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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弹和芯片(光刻机),哪个更难?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秦兽 Author 肉做的铁


导言

我想写光刻机、写芯片这类题材,想了挺长时间了,但因为琐事不断,迟迟未动笔,直到10月13日才算彻底下定决心,因为那天有个读友给我发了一篇文章说:人家广告号都写光刻机了,你还不动笔?

我看了一下那链接,是个大得不得了的大V,加上取了一个非常“+能量”的题目《感谢特朗普,为中国送来光刻机》,立即就吸引了我的目光,但看完后大失所望——他写这篇文章内容非常水,我估计他根本没不上仔细阅读,仅只是走马观花地翻了一遍这本书——《光刻巨人ASML崛起之路》,我觉得他只是为了卖书而写了这篇2039字的文章——文章结尾是这本书的购买链接。



2008字介绍一本53.4万字的作品,而且其中约1100字的篇幅是简介本书梗概,所以我实在佩服作者用剩下的区区不到1000字就能让读者看得热泪盈眶,同时也印证了我前面说过的那句话:有什么样的作者就有什么样的读者,作者是读者的观念影响者甚至制造者。


收获点赞最高的一位读者的留言如下。


上面这位读者说感谢川普是因为自己工资快翻倍,这个我是相信的——政府在科技研发上的投资历来不少,有多少项目、多少课题组拿到了天文数字的资金支持这是有目共睹,也彰显了政府在科技投入上的重视,当然,到底有多少资金确实落实到了上,估计只有项目操盘者才清楚,所以我也就仅只能祝贺他的工资翻倍,至于光刻机的进度,我是不知道的。

这位大V曾经是我学习的榜样,至今也是,他在人生感悟、职场建议、情感疏导、理财建议等多个方面都是导师级的人物,但估计是钱挣得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有了患得患失的忧思,已经到了需要表忠来保护财产的地步,所以时不时写点儿极度献媚的文字。

完全能理解,对此我只能说:知识分子又少了一个。

这位大V的这篇文章存在着明显的致命缺陷:

如果想证明我国制造光刻机很容易,不费劲,那么需要摆出更多实际有用的论据而不是空喊口号。

比如应该讲明我国半导体重点企业的技术优势、芯片设计企业、芯片生产企业在国际上是怎样的一个领先状态……应该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撑证明我国芯片生产能力目前已在国际上已经拥有相当领先的地位——如果是非常落后的状态,想在短时间内拿出光刻机显然是不可能的。

从大V的留言区来看,很多人依然在把这件事和两弹一星、上甘岭等不惜一切代价的做法相提并论,我觉得在资讯这么发达的网络时代,要想证明这完全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件事是非常容易的,即使非要放在一起比较,也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制造芯片和光刻机比制造原子弹难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来,咱们捋一捋。


一、“集中力量办大事”
是权宜之计,非长远之策

先看个随处可查的新闻:

苏州瑞晶化学股份有限公司花1102.5万美元(7000万人民币)购买了一台13年前的光刻机用来生产光刻胶(不是芯片),这台设备是阿斯迈2007年的产品,主产36.5nm芯片,已经远落后于台积电的高端光刻机(台积电目前主产5nm制程工艺芯片),但即使如此,其股价也立即暴涨19.99%,市值增长13.39亿元。

13年前的光刻机已经足够先进,说明了什么问题?差距肯定在13的2倍甚至3倍以上——一项技术,从“攻克”到“量产”,这个周期是很长的。

二手光刻机抵达苏州

在这条新闻下面,有个网友留言如下:

这位智商近乎白痴的网友大概以为光刻机就像盾构机、高铁、火箭、高压输电线以及:两弹一星,请记住,这些项目的购买者是国家,不是老百姓,你见过哪个老百姓买个盾构机?买个火箭?你马云爹也不可能买这些东西吧?

你搞不出来盾构机、导弹,没事儿,反正是国家埋单,直到你搞出来为止,但手机、电脑和汽车是老百姓埋单,这就是两者的本质差别,把国家采购和个人选择混为一谈,聪明的廉某岳在这个问题上让他那些愚蠢的粉丝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尤其是两弹,那玩意儿是不卖的!

