
但正因为美国的社会意识形态是反种族歧视，所以黑人被Police施暴身亡才更会被人们注意，而其他族裔尤其是白人被Police杀死的数量更多，却没有那么多人集体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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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Police施暴而爆发的抗议活动，并非全部是为了谴责种族歧视。
2014，纽约的加纳被Police“锁喉”致死后，纽约爆发了抗议，纽约市长对此的评论是，此案“让警民关系和民权问题成为今天美国必须面对的关键问题”。
今天，弗洛伊德死后，美国爆发的抗议也同样是为了争取“民权”，而不单单是反种族歧视。
骚乱让谁兴奋
5月31日，美国总统宣布将认定Antifa为恐怖组织。
Antifa是Anti-fascist的简称，按照名字直译是“反法西斯”。该组织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欧洲形成，1980年代又在欧美复活。
Antifa组织成员
西方各国都有Antifa组织，虽然该组织的结构并不严密，但主张不尽相同。西欧的Antifa主张反纳粹、反苏联，支持无政府主义；南欧西班牙、意大利、希腊的Antifa却仰慕苏联的意识形态；美国的Antifa反白人至上、支持无政府主义，近年也常常打出与苏联类似的红色旗帜。
在法西斯主义已经基本在西方政治意识形态光谱中消失的今天，“反法西斯”组织已经无法西斯可反，逐渐演变为极左翼思想的同路人。
该组织旨在通过激进、直接的行动以实现其政治目的，而非通过现有秩序下的社会政策改革。组织成员在思想上倾向于极左翼无政府主义，仰慕那些著名的世界革命领袖。
Anfifa组织的成员
所以，Anfifa组织的成员通常具有破坏性的语言和行为。虽然绝大多数国家都认为Antifa的主张属于言论自由范畴，但德国还是对Antifa进行了一定限制，成员和领导者受到政府的监控。
但是Antifa通常关注反种族歧视、两性平权等问题，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较为接近，美国人过去并没有将其视为有害。
2017年2月，Antifa参与了伯克利冲突事件，他们组织约500个黑人冲入了约1500名支持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集会人群中，打乱了集会活动，随后开始打砸商店，投掷装满可燃液体的玻璃瓶。
Antifa成员参与了伯克利冲突事件
此次事件之后，Antifa又策划了好几次暴力冲突，目标全部都是右翼保守主义分子。
在弗洛伊德之死引发多地爆发骚乱后，有Antifa成员在抗议和骚乱中打出了极左的旗帜和煽动性口号，这些举动对骚乱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Antifa成员本身也是骚乱的参与者，砸店铺、抢东西、放火，该有的一样也不含糊。
但这是否意味着骚乱就是Antifa“煽动”的，或者所有参与者都是受到Antifa鼓动呢，不见得。
由于疫情的原因，大量美国人失业，各地为了防疫需要也出台了限制公共活动的政策，也就是俗称“抄作业”。
失业和禁足让大量最底层的低收入美国人处于压抑的情绪中。被Police暴力执法致死的弗洛伊德就是在今年上半年失业的。
卡车试图冲撞人群
人们的压抑情感需要找到突破口，直到弗洛伊德的死点燃了导火线。跟着人群出去打砸抢烧，既可以宣泄自己的情绪，又可以顺便增加自己的收入。
大规模的集体骚动，并不需要有人特意“煽动”，只需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骚乱持续两天后，为了弥补维持秩序的警力不足，美国一些地区出动国民警卫队。
一些媒体将其形容为“荷枪实弹”，这是不准确的。各地逮捕了一些放火、抢劫的人，并用催泪瓦斯和漆包弹驱散冲击公共机构的人群。但并没有使用去年经常在新闻里出现的、威力更大的布袋弹、高压水炮等装备，“荷枪实弹”更是远远比不上。
令人不解的是，其它一些国家的人似乎对美国的骚乱表现出比美国人更兴奋的情绪，希望美国“越乱越好”。
他们的逻辑非常奇怪，既不是同情被暴力执法致死的黑人弗洛伊德，也不是支持美国黑人搞劫富济贫，更不希望美国平息骚乱。
他们说不出有什么宗旨，只是乐见暴力冲突愈演愈烈，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骚乱者砸更多的店，抢劫更多的商品，好像已经盼了一整年。
同时，他们也希望美国政府能采取进一步升级的行动对骚乱进行暴力弹压，似乎只要美国这么做，就证明暴力弹压是理所应当的。
可惜这些都没有发生。纽约的一伙骚乱者冲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物业——特朗普大厦，仅仅是扯下了美国国旗焚烧。
最早参与抗议的人也越来越多站出来制止旨在打砸抢烧的骚乱行为，美国媒体拍下了一个暖心的画面：一群示威者把一个落单的Police围起来，以保护他，防止他被其他抗议者冲击。
示威者保护落单的警察
明尼阿波利斯是骚乱的始发地，混乱过后市民自发打扫街道。圣地亚哥一个叫做la mesa的小镇在骚乱过后，自发清理现场的居民中还包括不少黑人。
明尼阿波利斯市民自发清理街道，并为无法去商场购物的人捐赠食品和生活用品
在美国，多年以来类似的骚乱早就发生过多次，美国媒体和舆论也不会刻意去抹黑参与骚乱者是某两个字的词语，只要是Police和政府做错了，在美国也都能够被纠正。
总而言之，想让美国“彻底乱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结语
从“佛洛伊德之死”引发的骚乱，既暴露了美国社会的问题，也展示了美国社会的温度。
Police滥用暴力是事件的导火索，也是多次引发类似事件的原因。要想尽量少触碰美国社会这跟脆弱的种族歧视红线，美国人恐怕不得不面对进一步制约Police权的问题。
同时，Police执法权力受限，又给每个人都增加了保护自己的责任，而强化公民拥枪的合法性也将成为社会更大的共识。
很多左翼政治人物天真地认为，只要尽可能多推出少数族裔的人参政，甚至当选总统，如前总统奥巴马，就可以弥合种族裂痕。
但是实际上，少数族裔出身的政治家反而更不可能思考如何从根本上推动平权，只会迎合民意做出更多鼓励给少数族裔增加特权的行为，比如一旦黑人被白人Police杀死，人们就不分三七二十一起来抗议，似乎黑人被杀死就给了人们抗议的特权。
一方面白人对此严重不满，加强了少数白人至上主义的声量，另一方面，Police面对有色人种犯罪，执法的时候投鼠忌器，这些后果最终会损害到每一个美国人的利益。
不过，美国的事情与其他国家的人关系不大。
我们不妨好好看看美国最终如何善后，而那些唯恐美国不乱的人，也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上，请用实际行动关爱黑人，做全世界种族平等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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