只要不卖就好说,咱可以用举国之力把它搞出来,反正不需要产生市场效益——大国重器,要的是威慑力,并不在乎经济成本和金钱收益。

所以核武器的研发需要的是0到1的突破,而不是1到100的精进,这种情况下玩儿举国体制是完全可以的,但是芯片不同,芯片不仅用于军用,更用于民用市场,谁的东西更好,消费者就买谁的账。



中芯国际现在能生产28纳米的产品,台积电能生产7纳米的,你选那个?只要有7纳米产品在市场上,你生产再多的28纳米产品也是毫无意义——你投入越多亏得越多,因为没人买你的产品,直至亏到倒闭。

这就是科技领先的残酷现实,也是1988年邓公的预言,如下。

只要掌握了原子弹的技术,就可以复制很多出来,但芯片不同,它不停地一直在更新迭代,从时效性上看,芯片所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要比原子弹多N倍。

全球目前有9个国家有核武器,而且像巴基斯坦、朝鲜都是穷怂烂杆国家,但也有核武器,这足以说明原子弹并不需要很强的工业能力和强大的经济基础——没钱的话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就行了,但是他们都造不出芯片,更别说光刻机了,就是因为原子弹只需要国内的封闭环境来完成一个单项技术,但是芯片和光刻机不一样,它们需要的是:

全球最发达国家的最顶级科技公司的最高精尖技术的聚合,不是哪个国家往腰间勒根草绳子发发狠就能自己拿凿子刻出来的。

能造光刻机的国家有几个?1个!

所以我们可以用举国之力搞出原子弹,却无法再用举国之力搞出芯片,类似的例子还有苏联——除了军工产品,其他产业也几乎毫无国际竞争力。

而且即使是原子弹,也绝不是“自力更生”的产物。

我国所取得的两弹一星以及更多的先进技术无一不是在吸收消化西方现有技术的基础上研发出来的,极少有属于我们的原创,看看我们生活中的诸多高科技产品,能完全实现100%国产率的几乎没有,这是事实。

但用SB0.5们的话来说就是在苏联背信弃义的前提下,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我们自力更生自己搞出来的,对这种观点我只想说:放你妈的狗臭驴子拐弯罗圈带帽P!你这个SB,活该你蠢死!

主管核工业建设及核弹研究的宋任穷回忆说:“这个基地(苏联援建的第一座重水原子反应堆和第一台回旋加速器)在我国原子能事业建设和发展中,特别是对于原子能科技骨干的培养,起到了‘老母鸡’的作用。”(《宋任穷回忆录》)。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有一篇文章,题目如下。


这篇文章很长,我替大家归纳一下,核心意思就两个:

1、没有苏联的援助,我国的原子弹爆炸还将延迟很久,具体时间当然不知道,而导弹的发展则至少延迟十年(这话是钱学森说的,见《苏联对中国国防科技工业的援建(1949一1960)》作者储峰)

2、苏联对中国的援助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①硬件方面:帮助中方建立了第一座重水原子反应堆和第一台回旋加速器,帮助勘探、确立了第一批核材料矿藏的开发和生产提纯等工艺的确立。

②软件方面:帮助中国培养了6,000多名核技术骨干。

③应用方面:帮助中国建立了整套核工业体系及核试验基地。

1964年10月,赫鲁晓夫会晤日本外相藤山爱一郎,谈话中藤山爱一郎询问中国现在是否有能力进行核试验,赫鲁晓夫坦率回答:

中国人完全可以进行核试爆,因为苏联已经提供了许多核技术和核设备,并向他们示范了如何去做这些事情。

赫鲁晓夫说完这话没几天,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

(Soviet Policy Toward China,pp.22-23. ,《历史研究》2004年第3期之沈志华《援助与限制:苏联与中国的核武器研制(1949-1960)》)。

而苏联的原子弹,也不是他们“自力更生”的,没有贝利亚的间谍的努力和美国科学家的故意泄密,他们也不可能在1949年试爆“南瓜”。


二、从“自力更生”到“拥抱世界”

面对光刻机这样的好东西,不止中国人,美国人也是想“自力更生”的,比如Intel、IBM等公司合作扶持了一家叫做XTAL的光刻机生产企业,但是很不幸,阿斯迈手里的专利权实在是太多了——2018年,ASML诉XTAL侵犯知识产权胜诉,XTAL宣告破产,大部分资产被ASML公司以冲抵赔偿的形式兼并。

强大如美帝,也不能做到所有技术环节都“自力更生”,都具备“完全知识产权”,想凭一己之力将核心零件、工艺、技术都研发出来,美国用自己的失败证明了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举个例子就是:你想吃炸鸡,去肯德基、德克士、乡村基都行,但要想自己从养鸡场、屠宰加工场、一直到餐厅都包圆,那是不是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我说:“自力更生”这事儿是好事,但如果事事都抱着这样的态度而自闭于世界甚至敌视全世界,恐怕大大不妙:

你说你有光着膀子举着菜刀的十万精兵,对方只需要一排加特林就行了,想当年苏莱曼尼有可以胸口碎大的精壮保镖,能怎样?

二杆子精神可以横行菜市场,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插草标卖首级尔。

武汉宏芯的悲剧和诸多纷纷上马又接连坠地的“造芯工厂”,再次证明科技进步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苦干,一阵风一样的运动式科技大跃进是不可取的,注定了劳民伤财和竹篮打水。

没有扎实的基本功,弯道更容易翻车,而不是超车。

目前确实存在先进国家对落后国家设立的技术壁垒,但我们的很多技术,不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吗?

成长的前提是要对话,而不是一味强硬对抗。

此外,技术有壁垒这件事,不要过度解读:难道我们国家对自己的技术不申请专利?有啥先进技术都无偿公开给其他国家?

所以说,不要双标——我们保护自己的技术就是保密意识强,别人保护自己的技术就是卡我们脖子。

人若双标,则无法理喻。

曾有华为的一位中层跟我讨论中美科技战,说美国不给他们用安卓就是卡他们脖子,极不道德,我说:要是你们的鸿蒙不许美国用,美国也说你们卡他们的脖子,你能接受不?他停了一下又义愤填膺地说: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你还是要有些基本立场的!我说:那贵公司有没有向国内同行公开自己的某些独门技术?他不回答,我说:国内同行可都是咱自己同胞,我这立场有问题吗?贵公司不向国内同行公开独门技术那算不算卡同行的脖子?

很多人你别看他有钱有权有头有脸,思想意识依然停留在巨婴阶段。

So,那些不学无术的0.5们,再不要意淫了,从来就没有自力更生这回事儿——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人类都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学习,那种以为关起门来可以引领世界的思维,是乾隆老儿的奴才们的思维。

我们上文说了原子弹的爆炸是两个大国合作的结果,那光刻机呢?光刻机是N个国家合作的结果。

光刻机的镜头是德国的、光源是用美国的、机器是荷兰的、打磨是中国台湾的……一个环节都不能少,少了哪个环节,都无法单独搞出光刻机,没有光刻机,当然也就没有芯片。

如今的中国不可谓不强大,连世界五百强也已经达到133家,超过了美国的121家,博士论文数量也是世界第一……但数量上的强大不代表质量上的强大,我们必须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而不是刚刚发了点儿小财就以为自己富甲天下。

台积电的2纳米的芯片可能在2023年量产,而我们的中芯国际目前只能生产14纳米或者28纳米的产品,而良品率也不得而知,这期间的代差是惊人的。

那些立军令状的人则更惊人:科技发展需要的是一点一滴的积累,长年累月的创新思维的延续,人才的不间断培养,真以为一腔热血就能短时间爆发宇宙大能?

那是神话,不是科学。

那么怎样突破目前的窘境?

虽然有《瓦纳森协定》的限制在,中国无法得到更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但在80年代初,中美蜜月之时,美国连F16都打算卖给中国的,所以当务之急显然是应该和西方的发达技术国家保持良好的沟通态度和技术交流合作。

看看今天的台积电和韩国的海力士,他们能在芯片发展上占有一席之地,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西方,尤其是美国的技术开放支持。

其次就是必须完善人才机制和知识产权保护,这一点没办法多谈,但我可以引用华为任总的一段话:

发展芯片,光砸钱不行,还要砸人……要砸数学家、物理学家等,但又有多少人还在认真读书?光靠一个国家恐怕不行虽然中国人才济济,但还是要全球寻找人才。完全依靠中国自主创新很难成功,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抱这个世界,依靠全球创新?(廉某岳很粉任总,连写几篇巴结任总的文章,不知道他怎么看待任总这段话?)

任总肯定不差钱儿,也愿意砸钱,但这钱砸给谁,怎么个砸法,显然任总说了不算,但任总毕竟是技术出身,对技术人员的重要性估计比谁都清楚,而且任总对自家的技术力量乃至整个国家在芯片研发上的能力是了如指掌的,所以任总才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抱这个世界,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人类不需要原子弹,但不能没有芯片,拿着穷兵黩武的思想去研揣度造福人类的科技,本就是一个荒诞的低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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